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呈小三角形列阵,堵在路口,两个男生虽然身材高大,气场竟然被矮他们半头的女生牵制,场面微妙而狗血。
将近上课,男厕所只出不进,路过的同层男生无一不三步一回头。
两王夺后吗?要打起来了吗?
打起来打起来!不打不是男人!快打啊——!
高三生活单调枯燥,天涯的狗血高楼哪能比熟人小八卦震撼,有些男生甚至进教室呼朋唤友出来走廊“放风”,加入围观队伍。
傅毕凯挣脱她的手,人却没溜开:这场合必须不能先走,谁走谁孙子还不如!
祖荷指着傅毕凯,对喻池说:“绯闻就是这个人放的。”
喻池还是半湿的手垂在身侧,本就走得慢,这下停止,好像没人见他动过一样。他并不迷糊,仍然给祖荷的较真劲愣了愣。
傅毕凯不气反笑:“我什么时候说是我说的了,搞笑。”
祖荷气结,瞪大双眼:“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
傅毕凯脸不红面不改色:“逗你玩呢傻丫头,说什么都信。——别跟班花一般见识。”
后面半句,傅毕凯冲着喻池挑下巴,好像发小就是天然联盟。
傅毕凯转身要走,祖荷薅他衣襟,薅了一把空气,傅毕凯笑退几步,扭头溜走。
他过去给那些放风的鹌鹑一个一份撸头捅腰,把没从祖荷那讨到的便宜补回来。
“都、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没出息!”
她要抓他回来,身后飘来一句:“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祖荷:“……”
祖荷回头看着仿佛路人的喻池,说:“你一点也不生气吗?”
“我以为你跟其他人说起,其他人传着传着就失真了。”
“我只跟阿能和言洲说了,他们不像傅毕凯是那种大嘴巴到处乱说的人。”
祖荷把他划归到己方阵营,那种被偏爱的错觉又浮起来,喻池自矜而慌乱。
走廊都是同学,不宜谈论私密话题;祖荷和喻池一前一后回教室,不经意还是变成了话题。
那些鹌鹑有意无意打量着他们。
祖荷回到座位才继续低声说完。
“我其实本身不在意谣言,他们给我造的谣还不少吗?追我好久被我拒绝的,转头就跟别人说是他看不上我;我多看一个男生一眼,第二天都能变成我想钓他;拜托,我更喜欢看姐姐妹妹啊,他们为什么不说我喜欢女孩子,真是眼瞎;哪天我要是换男朋友勤快一点,他们肯定会说我是——”
算了,她实在不想说“公交车”。
她悄悄竖起手掌,掌心朝他,说:“我不想看到你为绯闻困扰——嗯,十一班那个男生跑下楼就为了说这事,我都知道——我不是为了跟你谈恋爱,才每天黏着你,我是觉得你人性格特不错,身上有好多闪光点,想跟你交朋友。”
祖荷对恋爱的基本认知来自司裕旗,司裕旗的定义很宽泛,恋爱得有啵啵爱爱的肉.欲冲动,哪怕只有一个夜晚,也算是恋爱了。
所以司裕旗谈过很多男朋友,祖荷单是数见过面的都能数岔,顺序更是难以排列,恐怕司裕旗自己也记不清,她很少回顾感情历史。
祖荷对喻池即使有过莫名悸动,她笼统归到对品质的赞美,现在近水楼台却手都没有牵一下的冲动,不可能是恋爱的感觉。
大概也与她成长环境有关,祖荷在一个缺乏男性家庭长大,对她影响最深的三个女人都性格坚韧:同辈司裕旗,母辈祖逸风,祖辈蒲妙海,三个人年龄结构与普遍的三代大家庭一致,给祖荷构成稳固的屋顶,呵护她成长。
这种“女人挑大梁”的潜移默化,她对男的不崇拜不依赖,别人对着韩剧喊“呕霸呕霸”,她哭着叫“欧尼欧尼撒浪嘿”。
但凡成长过程中掺杂一个有话语权的男人,祖荷都不会这般纯粹。
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一路披荆斩棘、没闹出恋爱绯闻的姬柠。
听她否定追求,喻池本来有点失望,她接着承诺友情,他又莫名安心,情绪乒乒乓乓来回着。
祖荷看着性格直爽简单,却轻而易举拿捏住人的心思,不得不说是一种天赋和魅力。
喻池不谈恋爱倒也并非傅毕凯所说,有喻莉华和蒋良平暗中盯着,他只是把学业排在首位,爱好次之,友情尚排在亲情之后,至于所谓的爱情,影儿都没有。
他健全时没空关注的事,现在生活处于重建期,更加没工夫停留和辨别。
祖荷忽然又凑近一点,用近乎气音说:“喻池喻池,我向你保证,如果我想跟你谈恋爱,一定第一个让你知道,不会让你从其他人那里瞎猜。”
又来了,在鱼池旁那种陌生的悸动。
也许第二次经历,不算陌生,但无法预料和把控的东西终究算不上熟悉。
喻池又看见那十颗整齐的白牙,大方,朝气,令人心动。
在他酝酿回应时,祖荷掏出MP3,一只耳塞轻轻挂到他的左耳,指尖完全避开他。
熟悉的旋律响起,姬柠的声音诠释出清新的力量感,涤荡一腔烦闷。
祖荷轻声说:“雯姐还没来,我们听会歌。”
下午最后一节充当自习的班会课铃声响起,喻池没法再开口,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许久,想感谢她替他出头,也想让她不必纠结风言风语,一腔话语滚动,怎么都太过煽情,喻池最终写下一句,把草稿本推过去给她。
“放学我们一起去喝可乐。”
祖荷用红笔打勾,放三个感叹号,在句末画了一个OK的手势。
离下课还有最后十分钟,唐雯瑛站上讲台,摊开笔记本压平,班会课有了点原本的样子。
“同学们,请先暂停一下手上的事情——”
她宣布校运会项目报名开始,作为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希望大家都能踊跃报名,积极参与,不留遗憾。
宾斌不高不低接一句:“我可能明年还要再参加一次。”
周围直径三人的范围内都笑了。
唐雯瑛听不清,目光射过来,问:“宾哥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傅毕凯替他举手抢答,说:“雯姐,宾哥想报男子5000。”
宾斌高举他的男科医院小扇子:“……不是,我不抢主任——我不想抢体育委风头。”
唐雯瑛没让他们安静,用可以盖过两人的气场和音调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尽快去傅毕凯那里报名,重在参与,还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我们早报名早做准备。学习虽然是重中之重,我们也要适当放松,劳逸结合。”
说完,她让大家继续自习,就近走进门第一条走道,左右看看,像在菜市场货比三家,看看哪摊小白菜最水灵;然后习惯性两手连同笔记本负在身后,在后门处昂首挺胸视察一会,默默闪了。
教室还维持着老师巡堂的安静,每颗小白菜都认真安静,埋头田里;直到某个同学偷摸摸回头,发现老师已走,才松一口气,接着,整个班级打破微妙的安静,开始出现一些小规模的、正经的讨论声。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一旦打上“重在参与”的旗号,最后基本变成“全民参与凑数”。
一晚上时间,傅毕凯或好言劝诱或威逼利诱,差不多把所有项目都填上人:祖荷这种扛相机好手,就报个相似项目——和甄能君组队掷铅球吧;言洲初中曾经爬墙外出,受到政教处通报“表扬”,还会扣篮呢,跳高最适合;宾斌不是最爱在死线前追着老师交卷么,接力赛少不了他一个;傅毕凯这种食堂冲刺金牌选手,自己也报了男子100米和400米短跑。
傅毕凯抖着报名表站在座位上嚷嚷:“还缺个男子5000米有没有谁来挑战一下?其他班的都是菜鸡,我们走完说不定都能拿分。”
没有应声,但好些人眼神悄悄扫过祖荷身旁,那里坐着校记录保持者,正塞着耳机低头翻看《极客时间》。
傅毕凯低头对宾斌说:“哎,宾哥,要不你把这个也拿下吧。”
宾斌做出翻白眼升天表情,说:“有没有搞错,我已经报名3000米了,给个机会我明年再参加行不行。”
傅毕凯突然一拍脑袋,说:“哎我怎么忘记这里有个冠军,喻池——”
教室刹那间安静下来,不少人屏气凝神,想围观,又怕太明目张胆。
祖荷扭头,前所未有地厉声斥道:“傅毕凯有病赶紧吃药,颐山医院两站路。”
颐山医院是本市唯一一所精神病医院,的确离学校两站路。
喻池拔开耳机,望向他。
傅毕凯全然忽视祖荷,立马换上一副抱歉口吻,双手合着报名表抖了抖,说:“哎呀,没事了,我忘记你不能跑了。骚瑞骚瑞。”
“谁说我不能跑,拿来。”喻池没什么表情站起来,隔着傅毕凯乱糟糟的桌面,手伸向报名表。
甄能君难得给言洲讲题时分神抬头,言洲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师父罢工,他也明目张胆转身关注。
周围同学更是默默围观,大气不敢出。
本应吵闹的教室忽然间落针可闻。
傅毕凯滞了一瞬,眼中有怀疑,有戏谑,唯独没有敬佩;他只想挑衅一下,锉锉喻池在祖荷面前的威风和形象,全然没料到他会接招。
祖荷也站起,后脑勺留给傅毕凯,眼睛盯着喻池。
“喻池,你清楚在干什么吗?5000米,跑步。”
而不是走路。
她没忍心说出后半句。
“知道。”喻池往前探身,自个儿拈过报名表。
“喻池——”
“班花,”傅毕凯强势打断,“人家想跑,你别拦着人家表现啊。做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挑战自己。”
傅毕凯话音刚落,喻池已在男子5000米处签上自己的名字,薄纸如利刃,横在他脖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