燕南浔伸手从蒋容烟袖中扯出一方丝帕出来,本是再普通不过的方巾,可方巾上写了字,就显得不普通了。
燕南浔当着众人的面将方巾上的字念了出来,顾锦婳看向蒋容烟,见她脸上的血色一寸寸消失。
“蒋小姐这是未卜先知,还是……有人提前泄了题啊?”燕南浔饶有深意地看向沈念慈。
话中意思明显,泄了题,沈念慈也难逃其咎。
“南浔公主,我……”蒋容烟一时乱了阵脚,她明明藏得好好的。
“蒋容烟,你怎么玩不起啊?”邱如意也站了出来,看着蒋容烟冷笑,“怪不得对的如此顺口,原来是寻了外援了,这赏诗会若是如此玩的话,那也没什么意思了。”
蒋容烟此刻羞得无地自容,沈念慈也始终不开口,她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不过是为了赏诗会提前准备罢了,谁知竟然蒙对了。”
顾锦婳笑了笑,“那你还真是未卜先知呢。”
蒋容烟说不出话来,被人当众揭穿,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沈念慈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她只得站在众人面前,受人嘲讽。
“太液池还真是热闹,我没有来晚吧。”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三公主。”沈念慈立时走了过去,亲昵地挽着裴嘉懿的手,“早早给您送去了帖子,原是想着您不来了呢。”
裴嘉懿离京多年,京城里小姐们大多与她生分了,眼下见着她来了,都睁着浑圆的眼睛看向她。
“本是不打算来了,这等附庸风雅的事我也做不来啊。”裴嘉懿顿了顿,突然一笑,“不过有人想来,我便陪着一同来了。”
“哦?”沈念慈说着往外面一看,脸登时便红了。
太子一身明黄蟒袍傍身,修的是玉树临风,一旁的燕云鹤依旧妖孽,绛紫锦袍衬得风流无比,一正一邪,难分胜负。
五皇子与四皇子紧随其后,两人模样颇有几分相似,五皇子文质彬彬,四皇子稍显俊朗,一时叫人移不开视线。
“玖王爷为何没有来?”邱如意凑近问。
顾锦婳动了动唇,目光紧随被外面的白衣身影吸引。
芝兰玉树,气韵天成,总有那么一个人,有他在的地方,旁人都失了颜色。
“看来孤来的还不算晚。”太子径直走向沈念慈,二人之间熟稔得像是成亲多年的夫妇。
经了二仪殿请旨赐婚一事,沈念慈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几乎成了透明,众人也都认定了沈念慈是未来太子妃,所以今日这赏诗会,比起往年要热闹上许多。
“如今到哪了?”燕云鹤走到桌前看了看两人题的诗句。
经了方才的事情,蒋容烟自是无脸再在众人面前得意,只得撅着嘴不情愿地伸手指向顾锦婳,“她赢了。”
众人见状,倒是都没有什么意见。
沈念慈的眼神不经意扫过裴君泽,笑道,“几位来得正巧,顾姐姐今日做的诗真是叫我们不敢应阵了。”
“婳婳如今竟也喜欢这文气的了?”裴瑾瑜似是想起了什么,含笑看着顾锦婳。
顾锦婳抿了抿唇,语气淡淡的,“人总是会变的,以往珍视的,如今不一定还会再喜欢,以往讨厌的,如今也不一定会继续讨厌。”
“凡事都是你有理。”裴瑾瑜扶额苦笑。
五皇子笑看了两人一眼,抬脚上前,伸手扯下一枚玉坠。
“哦?边域?”
五皇子转头看向沈念慈,“这是要以边域为题?”
顾锦婳轻轻蹙眉,沈念慈果真是冲着她来的,这题眼都处处针对她。
“正是。”沈念慈微微颔首,目光从沈念慈的身上撩过,笑了笑,“五皇子好手气,这题眼倒是适合顾姐姐发挥。”
顾锦婳抿起唇,周身写满了不悦。
“五皇子,你来?”顾锦婳挑眉看他。
裴锦毅一愣,看了看身旁的裴瑾瑜,就手中狼毫递给他,“四哥?”
裴瑾瑜看了看顾锦婳,笑着摇头,“婳婳的霉头我如今可不敢触。”
如此模糊不清的话,又叫人遐想。
顾锦婳心思一乱,就要丢下狼毫离开,抬眸便见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正含笑看着她。
她静静看着他,一瞬间仿若是被抚平了心中的躁意,再次提笔,“沈小姐文采卓然,这题眼有趣,你来吧。”
沈念慈没料想到顾锦婳开口便对准了她,愣了下,众人都看向她。
“听闻沈小姐是你们东秦出了名的才女,今日终是能亲眼一见了。”燕云鹤笑道,一时间将沈念慈架到了另一个高度。
“念慈,去试试。”太子轻轻捏了捏沈念慈的手。
沈念慈身子一僵,挤出一丝笑意出来,“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沈念慈读了万卷书,边域的题眼与她来说称不上难度。
“顾小姐,该你了。”
顾锦婳抬眼看过去,执笔在纸上落字。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旁人只见顾穆两府的人前风光,却不知这风光背后的悲切。
众人眼中常见的万家灯火,却是边域无数将士临死前心心念念的存在。
“跋山涉水一程又一程,沈小姐眼中之景倒是无数边域将士每日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了。”裴瑾瑜似是回忆起了什么,面含笑意淡淡道。
“只是婳婳。”裴瑾瑜失笑,笑中带着一丝苦意。
“几年未见,我竟不知你变化如此大。”
顾锦婳眼底闪过一抹寒意,“四皇子,人总是会变的。”
“可婳婳你如何变,也还是那个婳婳。”裴瑾瑜笑道。
顾锦婳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瞥见沈念慈右手不经意扣住桌角。
“沈!”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未来及反应,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脱了力一样坠了下去。
“婳婳!”一道破碎的声音传来。
“念慈!”另一道更焦急的声音传入耳边。
顾锦婳只觉慌乱之际,有人拍了她一掌,胸口猛地刺痛了一下,五脏六腑像是麻痹了一样,呼吸都错了节。
“抱紧我。”
地道很长,顾锦婳不知坠了多久,直到突然被拢进一个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