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兄长传话说,爹爹好久没见她、想她了,灵瑾抽了空就跑去祭司殿,陪大祭司聊天。
大祭司爱花,祭司殿四季花开,无论何时来,都有种与世隔绝的悠闲雅致。
见灵瑾经常过来,大祭司倒是很开心,陪她谈天说地,还教她如何选茶。
不过说来奇怪,灵瑾每次来爹爹这里,居然回回都能碰见哥哥。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灵瑾也觉得奇怪起来。
而且,灵瑾有一回和大祭司品茶吃点心的时候,偶然谈道:“爹爹,前段时间我经常待在大学堂里修炼,忘了时间,来陪你来得少了,对不起。”
“没关系。”
大祭司仍是笑眯眯的,举止优雅而和蔼。
“年少时爱学勤勉是好事。我虽希望你与瑜儿都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但你们总会成长,总有那么一天的。再说前段时间,我与陛下也忙,我还担心没顾上你们。”
“……?”
灵瑾听着有些不对劲,问:“爹爹,你没让哥哥传话给我吗?”
“传什么话?”
“……?”
灵瑾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不过,她只当是过去太久,爹可能不记得了,没太往心里去。
夏季到来的时候,凤凰城中一连下了几天几夜暴雨。
灵瑾注意到,母亲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翼国往年夏季也常常下大雨,灵瑾已经习以为常,不过是多撑撑伞、飞行小心羽毛的事,因此见母亲今年忙得异乎寻常,她不免有些奇怪。
“娘。”
见女君已经累到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灵瑾主动走过去帮她敲背,一边敲,一边问道:“今年的雨,问题很严重吗?”
女君被女儿敲背,感觉又能复活了。
她支起身体,拧了拧太阳穴,说:“麻烦的不是翼族的事,我们翼国好好的。是水族。”
女君解释道:“今年这几场暴雨,都是台风带起来的。今年的台风来得太猛,又是好几场急雨,导致海水上涨、江水倒灌,水下不平稳。好些水族从海里被带到河里,从河里被带到之流,全乱了套。还有好些生活在浅水的水族没来得及躲,被直接冲上岸,进到我们翼国来了!”
灵瑾大吃一惊,担心道:“水族上了岸,翼族的百姓不会有事吧?”
女君说:“没事。这些冲上来的水族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因为猝不及防被卷上岸,很多人还受了重伤。
“水族情况特殊,如果没有特别训练过,就不懂得怎么在陆地上生活,离开水域还会渐渐脱水而死。他们以水为国,除了个别两栖的水族,大部分人接触陆地本来就少,不少人一辈子都没上过岸,上了岸也不会走路,威胁倒是不大。现在麻烦的是,怎么和水国交涉,把他们都送回去……人力怎么安排?疗伤搜索的费用都算谁的?到时候该不会还要安排士兵去水国吧?那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有军事意图?总之麻烦死了!”
女君说着说着又暴躁地抓起头发。
灵瑾“啊”了一声,光是听着也觉得烦心。
她心疼地踮起脚,给娘敲背的小手更用力了。
她说:“娘别着急,总有办法的,我给娘亲捶背。”
“呜呜,乖女儿,乖女儿,过来给娘抱抱。”
女君一下子就被感动坏了,回头一把将灵瑾裹进怀里,用力亲了好几口。
灵瑾在旁边,陪女君批了会儿奏折。
等她差不多该写功课、回房间的时候,大殿内还传来仙官对母亲汇报情况的话――
“陛下,水族虽已臣服,但仍不可不防。尤其最近,水族似乎又与兽族关系密切起来,兽族已经往水国派了几次使者,好像还送了不少礼物……”
“唔,这些事,我会仔细考量……”
大雨又稀里哗啦地下了几日。
灵瑾他们还是学生,管不太到外面的事,日子安闲依旧。
不过,有时大家课间茶余,也会谈起最近的雨势。
“最近雨真大啊。”
“前两天,水都灌到我家里来了,带来好多鱼虾。”
“听说后山的小河也漫过了。”
“今日总算有点放晴了,也不知能晴几天。”
说着说着,忽然有人喊道:“灵瑾师妹,临渊过来找你了!”
灵瑾此时正缩在道室内侧看师姐修理机关人,听到师兄的唤声,忙往外看去。
只见临渊坐着轮椅、守在屋外,静静地等在树下,安静得像一幅画。
虽然如今与临渊已经比较熟了,但临渊居然过来找她,还是第一次。
灵瑾有些意外,她用手帕擦了擦满手做打磨木材留下的木屑,疑惑地走出屋去。
她问临渊:“你今天怎么自己过来了?医术修业那边的课结束了吗?”
“嗯。”
临渊语气淡淡,似乎也为主动来找灵瑾这件事感到不习惯。
他说:“今天下课结束早了些,我一个人坐在那边也无聊,干脆过来。”
临渊微顿,又问:“你好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坐在这里等你。”
灵瑾想了想,说:“还差一点,你等一下,我过一刻钟就过来。”
于是灵瑾回到道室,看天如师姐修完了机关人,然后才拿了自己的东西出来。
她熟练地去推临渊的轮椅,说:“那我送你回药庐。”
谁知听到这里,临渊摇了摇头。
他说:“我今天不打算回药庐。刚下过雨,难得雨停,药庐里有一味少见的药材用完了,我想去采药。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吗?”
“……诶?”
灵瑾没想到临渊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意外。
临渊眼神微闪,说:“你若是没空的话,也无妨,我自己去也可以。”
灵瑾略作思索,问:“采药的话,要去哪里啊?”
“后山水边,不远。”
“大概需要多久?”
“以往的话……差不多两个时辰。如果有公主帮我,应该还能快点。”
灵瑾看了看天色,见今日还早,就算花上两个时辰,应该也没有天黑。
虽然听临渊的语气,他好像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去草药了,不过灵瑾想想他身体所限,多少会有些不方便,斟酌之后,答应道:“好,我陪你去,我们尽快吧。”
答应临渊之后,灵瑾又回头对天如师姐道:“师姐,我和临渊去采药,若是兄长来找我的话,你跟他说一声,我们到后山去了。”
机关术道室内不少师兄师姐,大家都纷纷应诺,对灵瑾挥挥手。
交代完后,灵瑾推着临渊的轮椅,陪他往后山去。
大学堂选地依山傍水,风水极佳,因为地靠小山,平时无论是机关术需要的木材,还是医术需要的野生草药,大部分都可以方便地找到。
在路上,灵瑾问道:“我们要找的,是什么草药?”
临渊回答:“有一味名贵的药材,叫盼晴菌。这种菌通常会在连续暴雨后初初放晴的日子里,生长在潮湿的水畔,平时即使使劲种也种不出来,因为采摘的时机极难把握,且时间不定,价格一直居高。现在既然有恰到好处的时机采摘,我想找一些回去。”
“原来如此。”
灵瑾了然。
两人持续往山里走。
虽说后山离大学堂不远,但山林毕竟荒野,平时来的人就不多,就算偶有进山人也会选在早晨进山,现在已是下午,一路上人迹罕至。而且越是往山里走,就越是安静,只能听得见虫鸣声。
灵瑾修的课程需要进山的机会不多,她对后山不太熟悉,以前的确听说过后山有条河,而且是灵江的支流,可以连通灵江,但她还从未去过。
能推临渊轮椅的路,起先是平坦的,到后面就变成了泥地,越来越像荒山野岭。
灵瑾有些疑惑地问:“还没到吗?还要走多远?”
“快了。”
临渊轻轻地说。
尽管灵瑾尽量帮临渊推着轮椅,但灵瑾还是发现,临渊操纵轮椅爬山意外地熟练――他会用术法来保持轮椅的平衡,保证不倾倒,然后将木轮卡在台阶的边沿上,斜着用力推上去。
虽然依然不容易,但临渊这样的灵活,还是让灵瑾大吃一惊。
她看到临渊的手死死扣着轮椅的扶手,用力到指节泛青,他似乎情绪颇为紧绷。
临渊不止双腿不能行走,翅膀也不能飞行,不知又是什么缘故,但以往,灵瑾从未见他完整地变成原形过。
她说:“你一个人也经常来采药吗?”
临渊应道:“嗯。有时候师父没空,我会自己一个人来试试,起先觉得很难,后来逐渐就掌握技巧了,其实人的潜力可能比想象中更大……好了,我们走快点吧,不然天黑之前会赶不回去。”
临渊的语气里带上了隐隐的催促。
“好。”
灵瑾低低应了一声。
但不知怎么的,灵瑾总感觉这周围太安静了,路已经开始变得像从未有人走过一样。而且走了这么长时间,一个人都没遇到。灵瑾总觉得有点古怪,直觉开始让她不想再继续往前。
灵瑾推着临渊走了几步,就停下了步子。
临渊一顿,从座椅上抬头看她。
“怎么了?”
“没什么。”
灵瑾怀疑自己太过紧张,抬步打算继续前进。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略带潮湿的气息让灵瑾的耳羽一动。
灵瑾一怔,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什么响动?”
灵瑾松开临渊的轮椅,闭上眼,让自己耳羽上的绒毛感受风的摆动。
过了一会儿,灵瑾睁眼,说:“风里有潮湿的气息,还有……人。”
临渊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他说:“前两天刚下过雨,到处都很潮湿。”
“不,不是那种。”
灵瑾奇怪地看了临渊一眼。
“你没感觉到吗?”
翼族对风是很敏感的,不仅仅是因为风的方向和力量对飞行很重要,还是因为他们可以从气流中获取比其他两族更多的信息。
但今日,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灵瑾从风中感受到一种和自己很不一样的活人气息,已经很微弱,但是应该就在附近。
那种气息,带着水流的清凉,有一种不同于翼族的光滑和湿润。
这么多年来,灵瑾还是第一次,在风中感受到这样的生物。
灵瑾实在非常在意,她歉意地对临渊道:“临渊,对不起,你能不能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想过去看看!”
“等――”
临渊一惊,出言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灵瑾行动起来远比他快,没多久,就已经往林中跑去。
临渊原地一滞,像是一时迷失了目的,最终他一咬牙,用力推起轮椅,追了过去。
灵瑾顺着风向寻去,不久,就找到了那个奇怪气息的来源。
那是个幽深的洞穴,入口清凉,不断有冰凉的水滴从洞顶滴落,隐约听得到水声。
洞口周围都是湿软的草泥,踩过会陷下去,光是靠近就能感觉到潮湿。
灵瑾微微迟疑,光是在洞口看不到里面的场景,石洞看起来也不深。于是她思索片刻,决定在手上聚起一团灵气用于照明,缓缓往石洞里面走去。
随着灵瑾的移动,石洞两边的石壁逐渐被灵气之光照亮,她走了几步,就看到洞底有一个水潭。
水似乎并不深,洞里地势凹陷,这像是前些日子暴雨引起的雨水灌入,汇集在洞底的小潭,一般过段时间就会因蒸发而逐渐干涸。此时,洞顶的水滴还会滴落下来,激起潭水圈圈涟漪。
灵瑾一顿,正要将灵气举高,将水潭看得更清楚些,但还不等动作,就在这时,水潭水面一动,有什么小东西浮了起来,在黑暗中露出一双淡黄色莹莹发光的眼睛。
灵瑾吓了一跳。
“别过去!”
这时,临渊从洞口传来。
他凭借着轮椅,居然也追到了洞外,他看到里面的景象,当即大叫了一声。
临渊的声音,带着极为绷紧的紧张,他急切喊道:“公主――公主小心!是水族!”
那水里的小东西被临渊的大叫吓坏了,“噗通”一声往水下一钻,消失了。
灵瑾则下意识地回过头。
洞内光线暗,洞外明亮,虽是逆着光,但灵瑾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临渊脸上的表情――
他气喘吁吁,却紧紧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面色惨白,他一只手藏在背后,另一只手紧紧扣着轮椅扶手,面容太过气急,竟有些扭曲狰狞。
灵瑾从未见过与草药相伴的临渊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吃了一惊。
临渊似乎也察觉到他反应太大,迅速调整了一下神情。但他面对灵瑾,仍是着急说:“公主,快出来!这个水潭里藏了个水族,万一……”
“没关系。”
这时,灵瑾也反应过来了。
她一手举着灵球照明,身体微倾水潭里探去,说:“没事的,你看……”
水潭还算清澈,光芒一照,就能看到水底。
灵瑾说:“这个水族,还只是小女孩。”
水潭很小,只见那个水族身材娇小,极尽全力缩在水底,正在瑟瑟发抖。
她是个女孩,样子顶多三四岁,正睁着一双淡黄色眼睛胆怯地望着灵瑾。一旦有了心理准备,那双在水底发光的眼睛就一点都不可怕了,变得像两颗圆宝石。
此时,小水族抖得太厉害,以至于水潭里都起了波纹,比起灵瑾受到的惊吓,她看起来更怕灵瑾。
灵瑾说:“她看上去只有一点大。听说前些天的暴雨,有不少水族被冲上岸了……她大概也是这么上来的,然后年纪小,又和亲人走散,没找到回水里的方向,反而被困在这里了吧。”
说着,灵瑾将灵球放低,在水边蹲下/身,对水底招手,道:“过来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
临渊听灵瑾这样说,好像有点犹豫。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缓缓挪着轮椅,小心地进了深潭。
小水族还躲在水下不肯上来,只时不时吐出一两个泡泡。
水族的外表和翼族很不一样。
和翼族可以保持着人身,同时放出翅膀飞行一样,水族可以上半身保持人身,而下半身保持着鱼尾,小水族的尾巴是红色的,那在岸上貌不惊人的鳞片,在水底却光彩霓霓。他们耳朵的部分更像是鱼鳍,可以随着水流微微扇动。小水族身上穿的衣裳材质,灵瑾从未见过,居然可以保持在水下而不变形。
灵瑾哄了半天,但小水族一动不动。
灵瑾奇怪道:“她不上来。”
临渊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见灵瑾不解,他略微停顿,好像犹豫了一段时间,才开口道:“你叫她上来干什么?”
灵瑾说:“最近暴雨,很多水族都冲上岸了,总不能把他们留在翼国,得送回去啊!尤其这个这么小,父母肯定很着急吧。”
“……你不打算杀了她吗?”
“……?我为什么要杀小孩?”
“这可是水族!和翼族是世仇!自然要斩草除根、未雨绸缪,等她长大就晚了。”
临渊语气古怪。
灵瑾奇怪地看了临渊一眼,觉得他此刻说的话,一点都不像一个医者所说。
灵瑾说:“人皆有不忍之心,战场归战场,和平的时候,看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正常人怎么会下得去手呢?即使是打仗,也应该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分胜负,不该欺负平民。古代为人称道的良将,皆讲究持军整齐、秋毫无犯,有些将领之仁德,甚至能感三军而怀敌人。
“若是每到一个地方就烧杀掳掠,不仅会激化矛盾、不利于长久的治理和管理,时间长了,连自己军队的士气都会受到影响。若以功利说,这是竭泽而渔;若以道德说,这也是残忍无德,受人诟病。”
临渊似乎听得呆了,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然后,他问:“若是她从水里出来,你要怎么办?”
灵瑾认真地说:“当然是带她回凤凰宫,然后找到机会,就送她回水国。”
“……”
“怎么了?”
临渊看灵瑾的眼神,似乎隐隐有了变化。
他低下头,沉思片刻,然后忽然说:“水下和陆地上传声效率不一样,你在水上说话,她在水下很难听清楚,所以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开一点,我来试试。”
灵瑾闻言十分惊讶。
她诧异地看了眼临渊,但临渊的表现却十分平静。
在灵瑾让开以后,他行到水边,在轮椅上吃力地弯下腰,然后用手指点水。
先是连续点了三下,再两下,再三下。
临渊的轻重把握得十分讲究,每一下的涟漪都不一样。
灵瑾看不懂,但水下的小水族好像看懂了,很认真地看着水面。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真的慢慢浮上了水面。
这时,临渊才对她说:“我们送你回家,但你这样还是有点太大了,而且容易脱水,你先变回完全的原形。”
对小水族交代完,临渊又对灵瑾交代:“水族不能脱离水域太久,等下我把我身上的水囊给你,你把她装进去,先回凤凰宫,我可以自己回药庐。等到了以后,找个大点的水池,如果没有,大水桶也行,先把她养在里面,吃的食物和翼族一样。”
灵瑾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点点头,然后意外地说:“你对水族好了解。”
临渊说:“……凑巧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里面有记载水族的特殊交流方法,我每天没什么事干,就记下来了,没想到真的能用上。藏书库的医书里,也有如何治疗水族的。”
说完,临渊停顿了一下,再次确认道:“等和水国联络过以后,你们会送她回家的……对吧?”
“当然。”
灵瑾颔首。
这时,深潭里的小水族已经变成了原形,原来居然是条小红鲤鱼。
她将脑袋冒在水面上,无助地吐着泡泡。
她还非常小,小到足以从水囊的口子上放进去。
灵瑾不敢耽搁,等将小鲤鱼装进去,就打算赶回凤凰宫。
但她刚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临渊,道歉说:“对不起,没法陪你去采药了,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等下回,我再帮你采盼晴菌吧。”
临渊一怔,低低应道:“嗯。”
然后,他催促道:“你快走。”
等灵瑾离开许久,临渊凝视着她的背影,在原地守了很久。
许久,他才长长出了口气,将自己始终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拿了出来。
他手上,是一把银白雪亮的匕首。
临渊将匕首收好,推轮椅离开。
没了灵瑾的帮助,临渊速度慢了许多,花了比来时更长的时间才回到大学堂。
当他路过三口井的时候,夜已降临,月升高空。
临渊动作一迟,调转方向,往三口井的方向划去。
最终,他在其中一口井前停下。
这口井周围,正是灵瑾和寻瑜当时捡到鱼鳞的位置。
井水连通地下水,地下水则四通发达,水族精通于水术,能够掌控水流的方向。
四下无人。
临渊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这张小纸条上原本写了四个字――
【计划已成。】
而如今,这张纸已经没有用了。
临渊将纸撕了,然后四下张望,见确实无人,他才从包中取出上课用的纸笔,就地重新书写――
【计划失误,公主中途逃脱,未暴露。】
等写完这行字,临渊原地坐定,望着井底。
水井幽深,井底水倒映着树影,还有他自己冰冷的脸。
临渊外表平静,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今天这一日,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自从发现那只小小的雀鸟,便是女君与大祭司收养的灵瑾公主之后,他便步步筹谋。
他等到灵瑾开始了机关术修业,于是特意随一般弟子开始修习医术,借着道室距离近,每日都从她面前经过。
他坚信不可操之过急,于是选择守株待兔。
他观察灵瑾的出现在机关术道室的频率,观察她的性情,寻找恰当的时机,然后慢慢埋线。
终于等到最关键的那一日,他在大雨天,撕破自己的书本,折断自己的医针,用术法毁坏轮椅,将医囊课记扔进水里。他扔掉自己所有尊严,以最狼狈的姿态,最没有防备的样子,再度出现在她面前。
让她以为他是受害者,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削弱她的戒心。
这个世界成王败寇,只要能成为胜者,不必计较用的是什么手段。
可是,花了这么长时间来铺垫这一切,连临渊自己都没想到,在最后关头……他竟然会因为自己的动摇,导致功亏一篑。
灵瑾……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翼族,愿意帮水族吗?
临渊的思路又开始混乱起来。
不知为何,此时他的脑海中,全是两人一起走过的林园小道的场景、灵瑾俯下/身跟他说话的声音、她浅笑的模样,还有那个雨天,她跑来他身边的样子。
人心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
演戏演到最后,竟然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自己布的局,结果动摇的,居然也是他自己。
他甚至不知道,他今日之所以放弃,真的是因为那个意外出现的小水族,真的是因为被灵瑾那一番话动摇,还是因为……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早已没有最初那么坚定。
临渊不得不皱起眉头,平静内心。
反正放弃都放弃了,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未来恐怕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也……未必还能下得了同样的决心。
临渊没有再想,他将纸条塞进一个葫芦里,瓶口塞紧,然后整个葫芦丢进井里。
只听“噗通”一声。
葫芦并未浮在水面上,而是以一种十分异常的状态,缓缓沉入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