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元君回来时,白行简手上托着玉瓶,却并没有喝。明若元君奇道,“怎么这清露饮不合胃口?”
清露饮是以五品灵植和四品灵泉水酿造而成,灵气醇厚绵长,服之滋身养神,对化神之下修士都大有好处。然而明若元君已是合体期修士,清露饮对她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是俸禄中有此份例而已。
所以对明若元君来说,这玩意儿和糖水确实没啥区别。
白行简摇摇头,“非是不合,只是此物过于贵重,恐不能消受,暴殄天物。”对于白行简目前而言,这确实有些超规格了。
明若元君哈哈大笑,“但用无妨,尔虽为凡人,然只是眼下,况又身具先天道心,便是不能全部吸收,其灵力亦会自散,不会有所妨碍。”也就是说白行简喝了也不会拉肚子。
白行简只好举起玉瓶,对明若元君道谢,“前辈厚赐,晚辈感激不尽。”说完白行简便慢慢喝下。
乳白色的灵液入口即化,化作蓬勃的灵气浸入白行简的四肢百骸,让她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原来修士努力的修行的原因之一便在此,修为越高,所享受到的待遇就更加好。这清露饮完全不是红灵力可以比得上的,甚至连碧灵米都有所不如。
白行简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白玉为堂金作马,不止在凡人世界可以看到,就连在修真界也是一样的。
入口微甜的清露饮后味悠长绵密,是真·甜到心里去了。乳白色的灵气一股脑儿汇聚到心窍处,悉数化作养分,没有浪费一丝一毫。
明若元君微笑颔首,“不愧是先天道心,果真不凡。”
白行简心内一愣,先天道心?谁呀?不会是说她吧?可看前辈她老人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对于自己身具上佳资质这一事,白行简基本可以接受,世上又不是没有单灵根修士,为何不能多她一人?然而修仙体质却是百年难遇,多少大能修士尚且没能得其一。
或许可以这样说,大能修士不一定具备修仙体质,而具备修仙体质一定会成为大能修士,前提是平安成长下去。
随后明若元君一脸认真,“道有先后,人亦有先后,而心却无之。心之先后全在修士个人,若人有先天之心,则道亦有。”明若元君这一番话大有深意,教人不敢细思。
不待白行简分析明若元君这一番话有什么用意,就见她老人家坐在莲台上,把白行简也拉了上去。这时候白行简才注意到,原来这莲台也是可以按照修士心意放大的。
两人在莲台上相对而坐,明若元君摸出一块光华璀璨、极为耀眼的纯白色玉石,对着白行简笑道,“丫头可知这是何物?”白行简见过差不多的,但颜色光亮却远不如老祖手上这块。
“应该是灵石吧?”白行简不确定道。
明若元君颔首,“不错。”
只见明若元君伸出指尖点在这块灵石之上,不消半息,只见这块灵石便光华内敛,仿佛一块普通的顽石而已。若不是白行简亲眼见过这块灵石璀璨至极的模样,只怕也会以为她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形制如此规整的石头来。
看着白行简疑惑的目光,明若元君笑着为其解惑道,“此中灵力非为本座吸收,而是将其散去,返还天地之间,为返璞归真是也。”众所周知灵力蕴含于灵石之内,灵石作为灵气的载体,要么直接被修士吸入体内,要么用作于阵法、灵器之上。
简而言之,灵石内灵气只能被吸收和使用,而不能被直接逸散,这不符合修真界的逻辑和常理。
但既然不能被吸收和使用,明若元君这一手看起来,似乎就有些鸡肋……才不……
白行简立时想到,既然灵石是作为灵气的一种载体,而修士又何尝不是?只是修士作为容器更大一点罢了。
如果这一手同样可以用于修士身上,白行简想想都要不寒而栗,几十年苦修一朝散去,那该有多绝望啊。而且这一手不仅胜在手段,还更加诛心。寻常修士修为降低,要么是与人争斗,要么是与妖兽争斗,要么像荣恪真君这样因生育而修为倒退。总归都是自身受创,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然而明若元君这一手,对修士自身却并没有产生影响。看这块灵石便知道,依然保持坚固。不像寻常灵石一样,在被修士吸收后便化作齑粉。
灵石尚且如此,更何况修士哉?
一切以灵力构筑的手段,在明若元君面前皆是虚无。这便是她以合体期修为,亦能在大乘期修士前面不改色的原因和底气。
看着白行简若有所思的表情,明若元君露出一个“正是你想的那样”的微笑,看起来温和极了。
明若元君托起掌中灵石,似有混沌生灭在其手上走过。元君对白行简微笑,“这便是因果只之道,如何?想学吗?”元君的笑容缥缈难觅,很难让人看到她眼底深处的神色,故而很难让人猜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白行简承认自己心动了,人活一世,谁不想逍遥自在不受拘束。而这一切的根本,不就是修士自身的修为和手段所带来的底气吗?
然而白行简也明白,如果这条路真的那么容易走,为何明若元君还要用这样的法子把她带来,为何荣恪真君会是那样的反应。白行简是心动,可她也不糊涂。人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少饭享多少福,变异风灵根固然出众,可修真界千万年,难道就没有过?先天道心固然是难得的修仙体质,然而修真界就从来没出现过?明若元君把这样一条康庄大道摆在白行简面前,却也没告诉她登上这条路的代价是什么?
白行简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天命之女,万事万物都要顺自己的心。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这个道理白行简比谁都明白。
因此她第一次和这位不知多少年岁的前辈对视,“若入此道,吾将何往?”白行简也明白自己没有拒绝明若元君的能力,对,目前的她一定没有。只不过她自己也想做个明白人,明若元君可以让她学,但她想明明白白地学,即使知道前面可能是悬崖绝壁,但也得明若元君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再让她往下跳。
前世的白行简如此,今世的白行简更是如此。没有拒绝的能力和本钱,但能保证自己的心。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白行简矫情,可只有这样,白行简才是白行简,而不只是一个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她总能在人堆里,让人一眼分辨出来,这个人,就是白行简。世间只此一人,也唯有一人是白行简。
明若元君脸上笑容敛去,以一种极认真地目光打量起白行简。白行简不避不让,面色不改。
良久,明若元君似叹似笑,“也许你这丫头合该有此机缘。”
随后明若元君摸出一个不只是什么材质的墨绿色匣子,和白行简拉起了家常。
“本朝初立时,太·祖皇帝置百官公卿,唯我白氏先祖一人身兼三公九卿并掌管司天监,为百官之首,靠的便是这部握奇经。”握奇经乃是白氏家传功法,直抵因果大道。然而因为对修炼者要求极为苛刻,有时近万年也出不了一个可以修炼握奇经的白氏子弟。
握奇经一经修炼便不能反悔,要么直至大乘,要么在一开始就承受不住因果之力身死道消。
而白氏流传至今,虽然三公和九卿之位依然握在手中,然而白氏一族却也比不上太·祖朝时那样的风光了。磬玵元尊是三公之一的司空,而九卿之一的太常便是明若元君。
虽然明若元君可以颠倒因果、逆转阴阳,但这样做实在有违天数。虽然明若元君无敌于同阶修士,甚是可以越阶对敌,但在因果之力的反噬下,明若元君已是江河路尽、只在朝夕了。
白氏之所以现在还将三公九卿的位置牢牢握在手里,就是因为明若元君的存在。等明若元君不在,早就想把太常并入礼部的严家必然会有所动作。
明若元君等不起了,白行简的出现是在明若元君意料之外的。不然明若元君压根儿不会等到测灵这一日,直接就把白行简带走了。毕竟,她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测算灵根而已,对因果道大能来说,弹指一挥间而已。
明若元君对白行简道,“孩子,把手放到这上面来,成与不成,就看你的命数了。”因为明若元君推算不出来白行简的结果,所以她选择让先祖去判断。实在不行,那便由她来。
白行简一言把手放在盒子上,一阵亲和感自匣子内传递到白行简的手心处,一股柔和厚重的感觉走遍白行简全身,就好像被微风吹拂过一般。白行简不讨厌这种感觉,她没有感觉到排斥。
而明若元君的神情却很复杂,至少白行简这一刻从她老人家的眼睛里看到—期待和纠结,坚定和疯狂。
所幸五息时光后,匣子便自动打开,露出其中的物事来,一卷崭新和陈旧感并存的图卷。
明若元君眼中闪过狂热的惊喜,要不是手里托着匣子,她几乎都要把白行简举起来。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几乎没有人能打开这匣子。这个宝盒便是当初缥缈元尊留给白氏后人,为的就是检测风灵根子弟中有无可以修炼握奇经者,这样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当然明若元君最后还是让后人修炼了,别人打不开,她可是专修握奇经的,如何打不开?当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如今白氏只有一位风灵根大能,那便是明若元君自己。
“孩子,把手放在这图卷上……”明若元君的声音都激动到有些哆嗦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感觉到罢了。
白行简顺势将手放了上去,只见一滴精血从她指尖逸出,滴入图卷之中。
而后图卷散发出莹莹微光,一道墨绿色流光从图卷中飞出,落在白行简眉心间,绘出一个图腾。
明若元君怔怔地看了一眼白行简,良久,元君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里包含太多白行简听不懂的含义。
行道至此,吾路已绝。
此道不衰,后继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复制黏贴出问题了,没粘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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