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军回城后受到百姓热烈欢迎,这是百姓对他们的爱戴不假,但不是宁延他们自以为是的资本。
回到苍同城后,宁延紧急召开会议,定州文武官员近百名全部参会,这个会一直开到次日凌晨才结束,此次大会一是对锡林勒格兵败一事做出总结反省,第二便是提防未来有可能受到的报复,这个报复一是来自北蛮的慕容灼灼,一旦慕容灼灼挥师南下,他们该如何抵挡;二是朝廷居心叵测之人的落井下石,白狼川和燕子川大败已经明显表现出有人泄露军报,这个人不在定州军,也不在北地军,那就只能是朝廷。
北地军将领大多是御军府出身,朝廷在北地军安插几个眼线在正常不过,齐溪排兵布阵总不能避开自己的手下吧!如此一分析,那此次兵败的罪魁祸首便呼之欲出。
不过好消息是北蛮冬季到了,过不了多久就是风雪寒天,慕容灼灼想南下也没有机会,那这危险就只剩下千里之外的殷都了。
至于朝廷会怎么对他们定州下手,以什么样的方式下手,现在尚未可知,如今他们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一方面趁这次是民心大涨之际征兵买马,补充定州军兵员;一方面就是借助商旅,商队,发展定州经济,一旦出现什么意外,钱财甚至要比军队更加重要。
州政琐事商议完毕后,再抬头时已经是日光东升,徐天亮一口吹灭桌上烛火,露出少有轻松神色,“公子回来,咱们定州也就有主心骨了,我这边也就能轻松了。”
“轻松不了啊,战争打的是钱粮,这次州府财政想必有不少麻烦吧。”宁延摇着头说道。
徐天亮微微一笑,“有麻烦也不会找到公子,该说的昨夜都商议好了,公子你就别操心这些琐事了,还是赶快回府上吧,再不回去,夫人和少公子该着急了。”
徐天亮说完,旁边的文武官员也都跟着笑了出来。
宁延轻吹灭面前的拉着,眯眼笑道,“该是回去看看了。”
。。。
苍同城,宁府。
一大早,吕厢就站在府宅门口着急的东张西望,这公子昨天一回城就去府衙了,一待就是一天,到现在都不回来,这夫人都等着急了,给他准备的晚宴从昨天到现在都不知道热了多少次了,在热都变味了。
“厢儿?”在吕厢四处张望的时候,耳畔突然想起熟悉的声音,吕厢赶忙定睛看去,来者正是素素。
素素捧着食盒特意赶了个大早来到宁府,吕厢看到素素后,轻声一笑,“素素姐,你怎么来了!”
素素拍了拍手中的食盒,笑着说道,“知道夫人在做月子呢,特意让后厨熬的母鸡汤,趁热给夫人送来,给夫人补补身子。”
“姐,你真是有心了。”吕厢笑着接过食盒,但还是不忘朝着街上看了一眼,素素一看就知道吕厢心中有事,小声问道,“你这心不在焉的是干什么呢?不会是在等心上人吧!”
这吕厢年龄也不小了,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加上这般举动,难免让人想的多些。
吕厢刷一下就红了脸,赶紧压低声音说道,“姐,你别乱说,我这不是,我是在等公子。”
“嗯?”素素更为意外了,“公子昨夜没回府吗?”
“没有,昨天庄大哥来府上说公子在府衙和徐大人他们商议州事,夫人就想着等等,可这等了一晚上了,公子还没回来,看着夫人担心的样子,我这不也着急嘛!”吕厢嘟着嘴说道。
素素轻声宽慰道,“放心,公子会回来的,走吧,先进去看看夫人和少公子。”
现如今的宁府,全府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个尚在襁褓的孩子服务,这可是宁延的孩子,定州少公子!听闻宁府诞子后,登门拜访的名流官员不计其数,但都被虞兮柠以宁延不在府上而拒绝了,说真的,宁延不在,虞兮柠还真不敢让他们进府,且不说人心难测,一旦她和孩子出了什么意外,那岂不是给宁延堵上添堵吗?
一夜没有怎么睡好的虞兮柠抱着熟睡少公子,熟练的哄着孩子入睡,为了保证夫人和孩子的安全,这些时日聂红衣吃住都在宁府上,对虞兮柠和孩子更是寸步不离。
“夫人,素素姐来看您和孩子了。”九九刻意压低声音,来到虞兮柠榻前说道。
“让她进来吧。”对于素素,虞兮柠那还真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的素素已经不是宁府丫鬟了,但是见到虞兮柠后还是会作揖行礼,“夫人。”
“行了,都自家人,还行什么礼啊,快来座。”虞兮柠笑着说道。
素素轻声颔首,来到塔前,看着躺在虞兮柠怀着的少公子,不自觉的笑了出来,这孩子小脸粉嘟嘟的,闭着眼睛躺在母亲怀中嘬着小嘴,嗫嗫嚅嚅的,煞是可爱。
“和您真像啊。”素素抬起头柔声说道,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虞兮柠灿烂一笑,“都这么说。”
说话间,吕厢激动的跑了进来,刚进来准备开口,直接被九九拦下,指了指夫人怀着的少公子,食指放于嘴前,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吕厢会意赶紧压低声音说道,“公子回来了。”
素素听后笑了出来,“是少爷回来了。”
宁延火急火燎的赶回家,离家许久,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想念家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但更想念家里的人,那是放不下的牵挂。
宁延一回家就迫不及待的赶到卧房,顾不得一旁下人丫鬟的行礼,一路小跑跑了进来,进来后激动喊着,“兮柠,兮柠,我回来了!”
一进门,宁延就被九九拦下,如出一辙的做出噤声动作,“公子你小声点,夫人刚把少公子哄睡着。”
宁延尴尬摸了摸脑袋,赶紧点头,蹑手蹑脚的往榻前走去,看着自家公子在自己家里就好像做贼一样,九九和吕厢都不自觉掩嘴笑出了声。
宁延来到榻前,素素作揖起身,“少爷。”
一旁的聂红衣同样抱拳拱手,“公子。”
宁延稍稍颔首,整个人眼睛都在虞兮柠和怀中的孩子身上,虞兮柠看着宁延,心中自是欢喜的,但还是强撑着面子说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家中有娇妻,岂能不回?”宁延嘿嘿一笑,这话听着旁边的素素摇头直笑,说真的,这确实是少爷能说出的话,哪里像她家那个似的,跟个小孩一样。
虞兮柠也被宁延逗笑了,一脸心疼的看着宁延,“怎么晒得这么黑,都瘦了,胡子也长了!”
宁延随意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是有些扎手,笑着摇头道,“战场上生死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宁延伸手准备去抱孩子,想到自己还没洗手,便在伸手蹭了蹭,只是那白袍都快变成黑袍了,这手是越蹭越脏,想要抱孩子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伸手僵在那里,滑稽的不行,看着虞兮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又不是偷孩子,这么紧张干什?”虞兮柠笑着发问道。
宁延尴尬的嘿嘿一笑,“这不是第一次嘛,没什么经验。”
虞兮柠刚准备让宁延抱孩子,就在靠近宁延的瞬间,一股扑鼻的汗臭味扑面而来,当即吓得虞兮柠往后退了退,“你这多少天没洗浴了啊,这么难闻!”
宁延动了动鼻子,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别说,确实是有点味道,“军事繁忙,哪有时间洗澡啊。”
素素也是捏了捏鼻子,摇头说道,“少爷,您还是去洗漱一下吧,这少公子第一次见他爹,您总不能是一身臭味吧。”
“也是,等我去洗漱一下。”宁延一听就他要去沐浴更衣。
虞兮柠和素素对视一眼,扑哧一笑,看着宁延急匆匆的离开,虞兮柠下意识开口,“孩子还没名字呢?你当爹的不起一个?”
宁延停下脚步,回头说,“还是让二哥起个名字吧,规矩不能坏,不过小名我想好了。”
“叫什么啊?”
“念念。”
“念念?这是什么意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殷都,皇宫西苑。
得知宁延回到苍同城后,高昌气急败坏的将乐秦宣到西苑,西苑正厅内,高昌手握青瓷酒杯在屋内来回踱步,身后的案几上就摆着宁延回到定州的最新军报。
而在他对面的乐秦则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悠然坐在席上,高昌忍不住开口,“老师,这让宁延活着回来了?”
“兵部来报您也看了,宁延损兵折将,定州军实力大减,这一战宁延打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乐秦淡然说道。
“可是他没死!”高昌咬着牙说道,“这都不死,这人到底几条命啊。”
乐秦离席而起,来到窗口抬头望向天空,整个人脸色阴翳的吓人,“还有最后一计。”
“老师还有妙计?”
“算不上妙计,更像是撕破脸皮。”乐秦长袖中双拳紧握。
这次没有除掉宁延,宁延回来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白狼川和燕子川一看就是有人泄露消息,不然北蛮不会反应这么快,而且这幕后之人是谁并不难猜测。
宁延不死,后患无穷,所以即便真的和宁延撕破脸皮,他也要除掉宁延。
三天后,太和殿上的文武官员对宁延率兵北上一事展开激烈讨论。
言辞最激烈的当属范北思,他竟然说宁延此次北上是抗旨和忤逆,天下兵马归兵部节制,宁延在没有圣旨和兵部文书的情况下私自调兵北上,致使定州军损失惨重,此次兵败,宁延当负大责,这种目无法纪,忤逆天子的大罪按律当斩。
范北思这番话可是把虞白颉惹急了,虞白颉直接霸气回怼说范北思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军北上那还不是为了迎战北蛮,难道只有人家打到家门口才能出兵吗?定州军北上是防患于未然的无奈之举,此次大战,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仍重创了北蛮军,其虽有罪,但功名更盛。
双方就此展开激烈争论,一旁的羊辜佑眉头紧锁,一句话也不说。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故意找宁延的茬,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虞尚书,就算他宁延北上无罪,可私自调兵是板上钉钉的,这事怎么算!”范北思气呼呼的说着。
虞白颉也是豁出去了,沉声道,“自古以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定州军还挂着大奉军旗,那他们就是大奉的军队,前线军情紧急,绝不是你我看着三两文书就能体会的,我相信宁州牧有自己的判断,而且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等到朝廷往返调兵文书送达,早就晚了。”
“虞尚书,你挺能替你女婿开脱啊!”
“老夫实话实说罢了!”虞白颉死死等着范北思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你们吵得朕都烦了。”高昌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起身说道,“宁州牧与北蛮一战,确实是打出了我大奉国威,打出了我大奉男儿的血气,虽然他们输了,但朕还是要赏,重赏!”
天子要重赏宁延?这话听的范北思一愣一愣的。
“不过。。”高昌话锋一转,“定州乃我大奉抵御北蛮的第一线,定州军损失惨重,朕担心北蛮会趁机南下,效仿太武之难,让悲剧重演,朕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不愿意看到国土沦陷,百姓流离失所的一幕;所以朕决定任命张彭业将军为征北大元帅,率兵十万北上进入定州,协助宁州牧拱卫边防,抵御北蛮。”
“好算计!”虞白颉脸色铁青,差一点脱口而出这三个字,这定州军和北蛮军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身为天子你不派兵北上支援,这仗打完了你想起派兵了,你这到底是去抵御北蛮还是想趁机指掌定州,对宁延动手啊。
十万大军进入定州,定州军现在剩下的几万人完全不是对手,一旦双方开战,那宁延就要背上抗旨不遵的反贼之名,而且损失惨重的定州军一定不是张彭业的对手;这宁延让张彭业进入定州就是引狼入室,可要是不让张彭业进入定州,那就是抗旨不遵。
无论怎么选,宁延都是死路一条!
这天子还真是杀人不动声色啊,使得一手好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