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介穿上带有旅馆标记的木屐,走上了一条缓坡路。不久,道路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其中一条坡度较大的岔路通向一座稍高些的山丘,据说上面有一座古代城堡的旧址。
恭介选择了这条比较陡的岔路。
牵牛花的蔓匍匐在山路旁,时而蜿蜒于树干之间,时而缠绕于突起的岩石,淡紫色的小花三三两两地点缀在绿叶中间。落叶松矗立在倾斜的山坡上,全身被初升的旭日染成绯红色。山间缭绕的雾霭在朝霞的映射下一片一片地消散而去。
清晨的空气真是难以想像的清新,恭介那被酒精麻醉的头脑也似乎清醒了许多。
听说医院的医生在喝醉后,常用吸氧气的办法来解酒,不知是不是真的管用。好像这里的空气就有解酒的功效。
为了证实自己的头已经不痛了,恭介试着把头摇了两三下。
因为久违的老友时隔多年再度重聚,结果很自然地就喝多了。昨夜,大家都睡得很晚,因此当恭介清早出门的时候,旅馆的房间中依然是鼾声雷动。
道路的一边是一条缠绵的小河,河面虽窄可水量却出人意料地丰富。在不远处河面变宽的地方,岸边有一棵弯曲成“7”形的老树,枝头伸向水面。树叶在水面形成一片不小的阴影,这正好为小鱼搭建了一个难得的栖息场所,一条一条的小鱼正张着嘴蠢蠢欲动。
恭介睁开眼睛,突然发觉一个白色身影沿着坡路走了下来。仔细看,原来是一位身穿天然羊毛色连衣裙的女人。
说到附近的旅馆,只有恭介他们所住的绿水旅馆一家,所以恭介断定这个穿白连衣裙的人是自己朋友中的某一个。就在恭介迟疑的一瞬间,那人走了过来,恭介终于认出原来是小出总子。恭介停住了脚步。
总子越来越近……
恭介等她走近……
清晨习习的风把远去的记忆又吹了回来,很久以前也曾出现过如此的一幕。
但是,那时是在街上,夕阳暖暖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当时的两人都是那么的年轻,不管恭介还是总子,都有无限的时间向未来延伸着,时间是那样的洁白。
如今,一切都改变了。
总子注意到站在路旁的恭介,匆忙又不失优雅地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像解释什么似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也许总子认为清早一个人出来散步被人看见有点难为情吧。
“出来散步吗?”
“哎,是啊。”
“上面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只有一座城堡遗址的石头。”
昨晚的宴席上,众人开怀畅饮、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之后,相熟的老友围成小圈子欢谈往事。恭介加入了总子所在的那个圈子。总子跪坐着移动双膝凑到恭介身边,问:
“你是从东京赶过来的吧?”
“对呀。”
恭介在一家杂志社工作,而总子的孩子好像有志成为一名新闻工作者。因此总子又问了他有关工作方面的问题,“你是杂志记者,都做些什么工作呀?”而喝得醉醺醺的恭介似乎回答得也很不清楚。
想到这,恭介问:“你的孩子正在念大学吧?”
“是啊,大学二年级了。”
总子有黑黑的眼眸,长长的睫毛,看人时那种不躲闪、不胆怯的眼神,明显保留着少女时代的印象。这一点恭介昨晚就已经注意到了。
“你也住在东京吧。”
“我住在町田,在郊区乡下。”
“不过,最近那里发展得也很好啊。”
“可是如果和东京的闹市区相比,就……”
话在这里停住了,总子也停住脚步凝望着平静的水面。那样子像是在等待着恭介说些什么,不过这也许只是恭介自己的想法而已。
“在我心里有一个埋藏了很久的疑问,这次能见到你,我想一定得向你请教。”恭介有些羞怯地微微一笑。恭介并不是为了问这个问题才专程来参加老同学聚会的,但是如果能见到总子一定要问个明白,这也是恭介本来的想法。
“什么问题,你说。”
看到总子有些吃惊的表情,恭介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可能就此打住了。恐怕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请不要多心,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对人的心理比较感兴趣而已……”恭介的语气中充满了辩解的意味。
“什么……”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你。”
“啊……”
总子明朗地笑出声来,如果认真对待,就会使双方都陷入尴尬的境地,总子非常理解恭介的心情,似乎也懂得如何应对。那么久以前的往事了,不过如此而已……
“当时我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吧,而且还是一见钟情。”
“真不好意思。我记得当时,即使在同一个班级中,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也很少说话呀。”
“是啊。而且我和你还不在一个班级……我总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注视着你,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就是想问你这个。”
恭介双手抱在脑后,摆出了一副孩子气的样子等待着回答,时不时还会瞟一眼总子,看她的反应。
三十年前,恭介还在盛冈中学读书,他当时所在的班级是D班。昨晚,在盐原温泉的绿水旅馆举行的同学聚会是恭介同年的C班的同学。本来恭介是不应该参加的,但是C班组织聚会的学生干部曾经和恭介在同一家出版社工作过,因此劝恭介也来参加聚会,“正好你也要到仙台出差,不如就和我一起参加同学聚会去吧。都三十年了,还分什么C班、D班呀,大家都是同学嘛。”
来到绿水旅馆一看,正如恭介所预料的,在座的很多人都是只见过面,却不很熟。不过交谈起来才发现,很多人都是同一所小学的校友,或者儿时同一条街上的玩伴,因此大家都没有什么不融洽的感觉,不久恭介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之所以把同学聚会的地点选择在盐原温泉,而不是盛冈市内,有很多原因。
有人说:“有很多同学都在东京生活,我们选一个东京和盛冈之间的地方吧。”
有人说:“我们应该找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好好地大喝一通了。”
还有人说:“好容易去一次,我想坐又快又舒服的东北新干线列车。”
尤其是最后一个理由,很多女同学都强烈要求,因此,组织聚会的学生干部经过反复斟酌,选择了东京和盛冈之间的一个游览胜地——盐原温泉。
对于恭介来说,这些人在中学毕业后几乎就没有见过了,已经三十年了。如果说到变化,每一个人都变了。有的人头发全白了,有的人已经秃顶。女人们的身上则统统散发着母亲的威严。
但是,人们的本性却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什么巨大的转变。几杯浊酒下肚,放下在社会上习惯装出的架子,人们的脸上又显出了孩提时代的表情。
“他小时候就是这副德行。”这句话被久别重逢的老友们反复地说着。也许少年时代培养的人格会伴随一个人走完一生的岁月。
当年,在作文大赛中获得金奖的清瘦女生,嫁给了寺庙里的和尚,在餐桌旁的坐姿都透着威严。而喜欢模仿流行歌手的男生,如今成了组织流行乐团巡回演出的经纪人。
总子也是三十年来第一次和大家相聚。在宴席上也没有找到特别熟的人,因此多少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总子并不是盛冈人,而是初中三年级的时候从东京转学来到盛冈的。她的父母都去世了,来盛冈是投奔伯父的。
但是,恭介了解到这些还是暑假的时候——由于不在一个班级,当初恭介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甚至总子刚转学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这样一个女孩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在走廊里第一次看见总子。
好漂亮的女孩子!
恭介的心被这个女孩子夺去了,从那以后,恭介总觉得有什么事牵肠挂肚,心情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真的那么漂亮吗?
恭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恭介又进行了观察。
果然那么漂亮!
恭介激动不已。
直到后来很久,也就是当恭介上了大学甚至当了职员以后,他还曾经好多次用不同于少年时代的、冷静的心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真有那么漂亮吗?
美丽的事物确实是美丽的,不过每当恭介想起总子时,都会带有乡下孩子第一次看见东京美少女的那种感觉,而把美丽夸大了。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仅从震撼力的强度来说,在恭介以前或者以后的人生中,总子是最美丽的少女。
少年时代的大部分时间当然是在学校度过的,但是,放学后街道也是孩子们玩耍的舞台。恭介在离开学校后也到处寻找着总子的身影,一旦发现,他就会悄悄地投去热烈的目光。
虽然心里期待着对方的回应,但是恭介绝没有勇气从正面看她的眼睛。心想:从这里远远地注视着她已经足够了……一瞬间头脑中燃起的想法是那么的炙热,相比那目光也一定是火辣辣的。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恭介陷入了纯粹的、痴呆一般的单相思。
在炎热的夏天,为了通风降温,教室靠走廊一边的玻璃窗都会打开一半,而总子的座位就在窗边。
恭介每次从走廊经过的时候,都不会忘记向窗子里面望上几眼。偶尔,总子也会突然转过头来看一下外面。
难道她感觉到了?
像我这样整天悄悄地注视着她,被她发觉也并不奇怪。不,被她发觉是必然的,恭介想。
那么,她会怎么想呢?
此时的恭介完全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其实那少女投来的目光,和从食草动物那又圆又大却无神的眼睛中发出的光芒是一样的。表示好感?表示不安?或者只是随便地看一眼?恭介根本无法判断。
如果能和总子说句话就好了,可是自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只是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而且恭介也想不出合适的搭腔话题。
北国的冬天来得特别早,恭介听到了这样一个传闻,说第二学期结束后,总子又要回东京念书了。
在转学前的一两天,总子和同班的一个女生走在教学楼那长长的走廊中,而恭介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跟随着,双眼盯着总子的背影。
想要和总子说句话,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恭介这样想着,却依然没有合适的话题。
和总子在一起的那个女生自己倒是很熟,因此恭介急中生智,不经意间已经喊出了那个女生的名字。
一瞬间,总子比被喊到名字的那个女生更先回过头来,难道她早就知道恭介跟在后面吗?
到了这个时候,恭介还是没有找到和总子搭话的话题。
“你值周结束了吗?”
结果,恭介只问了另外一个女生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嗯,结束了。”
总子垂下长长的睫毛,漠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本来,故事就应该这样结束了。
但是,似乎命运女神对苦涩的单相思产生了某种怜悯。
两天后,恭介站在车站前的邮筒旁,好像是在看自行车……除此之外他就想不起当时的情景了。不过,那天街上的风景却鲜明地留在了恭介的记忆中。
夕阳的余辉暖暖地照在路面上、电线杆上、邮筒上、身上,虽然是冬天,在恭介的印象中却没有一丝寒冷的记忆。当时,车站前的广场还没有整修,广场通往商业街的大路在落日的照射下,呈现出令人伤感的远景。临近岁末,商店开始大甩卖,一队为商店做广告宣传的乐队吹吹打打地过去了,魔术师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分发着宣传单,孩子们追在后面看热闹。乐队中单簧管的声音在空中缭绕,久久不散。
人群中突然轻盈地闪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
少女向邮筒这边走来。
是总子!
总子手里拿着一封信,横穿马路径直向邮筒走了过来。
对于总子突如其来的出现,恭介一下子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盯着不断靠近的总子。
总子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邮筒旁边的人,但是她的脚步并没有受到影响,视线依然淡然如水。
如果再不开口,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恭介的喉咙悸动不已。
总子走到邮筒前,距离恭介还不到一米的距离,恭介就这样看着她的侧脸,等她把信投入邮筒,然后转过身,慢慢地离去了。
那一刻,时间似乎被冰冻住了。
恭介刚刚还在惊讶与总子的出现,而在另一个瞬间,他已经意识到:“完蛋了!”
少女的背影在人海的起伏中闪现了几下,就再也看不见了。西边的天空被落日无情地映红,单簧管的声音像嘲笑一样也乘着微风远去了。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时隔三十年再次见到总子时,对于恭介来说已经感觉不到当初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了。虽然总子确实比周围的女人看上去年轻而且文雅,但并不是惊艳的美丽。
嗯,果然如此。
恭介并不吃惊,也不失望,这个结果正如他所预料。
想必她二十多岁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不管事实是否如此,能够这样自由地想像也是令人非常愉快的事情。因为总子所走的路与恭介的人生道路没有任何交叉点。
昨晚,总子眉宇间的表情流露出了少女时代的某些特征,发现这些细节让恭介开心不已,甚至还产生一种奇妙的难为情的感觉。
总子用清脆的声音讲述着自己毕业后的经历:
“我在东京的女子高中毕业后,就在一家百货商店工作。然后在工作单位找了一个对象就结婚了,过着很平凡的生活。不知大家是否了解,上学时我的家庭环境非常复杂……父母离开人世,承蒙各地亲戚的收留才得以继续读书,想一想真是很悲惨的境遇呀,不过我也没受什么罪,现在的日子过得虽然平凡也很幸福。儿子上了大学,女儿也正在读高中。”
听了总子的讲述,恭介了解到她悲惨的遭遇,也为当初那个命运多桀的少女能够保持自己的美丽而感到庆幸。
恭介也讲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东京的大学,从大学出来我就来到现在的这家出版社工作,二十多年如一日地从事着杂志的编辑工作。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
恭介说完坐下后,旁边的总子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也在东京吗?”她在想什么呢?
上高中后,对总子的爱慕之情依然保留在恭介心里的某个地方,他甚至会幻想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在东京喧闹的街头再次邂逅。不过好像命运女神已经给予恭介太多的机会,但是他都没能把握住,也许命运女神已经厌倦了,所以恭介幻想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
由于多年后的同学聚会,而使曾经有旧交的男女再次燃起心中的爱火,从而陷入婚外恋的例子,在恭介编辑的杂志中经常遇见,甚至可以说撰写这样文章的作者还为数不少。但是,恭介对总子的恋慕之意与此截然不同,这一点决不夸张。首先,三十年时间太久,而且本来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亲密,也可以说完全没有关系,只是恭介一个人的单相思而已。如今占据恭介内心的和当初一样,只是单方面的、强烈的好奇心。
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被那样热情的目光注视着,难道她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不,总子肯定多少意识到了一些。那时的总子具有比恭介他们更成熟的大人一般的感情。
如果她意识到了,那么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如果我和她搭话,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虽然当时没能把握住机会和她认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恭介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心情了。
恭介只是感叹人生道路的错综复杂。如果当时在邮筒旁边,能够主动和她说一句话,也许两个人的人生都会与现在大不一样。关于这样的可能性,恭介想进一步想像下去……人生到处充满了歧路,为了证明当初自己面前存在着不同的道路,恭介想探询一下当年那位少女的内心想法。
早晨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仍然沿着山梁的轮廓徘徊,因此,被日光照射到的斜面和阴影中的斜面之间的界限非常鲜明。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山上不同高度的地方,秋色的深浅也是有差别的,山顶上已经悄悄地覆盖了一层灰暗的枯黄之色。
河面上漂浮着几片枯黄或者红色的叶子,那一定是从山顶上漂流下来的。
总子穿着旅馆的木屐,她肯定也是早晨醒来后漫无目的地出来散步的。
独自一个人出旅馆散步的,好像只有恭介和总子两个人。
对于无依无靠的少女来说,一切都得靠自己来决定。一旦事到临头,有时甚至会做出非常大胆的举动。由于对总子的生活完全不了解,所以恭介曾经对她的生活进行过各种猜想。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你。”
恭介的这句话,以事实的重量向对方表达了自己曾经的心意。但对方理解的笑容却似乎在说,并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三十年前的往事而已。坦率地说,这一笑巧妙地使双方都摆脱了尴尬的境地。
“真不好意思。”
总子的这个回答也非常适合这种场合,婉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总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注视着你,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就是想问你这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人们的心理……”
总子的笑声又提高了一点。
“我明白。”
这样的反应和回答,卸下了恭介心头的顾虑。
是啊。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那才令人奇怪呢。
看来今天早晨是个美好的早晨。
“希望我冒昧的问题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的……我早已忘记了。”
也许美丽的少女早就习惯了被人盯着看。
可是,她真的有那么美丽吗?
早晨的总子虽然还没有化妆,但是恭介觉得和昨晚出席宴会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白皙的皮肤,整齐的牙齿,还有那闪烁的眼波,让恭介心中久违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
但是,恭介还是感觉到某种隔阂。
“那时只顾呆呆地盯着你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我是怎么搞的呀!没有勇气,还有幼稚的自信心作祟。”
“啊……”
“如果当时和你说句话就好了……可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真是个孩子呀。”
“我感觉你当时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
“是啊,原来你还记得呀,就是那样的。”
“嗯……还记得一点。”
“如果和你说上一句话,我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也许我们还会成为好朋友呢……”
“你说你后来来到了东京是吧?”
“是啊,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在东京。”
“我也一直在东京,如果我们在东京遇到了,那就有意思了。”
女人推波助澜地说了一句。
“你还记得最后一天的事吗?”
“最后一天?……你是说……”
“最后见面的那次……”
“没有印象了,是什么时候呢?”
恭介从树上摘下一个风干的果实抛向水面,鱼儿围拢了过来,嗅了嗅却不吃。
“在车站前的邮筒旁,就在你即将转校的前两天。我就站在邮筒旁边……你是来寄信的。”
“啊,我想起来了,那就是你所说的最后一天吗?”
“是的,当时的情景我记得很清楚。你慢慢地走过来,而我站在邮筒旁边……你注意到我了吧。”
“嗯,中途我就认出是你,但我又不能半路转身回去呀……”
“当时是不是想:‘这个人很讨厌!’”
“没有,怎么会那么想?……”
总子好像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残留着一点印象,恭介变得雄辩起来。
“人生真是有意思,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对很多问题才开始有了透彻的认识。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走过的道路,就像一张网。其中,只有自己真正走过的路,才被清楚地用又粗又黑的线条标注出来。而其他的道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我们当时为什么就是没有选择?”
“嗯……”
“稍稍一点点的偏差,也许人生就会变得截然不同。这叫做不可思议呢,还是有趣呢……”
“嗯。”
“如果当时站在邮筒旁边的我鼓起勇气和你说句话,也许后来我的人生图案会发生改变。也许我们两个人一起来东京,时而还能见面……”
“是啊。”点头的同时总子把视线移向远方,说道:“那时的我和其他同学比起来,也许多少有些大人的想法,因为毕竟我经历了许多事情。”
“是啊,你比我们想得要多。”
“人生的道路确实像网一样多……可是那时……”女人把头侧向一边,慢慢地自言自语道。
“嗯?”
“东京有一个很要好的男同学……当时我给他寄了一封非常重要的信,我记得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