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混乱的满月派对, 一直持续到了天明。
再晚一些等太阳完全出来,码头边会很拥挤,大多数游客会在那个点离开帕岸岛, 于是趁着天空露出鱼肚白,日出还没到来之际, 姜蝶和蒋阎提前从沙滩离开, 坐度假村的私人船只返回苏梅岛。
灰蓝色的清晨,天色介于黎明和夜晚的交界, 让一切都有一种暧昧的浑浊。姜蝶累到浑身绵软,一上船只, 就攀上蒋阎的肩头,把他当抱枕一样挨靠着。
海水开始涨潮, 船的引擎还没启动,船身就被海浪拍得在水上慢悠悠地浮荡。
姜蝶闭着眼,听着水流的声音, 困意逐渐涌现。
蒋阎瞥了眼她耷拉的眼皮, 很小声地低语:“你眯一会儿,到岸了我叫你。”
她迷糊地嗯了声:“……那你不困吗?”
他摇头:“还好。”
姜蝶撑起眼皮观察了下他的神色, 明明是很疲倦的,可他却说自己不困。她的困意跟着全无, 心头涌上一股无力的焦躁。
为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残忍的病, 看起来不动声色,却无形中剥夺人的生理本能, 让吃饭睡觉这些基本的本该是愉悦的动作都成为一种酷刑。
她拍了下自己的脸,忽然道:“我不想睡了,我们在船上看日出吧。”
他一下子就感受到她的用意,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睡吧。”
姜蝶攀着他的胳膊,固执地摇了摇头。
只是人越提醒自己不能睡着时,困意反而会成倍来袭。
不知不觉,她还是一头栽倒在蒋阎肩头。
船只开始发动,往苏梅岛驶去。还未停歇的声响逐渐被抛在身后,迎接他们的是蔚蓝中带着金黄色的大海。
太阳逐渐出来了,正从海平线探头探脑。
她感觉眼皮被覆上一层炽热,就好像黑色的梦境被微波炉加热了一下,暖烘烘的,她舒服地咕哝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更靠近枕着的肩颈。
随即,眼皮上又感觉到一个非常轻柔的,微润的触碰。
仿佛是带着水汽的海风拂过眼睛。
靠岸之后,姜蝶懊恼地坐起来,怪自己居然还是睡着了,错过了难得一次的海上日出。
蒋阎笑着揉了揉她的眼眶:“狗有一种品种叫蝴蝶犬,我觉得猪应该也有一个品种,叫蝴蝶猪。”
姜蝶掐了一把他的手心:“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笑我。”
蒋阎作无辜状。
“那你有没有录下来视频?给我看看。”
他点头:“录了。”
“赞!”姜蝶比了个拇指,“还可以剪进vlog里!”
她眼巴巴地探过头,翻着相机里他刚才录的素材,期待着一幕霞光万道的晨曦。
——但是,这是什么鬼东西?
视频里,出现两只黑洞洞的鼻孔。镜头慢慢下移,是微张的嘴唇,还咂巴了两下。
姜蝶额头青筋一跳,蒋阎居然录的是在船上她累极而有些大咧的睡姿。
她咬牙切齿地兴师问罪:“这就是你录的‘日出’?!”
蒋阎眼疾手快地抢回相机,防止她删掉,尔后一本正经地说。
“这的确就是日出。”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后半句囫囵地说过去。
但姜蝶还是听清了。
“如果我对你而言是月亮,那么……你或许就是我的太阳吧。”
他们的航班在晚上,因此返回苏梅岛的度假村之后,还可以睡一小会儿。
姜蝶好说歹说让蒋阎在床上躺下,无论睡不睡得着,最起码保持静止的姿势也算是一种休息。
拉着他上床后,她也缩在他身边继续这场被打断的睡眠。
房间里窗帘拉得很暗,遮光的效果非常好,完全感受不到外面的天光已经烈得人睁不开眼。冷气呼呼地吹,伴随着均匀的呼吸,两个人手脚相碰着,逐渐安眠。
到下午时,先醒来的人是姜蝶。
她下意识地摸到枕边的手机一看,差不多到了他们快出发的时间了。
身边蒋阎难得已经睡着,姿势很安静,姜蝶突然不忍心叫他起来。但没办法,再不起就得误机。
她伸手推了推他,一般来说,蒋阎的浅眠会让他立刻醒过来。
但这一回,他给予的反应过却是喉头发出一声轻哼,眉头不自觉皱起。
姜蝶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冰凉的冷气下,他的额头像一块热炭。
她心头一惊,慌里慌张地下床翻出了房间里的急救箱,拿出体温计夹在他腋下试温。
几分钟后,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温度为382度。
坏了,怎么突然高烧?!
姜蝶六神无主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后给前台拨了电话,让他们帮忙联络苏梅岛当地的医院。
她打电话的功夫,蒋阎被动静吵醒,叫了她一声。
她仓促挂了电话,走到床边,担心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发烧了?”
他愣了下:“怪不得我睡得那么沉。”
姜蝶内疚道:“肯定是这几天你又要陪我玩又要工作,昨天还通宵,累到了。”
她可以请出年假,专心腾出几天玩闹。可蒋阎不行,他手底下管着这么大的一个集团,没有所谓的真正可以放松的时间。这次能陪她出来,已经挺勉强了。笔记本电脑几乎都不离手。
蒋阎摇着头,从被子里探出手抓住她。
“还好,几点了?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吧。”
“现在还去什么机场!给我去医院!”
“傻瓜,你今天年假就到期了,明天不去就算旷工。”
“你才傻瓜吧!?这个时候还想着我旷不旷工!”姜蝶强硬道,“我和领导请个假就行。没事的。”
蒋阎眼睛一弯,揶揄她:“领导一定会觉得你乐不思蜀了。”
“所以你必须明天就好起来,不然我被公司扣的钱都算你头上。”
蒋阎晃了晃她的手:“那扣多少都行。”
“……”
“只要你哪里都不去,就在我身边,就这样一直在这里。”
姜蝶抽回手,拍了下他的脑门。
“我看你现在已经烧糊涂了。幼稚鬼。”
一个小时后,姜蝶如愿以偿地让蒋阎乖乖躺在了病床上打点滴。
他发烧后的状态和平常不太一样,很孩子气,一直抓着她的手,以致于她都抽不开身去干点别的,只能干坐在病床边。
好不容易等人再次睡着,姜蝶才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跑到外面的的街头买了一份西瓜果切。
这算是她坚持的小小迷信吧,只要吃了这份西瓜,烧就能很快退掉。
她拎着西瓜回到病房时,蒋阎不知何时醒了,茫然地睁眼看着天花板。
她拉开房门,他迟钝地转过头,慢慢地拉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非常酸涩,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和安心。
“你知道吗?我刚才恍惚间醒过来,看身旁空无一人,还以为自己躺在县城的那间病房里。”他嗓音干涩,断断续续,“我听见你说我们再不相欠了。你要往前走,让我也往前走,不再有交集。”
姜蝶握着袋子的手掌一紧。
“我有点害怕,以为后来的一切都是我因为不甘心做的一场长梦。等梦醒过来,一切都恢复原样。”
“……你是真的烧糊涂了。”
姜蝶故作轻松地走过去,把西瓜拿出来,插上牙签,试图用手上繁忙的动作掩饰心头被这番话冲击的酸涩。
他侧过头,专注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番话。
兴许的确是烧糊涂了,听上去有些矫情的脆弱就这么摊开来,他自己都觉得难看。
“去买西瓜了?”他干脆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还和当年一样。”
她接过他的话:“这很灵的。你坐起来一点,我喂你吃。”
“好。”
姜蝶调整了下床的角度,让蒋阎半直起身,然后将插好的西瓜递到他嘴边。他张嘴乖乖吃下。
她伸手拭掉他嘴边的痕迹,就在他以为刚才的话题已经翻篇之际,她突然指着墙上挂着的时钟,说:“那是什么?”
“……钟?”
姜蝶摇头:“那是一个圆。”
蒋阎沉吟:“……所以?”
“圆,这就是你给我规划的形状。从今以后无论我走去哪儿,怎么往前,最后都会绕回到你身边的。”
蒋阎含着西瓜,猝不及防呛出声。
姜蝶很不给面子地笑,嘴里念叨:“吃慢一点。”
他无语地说:“……下次能不能吃完再讲,这样有点丢脸。”
她嘴快地回击:“这有什么,你更丢脸的我又不是没看过。”
蒋阎微微睁大眼:“还有什么丢脸的?”
姜蝶捂住嘴,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故意吊起某人的好奇心。
“不说?”
蒋阎抬起虚弱的手臂,精准地挠到她腰侧的敏感点。
姜蝶立刻从病床边蹦起,离他远远的,瞪着他:“生病了还能使坏!”
他见自己挠不到了,转而采取示弱政策,放软语气:“那你就告诉我我还有哪里丢脸了?我一定改正。”
“这又不是你需要改正的点。”姜蝶纠正他的措辞,“明明是你可爱的地方。”
蒋阎冷不丁愣神。
姜蝶掏出手机,调出了一段视频,似乎怕他删掉,远远地放给他看。
视频里,蒋阎正滑翔在姜蝶身后,双眼紧紧闭着。而她兴奋地乱叫,不停问他:“你快看下面,像不像微缩模型?”
他依言低了下头,终于还是没敢睁开眼睛,火速嗯了一声。
再次看到这个片段,姜蝶还是忍不住爆笑。虽然她偷偷把视频买回来翻看的时候已经笑过一轮了。
“没想到吧,我瞒着你后来又绕去找那个大哥买啦。一看到视频我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拦我。怎么这么可爱……”她碎碎念,“我一定会把这段剪进vlog里的。”
于是,屏幕前的观众真的在这支度假vlog的尾声里看见了这个片段。
除了这个片段外,还有在病房里看这个片段的套娃片段。
姜蝶坏心眼地拿出相机,对准蒋阎,采访他看自己翱翔天际视频的感想。
蒋阎端庄地微笑:“你等我病好。”
镜头心虚地往旁边一歪。
姜蝶清了清嗓子,将镜头对准自己:“家人们,其实挺可爱的对不对?把可爱打在公屏上!”
弹幕非常配合地打出满屏的“可爱”。
她回过头又看向蒋阎,神情正经几分。
“下回就不要逞强了,工作累了就别硬撑陪我去满月派对,害怕滑翔这种运动就直白说出来没关系。”
他固执地摇头。
“我不是因为逞强。”
“还在嘴硬哦?”
“真的。”
他风轻云淡的说,在这之前,我是一个在不断下坠的人。
但因为你,我又可以向上飞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把感想打在公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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