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娩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脚踝上的红绳,顿两秒轻笑着“嗯”了声,“周五正好得空,就跟朋友去了趟。”
闻声,于媛媛眼睛睁得更大,夹翘的睫毛都虚抵眼皮。
几秒沉默后,面露大悟般的了然,神神叨叨嘀咕了句“难怪啊难怪”。
郁青娩闻声稍愣,不自觉朝后收了下脚,冷玉细踝隐入暗影里,“什么难怪?”
于媛媛眨眨眼,扮无辜相,摆出傻白甜微笑,“没什么没什么。”
“我刚刚就是看你脚踝上的红绳有点眼熟,之前不是在网上很火嘛,没想到你也跟风去浅月寺了。”
郁青娩虽心里生疑,但于媛媛的理由乍一听,倒是挺自圆其说,不似扯谎般漏洞百出,她轻“嗯”了声,说了句你们继续看吧,也没再追问。
于媛媛垂眼,滑屏幕的手稍快了些,悄悄松了口气。
心生的某种猜测可不能因言泄败。
花了十几分钟将手稿都看了一遍,不是张扬舞爪的恶煞图案,反倒是柔和小清新风格,纯熟画工下更锦上添花,误入者瞧了也要蠢蠢欲动。
于媛媛掌心拂了下沾冷气的手臂,很心动,又生出点临上阵的胆怯。
有点怕痛。
她咽咽喉,抬起颈,稍显纠结的问,“那个……除了纹身,你这里可以定制纹身贴吗?”
郁青娩将她刚才抚臂时候犹豫神态纳入眼中,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听到她这么问时并未惊讶,她笑了下,“当然可以。”
人情世故也通晓,很自然顺着话讲,体面留的恰到好处。
“虽然纹身后也可以洗掉,但洗纹身比纹的时候痛感要明显,不仅遭罪,还会留下淡淡的印迹,要是觉得纠结,没彻底下定决心,不如买些喜欢的纹身贴,效果也不差。”
“太好了!”
于媛媛随之松了口气,她不晓得纹身规矩,生怕临阵反悔还提纹身贴会触忌讳。
不过她也蛮好奇,“每个客人你都会劝吗?”
郁青娩将玻璃杯搁在一旁桌子上,轻轻笑了声,打趣道,“不会,我开店也是要赚钱的,个个要劝,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于媛媛闻声噗嗤一笑。
接着又听她说,“有的客人一来就能看出是坚定信念要纹,也有不少客人是抱着猎奇心态,多半会后悔,与其再受一次疼,倒不如不纹。”
于媛媛恍然点头,通俗总结,“就是看面相,我俩一看就是猎奇面相。”
讲完还自我肯定再次点点头。
郁青娩失笑,话说的稍显玄学,倒也确实如此。
于媛媛跟小姐妹商量了下,决定先定制些纹身贴,免得心血来潮纹了又后悔,其实也怕真顶花臂回家会挨训。
“那我俩要多定些样式,粉色蝴蝶,丝带小捧花,还有彩色烟花都好好看啊,都各定制一份吧!”
东挑西选,加上图片定制,选了三十多款。
付钱时,于媛媛撑腮闲聊,想起门口那别具一格的旧木牌匾,好奇问她真的不接男性客人吗?
郁青娩低头输着金额,闻声莞尔,“真的不接。”
“为什么啊?”
“女孩子来纹身比较省事。”
话很委婉,没说透,但于媛媛秒懂,美女的通用烦恼嘛,比起她浓颜,郁青娩是典型淡颜,念念不忘更胜乍见惊艳。
来纹身的男生十分真心里存着九分假意,有后患的钱倒不如不赚。
她惋叹,“那倒是,不过就是觉得可惜,还想叫我男朋友来找你纹的,他爱纹,爱纹的朋友也多。”
顿两秒,眼一亮,“我男朋友你见过的。”
郁青娩闻言抬眸望过去,疑惑“嗯”了声,微讶的:“我……见过?”
陈佳佳点点头,说是啊。
“就吃饭那晚,穿印花西装的那个,梁潮,梁尘弟弟。”
郁青娩眼神有几秒茫然,试图从那晚回忆里搜寻,良久才想起跟赵成溪勾肩的男人,Monogram西装万分扎眼,她这才将人和名对上号,原来是那位大名鼎鼎,钟爱奢牌的烧钱二世祖。
那晚她心不在焉,除了赵成溪,没多在乎旁的人,完全没察觉他们的亲昵举动。
自然没想到他们是一对。
于媛媛撇嘴嫌弃,“他还说全场就他满身老花logo,肯定叫人印象深刻,得瑟死了,回去我要好好嘲笑他,这招又土又没用。”
郁青娩闻言回神,从桌上拿起黑色扫码器,试图找补,“还是挺显眼的。”
但正牌女朋友毫不给他留情面,边撇嘴嫌弃说不用他留面子,他就是个哗众哑炮,边调出手机付款码。
红光下一扫,滴一声,付款成功。
郁青娩失笑,没再多言,“你们定的款式有点多,工期会长一些,大概半个月,做好后自取或快递都行。”
“好呀,那我们到时候微信联系!”
于媛媛收起手机,无意间看见郁青娩的美甲,双眸晶亮,追问在哪做的。
方圆甲描摹着肉桂色,甲缘一寸很短的亮银色,前两天陈佳佳闲来无事做的,还拍了店铺宣传图,有个好听的名字,腮红极光。
郁青娩回:“就在隔壁,一家叫佳期的美甲店。”
两人挽手朝外走,于媛媛嘻嘻笑着说要去做美甲,还说回去要在朋友圈给她宣传,叫圈子里小姐妹来买纹身贴。
郁青娩弯唇笑着说了声谢谢,送两人到门口,指明陈佳佳的店在哪儿,见她们拐进店门才转身回小院。
屋外油桐花越檐,茂密枝叶投下大片阴凉,翠绿叶间层叠开满白花,如整树落云,这没多会儿青石砖面又薄薄铺一层,倒真衬五月雪这一别名。
郁青娩拿下墙上挂着的彩线扎捆扫帚,弯身清理着落花,余光瞧见脚踝上红绳,不由又想起于媛媛的话。
现下细细一想,觉得稍显怪异。
扫帚芒草毛拂地渐缓。
听着无漏的理由似乎经不起细细推敲。
可偏又琢磨不出怪异在哪儿,她同于媛媛不过两面之缘,仅有的关联是姜吟,再者就是——赵成溪。
但这一想法刚冒芽,便被迅速压倒。
就算真同他有关,就算那日在浅月寺恰好撞见,可他哪是会信月老的人,更别提会去买这铺天营销的红绳了。
她将满屉落花倒入矮丛。
如此一想,衬得刚刚猜测像异想天开。
晌午一过,预约客人到店。
郁青娩将针头消好毒,开始给客人纹身,是一簇定稿的三花水杨梅。
毛茸茸细长瓣,蓬松又可爱,绕着细长锁骨飘动。
屋外日头正盛,陈佳佳推门进来,身后热气随之猛然涌灌,刮得人在冷气里都手臂升温。
“青娩,你从哪认识这两个活宝美女啊,人美钱多,大单要砸晕我了。”
营业这么久,还是头次碰见狂用最近大火的轻奢钻球花的客人,毫不手软,往奢华里造,客人没晕,她这老板倒是先有些晕了。
郁青娩垂着颈,软发半遮耳廓,细白手指握着手柄稳速刺着图案,弯了下唇,“前几天吃饭认识的,人很活泼。”
陈佳佳朝空调走近些,不过几步路,都热出一身薄汗,冷气刮身,舒爽无比,喟叹一声后扭颈看着她。
“你朋友订婚请客那次?”
郁青娩应了声,察觉到冷气渐小,微抬腕骨,针尖离肤,朝后瞧了眼,便见陈佳佳叉腰闭眼,对着空调猛吹。
她哭笑不得,“佳佳,空调直吹容易中风。”
“啊?真的假的?”
未等郁青娩出声,纹身床上的女生半撑起身,正容亢色接话,“是真的,我高中时老师中过,眼睛和嘴都歪斜着,正常讲话都很费劲的,还是不要对着吹了!”
一听这话,本就不是美貌绝顶,再眼歪嘴斜,还能见人吗!
陈佳佳吓的立马撤开,对着手机屏幕猛照,后怕拍胸脯,念叨着还好还好,眼睛鼻子嘴巴位置都正着呢。
这话逗得郁青娩跟趴在皮长塌上的女生乐不可支。
脸保住后,陈佳佳八卦欲又旺盛起来,机器低嗡声里,好奇追问,“你朋友是富婆吗?还是她老公是富二代?这妥妥挥土如金的有钱人啊!”
“她自己也有钱。”
一语双关。
陈佳佳眨眨眼,感叹果然没有现实灰姑娘。
不过——
“这要在圈子里一宣传,你这准大单来袭啊,” 她美梦做得极好,双手一合,拍掌下结论,“你要发达了啊宝,蝴蝶效应一煽翅膀,说不定还能把大单刮到我这里来嘿嘿!”
陈佳佳灵验也不灵验。
大单没见到,倒是再次碰见了赵成溪。
从前没觉得洲城是两步走完的尺寸之地,可这趟重新回来却三步一熟面孔,上周末郁青娩在栗塔广场碰见高中同学,她没印象,对方却一眼认出,热络大方到叫人避君三舍,加微信拉进群,一条龙服务。
前脚刚再见,微信后脚紧接续起,热情邀请同学聚会。
拒绝话刚要发出,郁青娩溘地犹豫起来,指腹长按删掉重发,终是应了下来。
倒不是多念那份同学情,而是觉得离开太久,人地两生,对“叙旧”场合平生几分神往。
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填补些空缺。
同学聚会定在周五,下午六点钟。
郁青娩从衣柜挑了件雾灰色连衣裙,涟漪小飞边,微褶垂坠裙摆,很简单的披发,只耳垂上两颗圆润珍珠耳钉被碎钻簇拥,稍显亮眼。
脚踩一双舒服平底凉鞋,三簇扭结款,细带绕踝,同红绳交叠。
聚会餐厅在市中心,No.25A,洲城老牌会所,人均最低四位数,私密性自然也高。
郁青娩拎包推开车门,探出一双皎玉细腿,裙摆下,红绳串着的一颗小彩珠,在夕阳下浮起小片流光溢彩。
合上车门,她站在原地,隔街望向对面奢丽大气的装潢,想起刚刚大数据推送的加粗大字标题,同学会虽是场打着忆峥嵘岁月的高端饭局,但实则吃的是人情世故。
赴一场巴高望上,杯酒释权,又力求宾主尽欢的高端饭局,全副武装,故弄玄虚,或许才能堪堪逃过攀炎和杀熟。
暮云合璧,赤浓橘霞落在琉璃顶,浮光跃金,更衬奢靡铺张。
似将那标题充分演绎。
郁青娩收回视线,轻叹一声,忽觉这场聚会当会以寡淡扫兴收场。
会所安静至极,只剩细弱脚步声。
冷气也给的很足。
郁青娩抿了下唇,细眉浅浅一蹙,懊恼没带件外衣,她抚握着微栗手臂,脚步加快几分,紧跟领路服务生。
他们订好的包间在走廊尽头,踩完最后一层台阶,抬颈间,她瞧见几个身穿抹胸超短裙的女生轻快越过,微蓬裙摆堪堪遮臀。
末尾那位腰间别着圆形贴纸,写着黑粗数字6。
她原未多在意,路过渐合门缝,本能好奇瞥去一眼,稍暗光线里衬出一张前不久刚瞧见的脸,熟悉又深邃的五官,夹着烟蒂的手依旧带着那块AP手表。
他身前落下整排阴影,门缝半露的小片粉色如一片流云,门闭而消。
郁青娩下意识捏紧指尖小包细袋,脚步稍顿片刻,又匆匆加快脚步,衬出几分折戟沉沙,稍显凌乱的落脚声,同那慌张失衡的心跳同频。
包间内,那粉色会开出怎样极致潋滟的红。
那人眼里又要迸裂几分旖旎,劲臂与数截细腰,又会怎样如胶投漆。
郁青娩不敢想。
可偏偏,那番悱恻缠绵直往她脑中撞。
梵寺撞钟似的。
冲撞着她脆弱易碎的神经。
作者有话要说:来喽,求宝宝们收藏么么哒!
感谢在2023-09-10 10:54:40 ~2022-09-12 15:03:40 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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