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你又扒我(2)

“这确实是我的不是。”容楚也不辩解,温和地道,“她生产时我未能在她身侧,总觉得对她和孩子不起,孩子满月再不办,心中愧疚更甚。说到底,是我为了自身心安,多少置她和孩子于险地。但满月终究已经做了,而且我很快也要回朝,所以非常时期,我希望司空兄方便的话,还请多留些日子,看顾一二。”

“你放心我?”司空昱眼神微斜。

这句话一语双关,太史阑木着脸只当没听见。

“我妻既信司空兄为友,我自无不信。”容楚将那“我妻”二字咬得清晰,笑得诚恳。

司空昱脸色复杂,又看了太史阑一眼,眼神似犹豫似不舍又似不安,最终一咬牙道:“暂且再留几日。”

“多谢司空兄。”容楚优雅作揖。司空昱还了礼,快步而去,淡青锦袍在风中一扬,已经出了院子。

太史阑看见容楚盯着司空昱的步伐,若有所思。

“你什么打算?”她问。

司空昱是不知道孩子即将要送走的消息,这也是她同意给孩子做满月的原因,静海再多人惦记孩子也没用,谁也想不到她会舍得把襁褓中的孩子送走。

“且看着罢。”容楚轻轻叹息一声。

当晚太史阑容楚宴请司空昱,在花园暖阁之中席开一桌,司空昱用银壶携了一壶酒来,说是他在临近德音寺寻来的素酒。德音寺的素酒远近闻名,太史阑也听说过。司空昱看她一眼,道:“你不用馋了,没你的份。”

容楚看他一眼,道:“司空兄这句话再正确不过。”

太史阑根本没打算喝酒,只是想把壶取过来,亲自给他们斟酒而已。司空昱这么一说,她倒不好再伸手,只好一笑吃菜。

司空昱给自己先斟了一杯,正要给容楚斟,太史阑忽然道:“容楚你昨晚喝得有点多,今天就少喝些。”

司空昱手一停,看看容楚,容楚柔声笑道:“昨晚只是小醉而已……”

司空昱忽然将壶收了回去,淡淡地道:“我看你们俩都不适合喝我的酒。”说完干脆自斟自饮。

容楚看了太史阑一眼,太史阑垂下眼。

司空昱之后便很少说话,也不看他们,自顾自喝酒喝得飞快,太史阑知道德音寺的素酒号称素酒,其实后劲极大,有“三步迎风倒”之称,眼看司空昱手不停杯,忍不住按住了他,道:“这酒后劲大,行了。”

司空昱手指一停,眼光落在她按住他衣袖的手指上,忽然反手一抓。

他动作很快,可惜太史阑动作更快,手指一撤,两人指尖一碰已错过。

太史阑面无表情,回手夹菜,容楚低头喝汤,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司空昱的手悬空微微一停,随即有点自失地笑了下,又抓起了酒杯。

太史阑瞧着他已经有点喝多了,但此时也不好再劝,只好默默吃饭,心中想着等他喝完命人扛回去算了。

她不劝,司空昱倒不喝了,抓着酒杯问她:“你说这酒后劲大,是不是听说它‘三步迎风倒’?”

太史阑淡淡看他一眼,“你自然是不倒的。”

“当然!要么……咱们就试试?”司空昱站起身,身子几不可见地摇了摇,随即站直,摇摇晃晃向暖阁外走去,大声数:“一、二、三、四……”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晃,一边晃一边数,太史阑哭笑不得,赶紧和容楚追了出去,暖阁外是一条九曲石桥,连着花池,静海四季如春,花池之中水波粼粼,太史阑怕他这样醉后大步走掉进池子里去,连忙唤道:“慢点……”忽听司空昱大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天生如我谁能弃!廿载红尘今如土,三千旧恨何方寄!”

声音沉雄,愤懑满胸。

托醉临风诗一首,却将旧恨化新愁。

太史阑怔住。

“噗通”一声,七字步吟七字诗的司空诗人,终于最后一步走歪,掉进了花池。

他落水的一霎,一条白影横空而来,却是后一步出来的容楚,脚尖在横栏上一点,掠到他身边,伸手将司空昱拎起。

司空昱落水的时候太史阑正待呼唤不远处的护卫,看容楚掠来救人稍稍放心。

忽然池中哗啦一声,水花溅起!

水花突生,一冲便有丈高,白色的水光夹杂着碧色的花叶蓬起,夜色里晶光四溅。

晶光里爆射出一条白虹,直射容楚前心——是剑光!

此时容楚身在半空,单手还要拎着司空昱,空门大开,无所躲避!

太史阑连呼喊都没有,闷不作声就冲了上去,身后却有黑影卷来,一手将她拉开,另一手一甩,一道银光如白蛇霍霍飞出。

此刻剑光将及容楚胸膛!

容楚袖子里忽然飞出一抹白光。

“咔咔”连响,那白光击上剑身,剑尖一歪,容楚借着这撞击之力向后一让,将司空昱扔上岸,此时那银光已经到达他脚下,却是一条银色锁链。手持锁链的周八向后一拉,容楚身子向池边飞来。

此时火虎苏亚也到了,火虎轻功了得,一跃之间从对岸横跨水池,人在半空,刀已经冲着那刺客劈了下去,那人本想追杀容楚,感觉到背后刀锋凶猛,只得回身再战。

此时司空昱砰一声落在太史阑身边,太史阑眼角扫到容楚平安,心中稍定,弯身问他:“你怎样……”

司空昱忽然跳起来,抬手点了她穴道,抱了她便跑。

这一下谁都没想到,连刚刚上岸的容楚都怔了怔,因为刚才司空昱落水时,刺客的剑光是同时将他和容楚都笼罩在内的,是真正的必杀之招,所以众人都已经在内心排除了他和刺客有关的可能,谁知道他忽然出手,带走了太史阑。

众人一怔,赶紧追来,司空昱身法极快,一转眼已经出了后院。

太史阑被他抱在怀中,怒道:“司空昱你疯了!”

司空昱不说话,只迅速前行,太史阑脑袋被他压着,也不知道他往哪里走,心中生怒,慢慢动了动肘尖。

司空昱虽然点了她软麻穴,但她稍微动一动还是可以的,这动一动,足够她启动身上的暗器,将司空昱射穿。

此刻正是好时机。

她肘尖半悬,对准自己腰间,只要司空昱稍稍一动,压到她手臂,再撞到她腰间,她的暗器,就会射出去。

对于威胁自己和容楚安全的人,太史阑从不手软。然而此刻她依旧微微犹豫。

虽然看起来司空昱心存不良证据确凿,但是……

肘尖悠悠地悬着……

正在这时,司空昱低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再次令太史阑心头一震。

痛苦、悲愤、忧郁、复杂、无奈、坚决……各种情绪纠结的目光,沉重得让太史阑也觉得无法承载,沉重得让她恍惚,忽然觉得这眸光熟悉。

是了,在船上……

骗海姑奶奶一路回程的船上,最后一刻持枪对射,他忽然把枪对准她,而她毫不犹豫开枪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误会了他,令他受伤落水,那一刻依稀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那么这一刻呢……是不是依然是一个误会?

一次误会就是一次生命,上次侥幸没有犯下大错,那这次呢?

她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肘尖慢慢地移了移,正在这时司空昱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如果她的肘尖还在原处,此刻她腰间的暗器就射穿他的肚腹。

司空昱压下她头发的那一瞬,隐约有风声呼啸而过。正冲着她来,她没看清楚,只是感觉,顿时又出了一身大汗。

此刻她忽然觉得,过于决断也未必是好事。她性子刚决,在遇事时,只按利弊来进行瞬间判断,很少去考虑情分以及其它,以往看来是成大事者的必须条件,此刻她却心跳如鼓,只觉得世事其实还是不外乎人情,多方综合考虑可能会影响出手时机,但不考虑,更可能会铸成大错。

只是此时,司空昱立场如何,是敌是友,她依旧难以摸清……

她心中也颇有几分恼怒——这些潜伏的敌人,当她的总督府是什么了?趁她衰弱,三番两次刺杀,当真以为她没有铁血手段?

身后风声不断,追在后面的人很多,很难想象司空昱能在这样的追逐中带她离开,太史阑只是有些奇怪,司空昱掳走了她,为什么后面追的人没一个用武器暗器招呼司空昱,是容楚的命令?怕误伤她?

身子忽然一震,司空昱似乎进入了什么院子,随即又是一阵快速飞掠,然后进屋,她被放下,落在软和的床上。

太史阑打量了一下,才认出这好像就是她给司空昱准备的客房。

他掳了她不向外走,反而回客院做什么?

司空昱忽然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脸颊两侧,微热的,带着酒气甜香的气息,拂在她脸上。

两人相距极近,姿势暧昧,只要他一倾身,就能品尝她的唇。

看他的神态动作,似乎也正打算这样做。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也一眨不眨,他身子慢慢俯下,她忽然道:“别吻我。”

司空昱身子一僵,黑暗里一张雪白的脸,越发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