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大结局(13)

“你何必如此悲观……”老家主跌足,“那都是以后的事!”

“那就是不久的将来。”李扶舟淡笑,眉宇郁郁青青,“百里神山崩塌,万丈红尘化灰,宏图霸业转瞬过,五越终将成为皇帝舆图之上,一个代表历史的词语……”

“那你打算怎办!”老家主看着天际彤云,怔怔吸一口气,“你今日强行开阵,阵每开一次,离崩溃便进一步,你这么做,不过是将我们衰落的进程加快,有何好处?”

“很快家主你就知道了……”李扶舟靠在椅上,唇角竟然现出一抹笑意,“我等了很久,也累了。”

“你为什么叫我家主?”老家主忽然疑惑地问。

李扶舟笑而不答,衣袖忽然一挥,拂在身后那一团转动的红光上,头顶忽起呼啸之声,主殿墙壁全数透明,大片大片云团涌起,遮蔽视线,隐约有惨叫声响起,似乎外围的非李家子弟,被发动的阵法给抛了出去。

整座大殿都在打开,墙壁一层层开启,被阵法抛出的人狠狠撞在虚空中,被卷起的气流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滴落在玉阶之上,立刻无声无息浸染开来。

景泰蓝仰起头,张开小嘴,愕然看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人影,他所在的甬道,原本在高台旁边的大殿内部,此刻云台震动,墙壁撤去,有些人直接就被卷进甬道,撞上五兽祭台,砰砰数声闷响后,一些人喷出鲜血,洒在他脚前的阶梯上。

云石的阶梯蔓延开一层一层的血纹,像一匹血锦迅速铺卷到他脚下,祭台之下的四足方鼎震动更剧,连带上方兽嘴下的血都似浓艳欲滴,忽然天地一震,四足方鼎中起呼啸之声,隐约听来竟然像是有人在遥遥长笑,随即不知哪里,白光一闪。

白光闪过,景泰蓝脸色也一白。

随即他向前走去。

“陛下!”赵十八火虎等人急忙去拉他,哪里拉得住,景泰蓝一步步向前,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而去,赵十八大急,奔到他身前想要阻拦,刚迈出一步,便被气流卷动,砰一下趴在地下。

赵十八这一趴,正趴在容楚身上,他触及容楚冰冷的身体,呆了一呆,忽然嘴角一撇,放声大哭。

哭这命运离奇,哭主子死得离奇,哭这见鬼的大殿离奇,哭现在该怎么办?

他哭声惊醒了景泰蓝,他忽然回头,伸手去拉容楚。赵十八看他脸上神情无悲无喜,似乎中了术的模样,仰头看看天上飞人和地下震动的方鼎,忽然一股愤怒从心中涌起。

“天杀的五越!天杀的乾坤殿!天杀的破鼎!”他大骂,“敢在这碍爷爷的眼!让出来!给爷的主子睡!”

他忽然抱起容楚,把他往鼎的方向一扔,火虎抢救不及,大骂:“你干什么!”

随即火虎愕然看见景泰蓝霍然回首,眼神欣喜,顺手还把容楚身子推了一把。

砰一声容楚身子落在鼎上,一震之下,那五兽嘴下一滴将滴不滴的血色物质,正落在他脸上。

血落那一瞬。

他身下那看似坚固无比的方鼎,忽然崩裂,一股烟尘,散在天地间。

“家主,还不去救人?如果死了人,今日就不仅是立国不成,我李家也要倒霉了。”高台玉阙之上,李扶舟带笑的声音,从渐渐弥漫的云团间传来。

老家主呆了半晌,看着那些狂呼哀嚎的空中飞人们,顿了顿脚,只得先返身冲出。

龙朝早已愣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李扶舟,眼神空落落的。

他费尽心思,做了这“云中飞车”,一心要在今日,冲上高台,打开乾坤阵,冲撞登基典礼,毁掉李家的复国梦想。

当初他因为这复国梦想失去多少,今日他就要李家失去多少。

然而李扶舟竟然早已开了乾坤阵,这令他好似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力道呼啸而出,再撞回自身,撞一口淤血闷在心间。

“你边上站站,”李扶舟居然还吩咐他,“别挡住了我的视线……”

龙朝又一呆,下意识靠边站站,随即才反应过来……挡住什么视线?

他忽然看见李扶舟眼光,愕然回首,才恍然明白。

前方,广场之上,人人向外疯狂奔逃,却有一人逆流而上,手执长剑,穿云而来。

太史阑。

广场云遮雾绕,人们慌乱奔行,只有那女子,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脸色也是这一刻的云色,又或者是深海尽头泛起的泡沫的色彩,冷而遥远。

她手中剑造型诡异,五兽剑柄狰狞纠缠,眼光却直而深,像一条通往异世的黑暗通道。

风云怒号,她执剑而来,剑尖直指高台。

人潮纷乱狂涌,如一大波五色的潮,人们和她逆向而行,不住推挤跌落在她脚下,再愕然抬头,看着此刻竟然还能进入大殿范围内的异族人。

一些人一边向外冲,一边惊骇地回头看她,不明白这一幕怎么会发生,她怎么会没有遭受乾坤殿反噬,远处李老家主拼命将人群向外驱赶,远远望着她,眼神震惊,只是此刻他也没办法越过人潮去询问太史阑,只得被狂乱的人群,推挤着向外冲去。

太史阑没有将任何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她手指冰冷,都是刚才容楚离去时的温度,胸中却灼热,那是压抑着真相,到此刻终于勃然爆发的怒火。

她逆行于人潮,越往里人流越稀,大家在拼命向外逃命,无人阻拦。

李扶舟始终微笑不动,高踞宝座,看她遥遥而来,他视线前云团飞卷,薄雾涌动,将那女子坚定面容虚化得迷离飘渺,他时不时抓开一抹云雾。

很多年了,她总是离他越行越远,然而今日,终于看到她,奔他而来。

至于她手中的剑,眼中的杀气……那又有什么要紧?

太史阑并没有在高台下停留,也没管高台之上朔风激烈,浮沉呼啸无数暗器般的飞石,她步步登高,浮云从身侧过,云台玉阑被山渊雾气一层层淹没,涌动于她脚下。

飞檐角风铃急促地响,如乱世弦歌一曲,肃杀。

最终她奔上高台第三层,他在朱红阑干前下望,忽然脸色一变,衣袖一拂。

她眼眸一厉,立即挺剑迎上,剑光如雪泼开,再在他胸前呼啸凝聚,白光如练,直奔他心口。

“叮。”一声,一枚被气流卷动,射向她太阳穴的尖石,被他衣袖卷开,铿然落在她脚背。

她脸色一变,才知他出手不是对她,此时剑势收势不及,她拼命后仰抽手。

“哧”一声,剑尖入肉闷响,她手一颤,也不知剑尖到底入肉几分。

此时玉台云卷,罡风呼啸,她后仰的身子束发黑环被风吹落,呼啦一下散开满身。

而他微微倾身,红衣如一大片血火,霍地张扬在朱砌玉栏的背景中。

目光相交,似也蔓延开六年前岁月,伴一路血火。

高台上,倾身与后仰的男女,各自散开的黑发,姿态张扬,而眼神内敛。

太史阑慢慢站直,手中剑没有松开,依旧顶在他胸口,她眸光落在剑尖落处,那一身红衣遮没血迹,并没有显得更红,只是沾了血气,似乎更艳几分,熠熠似有光流转。

李扶舟原本一直带笑看着她,然而当他看清她散开的发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道:“你的发……”

他此时才发现,太史阑两鬓的发,竟然是灰白色的。

不知何时,她大好芳华,竟已生斑驳华发。

头发束紧收拢时不明显,散开时,那一缕色泽浅淡的发,虽然不损她容颜,反而显得更加特别冷峻,却刺痛了他的眼。

太史阑不答,完全对此无感。

“李扶舟。”半晌,她缓缓道。

李扶舟微微俯身下望,并没有在意胸口的伤,犹自对她一笑。

笑容温和,近乎纯净,如水墨,如脂玉,如一片柔软的云,刚被天雨洗过。

依稀还是当年,紫藤丁香花下,春日街角,那一抹初初邂逅的笑容。

“你来了。”他和声道。眼光在她身后一掠,“容楚呢?”

她听见这句,眉头一挑,刚刚沉淀下来的心绪,似瞬间又灼灼燃起。她闭上眼,静静呼吸半晌,才阻止住自己,将那剑向前继续一挺。

“他来了。”她道,“陪我一起,和你把以往的帐,都算算清楚。”

“哦?”他道,“愿闻其详。”

“我曾以为,你要复国,也不过是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是你的身份,逼你不得不这么做。”太史阑淡淡地道,“但现在我明白了……一直是你,从来都是你。”

李扶舟轻轻咳嗽,坐正身子。

他和她之间,近在咫尺,却隔着无数雾气翻腾,以至于他竟然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胸前冷冷逼过来的金黄的剑尖。

这竟然是最后,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维系。

她是为了他的命,不肯再向前一步,还只是因为厌恶他这个人,不肯再向前一步?

或者命运从来如此,她就在身侧,他却不能上前,指尖抓捞,不过是虚幻一场。永远有那许多有形无形障碍,隔绝他探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