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歌长叹一声,不忍再看,仔细的将画轴卷了起来。
她的画与皇上一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她认为,若是再过十年的淬炼,皇上的画作恐怕都能与这些名垂史册的书画大家比肩了,是足以作为传世之宝珍藏的。
只可惜,他是赵太后的儿子。
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对这个人产生好感。
“都好好收起来,放到书房里吧。”元向歌淡淡道。
宫人们虽没正儿八经的进过学,但进宫时也是被嬷嬷公公们教导过的,这些孤本字画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比金银珠宝还要贵重,千万不可有所损坏。
秋白如临大敌一般,元美人可是将库房交给她了,这些东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啊!
瞧着卫贺刘振搬起了卷轴,她着急的围在一旁嘱咐道:“仔细点,千万别磕了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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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恰逢而至。
整座威严宽阔的皇宫,都被一片白茫茫所笼罩了起来。
正所谓瑞雪兆丰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元向歌披了石榴红缎面的兔毛大氅,拢着白色的兔毛的手笼,神色期盼的站在殿门口向远处张望着。
“姜姐姐!”一瞧见宝蓝色的身影,元向歌就笑了起来,上前走了几步,不顾寒冷把手伸了出来,去挽住姜玉娴的胳膊。
姜玉娴还是一如往昔,眉目如画,艳丽逼人,甚至多了几分风情,只是眼中仍旧带了几分若隐若现的哀愁,一见到元向歌这才淡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两人相携着进了暖洋洋的殿中,宫人们伺候着更了衣,一块窝在了榻上,元向歌还怕她冷又拉了一块长长的毯子将二人包裹了起来。
姜玉娴扑哧一下笑了起来,元向歌也笑了起来,两人眼睛都亮亮的,相视着傻笑着。
撒儿端了热茶过来,放到了一旁伸手就能够到的几子上。
“别笑了,快喝些姜茶暖暖身子。”元向歌笑意不减,端了茶塞到了姜玉娴的手中,然后自己也端了一碗吃起来。
姜玉娴喝了两口,笑道:“你知道吗,王厚雅现在肚子可大了,有这么大。”一边说着,她朝自己的肚子比划了起来。
“上回你来也没说王厚雅的肚子这么大,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大了?”元向歌惊讶不已,这比划的看着也有些太夸张了吧。
姜玉娴探着身子把茶碗放下,“我也好一阵没见过她了,上上回见她,她还没怎么显怀,趾高气扬到用鼻孔看人,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宫人。恰好上回从你这走,路上碰见她了,挺着肚子宝贝的不得了,肚子大的吓人。”她思索了一下,蹙眉道:“算一算现在也该怀了五个月了,才过了一半呢,你说五个月就这么大,十个月得有多大啊,肚子能受得了吗?”
元向歌听她这样一说,也有些担忧了起来,姜姐姐比划的大小,倒像是医书里画的七个月大小的模样,若是真有姜姐姐说的这么大,恐怕生产的时候要麻烦了。
不过这都是太医该操心的事情,她可管不了。
“谁知道呀,咱们又没怀过。”元向歌笑嘻嘻的看向了姜玉娴的肚子,“我是不能怀了,说不定你的肚子里马上就要有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姜玉娴有些许的怔然,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她只求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就满足了。
元向歌瞧着她沉默不语,自知说错了话,惹她又想起了张大哥,赶快转移话题道:“不过王厚雅的册封怎么还没下来,陛下不是说要许她昭容之位吗?”
“我猜是要等到过年的宴上一同下旨,喜上加喜。”姜玉娴往毯子里缩了缩,“对了,那个温佩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元向歌摇了摇头,“陛下上回给我送了一些画就再没来过,温佩就更没心情找我了。”
姜玉娴放了心,又叮嘱道:“离她远些罢。长得美若天仙,肚子里却净是些花花肠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反咬你一口。”
元向歌乖巧的点了点头,往她的身上靠去,亲密无间的贴着她的肩膀,软声道:“放心吧。”
姜玉娴眼波微柔,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角。
殿中一时温暖静谧,半晌后姜玉娴才低声道:“陆公子,擢升了。”
元向歌本来差点睡着了,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
她忍着心里复杂的情绪,笑道:“听说了。”
还是国子祭酒史大人亲自向太后举荐的,说陆深虽年少却学识渊博,才德兼备,是不可多得的菁英,年纪轻轻就待在国子学中,未免耽搁了,还说若是历练几年,必将成为国之栋梁,劝诫太后不可因上一辈的恩怨,而耽误了人才。
太后倒也没发怒,思量了许久才点了头,还询问史大人,哪个位置更适合陆深。
史大人当场就跪下了,直呼不敢。
后来太后说了几个职位,让史大人帮着参谋参谋,史大人这才敢站起来,口若悬河的每个都分析了一遍,请太后做定夺。
最终,太后许了陆深为行军大总管,让陆深领三万兵马,往益州与吐蕃交界的地方剿灭匪徒。
史大人直接傻了眼,反倒是陆深极为愿意,一口便应了下来。
后来这消息传到了宁国公主的耳朵里,宁国公主差点没昏死过去,立马就要进宫求太后收回旨意,结果刚走到了宫门口,就被陆深给截了回去。
“等过了年,他就要走了。”姜玉娴说着不由得面露担忧,惆怅的叹了口气。
元向歌心里也不好受。
什么匪徒,说不定就是吐蕃派来挑事的,陆深一个未及弱冠毫无经验的年轻人,赵太才给了陆深三万兵马,打了败仗倒算不得什么,要是丢了性命,可就完了!
赵太后,可真是恶毒的很啊!
“走就走吧,反正也是他自己求来的。”元向歌越想越烦躁,他以为他是谁?白起再世?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他做事向来如此,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宁国公主就他这一个子嗣,怕是夜夜惊醒不得安睡,日日挂记着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宁国公主还活不活了。”
姜玉娴叹道:“好男儿建功立业,不能囚在温室中,陆深也是有凌云壮志的人。”
“那他就该先娶妻生子。”元向歌斩钉截铁,“等留了根儿,随他去闯。”
姜玉娴看了她一眼,讷讷道:“那对新妇岂不是不公……”
元向歌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公的,他是宁国公主与侯爷的独子,别说是出去打仗了,就算是个瞎子瘸子,也有的是女子愿意嫁他。”
姜玉娴一噎,忽然不知道究竟是陆深更惨一些,还是新妇更惨一些……
她又瞧了一眼元向歌那气鼓鼓的模样,暗叹道:向歌还是不开窍,陆深究竟是为了谁,才这样不管不顾的……
忽然又想到了张修远,姜玉娴心里一堵,黯然了起来。
也不知修远哥现在在哪,天寒地冻的,可吃饱穿暖了,过得还好?
她闭上了眼睛,默念着祈祷:若有神明,请保佑修远哥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若要代价,我愿用我半生的寿命来换他永远的顺遂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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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转眼即到,元向歌裹着厚厚的衣袍,化了精致的妆容,带着宫人们往麟德殿去。
地上的积雪都被扫的干干净净了,她穿着栗色的小羊皮靴,格外的暖和。
大齐较为开化,女子不必太过避嫌,尤其是逢年过节,宫妃和朝臣们都要陪着陛下一起度过。
今夜整座皇宫都灯火通明,以麟德殿尤为甚,歌舞升平,杯觥交错,热闹非凡。
元向歌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观察着大殿之中的人们。
太后与陛下平起平坐,陛下的身边坐着明艳逼人的王厚雅,太后的身边则坐着老老实实的赵皇后。
赵晴满头的凤簪牡丹,看起来格外的沉重,快要把小小的人儿压塌了一样,普通的五官浓妆艳抹,莫名的有几分滑稽。她的样子和元向歌上次见到差不多,依旧是有些畏惧的垂着眼眸,微缩着脖子拘谨的端坐着。
王厚雅笑得灿烂夺目,炫耀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不屑的瞥了赵晴一眼,似是根本不把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其他宫妃们的目光,大都聚集在了王厚雅与陛下的身上,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殿上舞女们婀娜的舞姿,并不能吸引到她们。
悠扬婉转的曲声,眼花缭乱的舞蹈,陛下太后的祝词声,朝臣们宫妃们的恭贺声,还有这通明又摇曳的点点烛火,让元向歌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她扶着额头长出了一口气,晃了晃杯中深红色的粼粼玉液,拉着清容的衣角轻声道:“我,我有点喘不上气来,还有点晕。”
清容望向了她的杯子,忍住心中的惊异,弯下腰来附耳悄声问道:“您没饮过葡萄酒吗?”
元向歌茫然的眨了眨眼,“什么葡萄酒?”说完,她恍然大悟的指了指杯中的液体,“我还以为是浆汁,甜甜的还挺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