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往那一坐,很快热好的饭菜就上桌了。
东北菜量大管饱,我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不少。
溜肥肠、白肉血肠、蒜蓉茄子,周青松还就杀猪菜的酸菜,往里边放了把粉条。一桌子菜,四个人够吃。
我是吃饱了的,就陪桌。
大部分酒菜都进了肖当家肚子,尤其是一瓶老白干,咕咚咕咚喝下去三斤半,把周青松都给看懵逼了。
“嘿,二楞,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喝。”他夹了口猪肉,随口打趣,他可不知道眼前这个是被仙家上了身,还以为是认识的那个村民呢。
肖当家没计较那些,吃的喝的抽的是一样不落。
最后吃饱喝足,他也够意思,让我们全都去休息。后半夜的守灵,他一个就够了。
有他在,我自然是放心。正好酒劲也上来了,我打着哈欠就回屋睡觉,周青松回自个儿家去,赊刀人去了另一个屋子休息,为明天的出殡活动养精蓄锐。
一夜无事,只有几个孤魂野鬼想来偷些贡品吃食,都被肖当家给打发了。
隔天一早,锣鼓声响,吹送葬曲的唢呐班子也来了。
在正式出殡前,还有几道流程要走。
赊刀人穿了身黑白两边的长褂,手持桃木剑,在门框那念念有词地念咒起法:“阳世人,阴世去,上西南大路,走明光大道,三条大路走当中,旱路坐车,水路乘舟。魂莫留,魄莫停,黄泉路迢迢,牛马代步行。”
念完口诀,他桃木剑在门框左右各敲三下,再剑柄指天,剑尖指地,在门槛上敲了三下。
这叫‘指明路’,同样是为逝者指明阴世去路的。
再往后就是需要‘开牛马绊’了,据说为了不错过时辰死者会骑乘生者烧去的纸牛纸马,去往阴世。而一些小鬼就会在黄泉路上使绊子,绊住牛马的蹄子,使死者赶不及时辰入鬼门关,变作孤魂野鬼。
赊刀人依然是持桃木剑,三步走出门外,挥剑斩向空无一物的大道。
我负责维持秩序,让看热闹的人通通闪开在两边。
赊刀人挥桃木剑跟他挥刀不一样,一剑十步,十步一剑,嘴里念念有词。
“今日开牛绊,老牛庙前站,佛陀来接引,亡人归西天,西方见佛祖,回来保家园。
今日开马绊,白马停门前。仙家来引路,亡人去成仙,仙庭有福缘,在天佑子孙。”
赊刀人要这样一路走到四处定穴的墓地去,意思就是一路将绊牛马索通通斩断,保证亡者出殡之路畅通无阻。
按我们先前的分工,他去开牛马绊的时候,我就负责给‘纸牛纸马’做焚毁前的开光。
拿上一应东西到四具棺材前,两边各放有一对纸牛纸马,我屏气凝神,抛却杂念,口中默默念起开光的咒,一边将朱砂笔调匀。
肖当家的法身在一旁看热闹,此时开口道:“让一个判官亲自给死者送行,这四个死人也得担待的起啊。”
我向他方向瞥了眼,微笑道:“我现在没穿着袍子,就算不上判官。穿上袍子司阴阳,脱下袍子做凡人。话说你这两天怎么一直在这里晃悠?有空,不如去陪陪钱老师,她还没出院呢吧?”
肖当家哼了一声,根本不搭理我的问题,转身就去赊刀人那看热闹去了。
我翻了个白眼:什么人哪!
收拾心情,重新给牛马开光,口中念咒:“
开眼光,看西方,你为亡人代脚忙。开鼻光,闻草香,干草细料味的胖。
开耳光,听十方,你带亡人去西方。开嘴光,吃草香,你为亡人喝浑汤。
开心光,真亮堂,你知主人好心肠。开尾光,通窍肠,喝水受累你担当。
开脚光,走的忙,亡人骑着莫留望。”
口中念咒,手上动笔,朱砂笔一点一点,将八匹纸牛纸马全部点完,也花了不少时间,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左右。
未时出殡,剩下的时间只剩不到两个小时。
周有成跑前跑后跟着帮忙,这会儿又跑了过来,说村长叫我们过去吃午饭。
我看了看时间说:“没功夫吃了,出殡时间不能耽搁。时间快到了,来,你帮忙把纸牛纸马都搬到院子里去。”
“诶,好。”周有成应下来,扛起俩纸牛纸马就跑出去了。
这东西本来也不沉,我和他来回几趟,很快把纸牛纸马都堆在了院子里。
按丧葬的习俗,接下去的步骤就得烧牛马了。
烧纸牛纸马同样有着讲究,用来开牛马眼睛的朱砂里掺了牛血和鸡血,使它们此刻看上去真有几分活灵活现仿佛要活过来的模样。
村民有一部分跟着赊刀人看热闹去了,还有一部分围在院子周围,有的干脆爬上墙头,就想看看这要怎么处理。
我忍着疼咬破指尖,黄符沾血,用火引燃,一匹一匹点燃纸牛纸马。
同时口中也念着口诀不停:“骏马骏马你听说,亡人金银财宝实在多,西方路程长,还得你去驮。
黄牛黄牛上西坡,亡人阳世三间儿女多,清水你就走,浑水你就喝。”
纸牛纸马焚烧,院子里火光撩撩、火星飞起,但神奇的也是这些烟尘火星没有乱飞也没有四溅,烧罢之后,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我叫来周有成和另外几户亡者的家人,嘱咐他们可以开始给亡者烧纸钱和元宝了。牛马烧去,再烧纸钱元宝,再多也有牛马扛,累不着亡者。
交代完他们,我就走到了门口,眺望远处等赊刀人开完牛马绊回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临时抬棺材的八仙也都酒足饭饱,各就各位,等着出殡了。
没让我等多久,很快赊刀人就回来了,时间正好接近下午两点,未时将至。
赊刀人让八仙从左边开始,依次给四个死者送葬。左边第一个出殡,家人披麻、孩子戴孝,八仙穿杠绑绳,各自就位,猛一叫劲!
但只见一个个的,牙关咬的‘咯咯’直响,脸憋的通红,满面狰狞,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是把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了,可棺材就是纹丝不动,抬不走。
村民们这下都有些慌了,纷纷看向我和赊刀人。
我也眉头皱起,毕竟我不是阴阳先生,对这种事并不在行,扭头问:“要不我请个仙家过来问问?”
肖当家凑了过来:“怎么不问我?我也是仙家。”
我耐着性子问:“那你懂吗?”
“不懂。”肖当家回答的理直气壮。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我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闲的,故意来添乱是怎么的?
这时赊刀人道:“没有必要劳动老仙家,这只是逝者死的冤枉。一股怨气压住了棺材,这才让八仙抬不动,没事,我能应付。”
说着,赊刀人又拔出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走到棺材前,手指画圈,用桃木剑在棺材上轻轻敲击,一边念到:“莫急莫恼莫要闹,自有公道算一遭。魂归去兮亦如来,从此阴阳断明白。”
咒念罢,右手抬起,一巴掌拍在棺盖上,嘴里喝了一声:“起!”
八仙闻言,猛一较劲,噌地一下,刚刚还纹丝不动的棺材终于被抬了起来。
而这还未算完,赊刀人嘴里又念起了起灵咒,那是棺材出殡时念的:“孝子堂前起灵棺,护法玄坛列两边,先请黑虎赵元帅,提鞭斩关保平安。
门神护卫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箱,此处不是停灵地,亡人西方走一番。”
高声念完起灵咒,赊刀人持桃木剑领路,八仙抬棺跟在身后,都抬得稳当,不敢有差错。
因为抬棺有抬棺的讲究,棺材落哪儿,棺材就在哪埋,所以在到墓地前再怎么也不能让棺材沾着地。
到门口,这家的二人已经拿着个盆在门口等着了。
披麻戴孝,手里拿盆,红着眼睛,大哭几声,用力地把盆一摔。
咔嚓一声,那陶盆被摔了个稀巴烂。
赊刀人再起高调,念起摔丧盆咒:“头顶金盆跪尘埃,护驾将军两边排,孝男孝女灵前跪,护送亡人上瑶台。跪!”
一声‘跪’字,除了带头的捧着遗照的那家儿子,其他的亲戚朋友齐刷刷跪在路两边。
凄凉凉一首哭七关吹起,听的人心里头发闷发楚。
那家儿子捧着遗照带头,赊刀人持桃木剑随后,八仙抬棺材在后,最后是唢呐班子,一路吹奏,直往坟地出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