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国公怒揍(3)

“我觉得,做皇帝一点也不好玩,说书的说皇帝眼睛一瞪就可以杀人都是骗人的。”景泰蓝若有所思,“不能杀想杀的人,不能做想做的事,不能见想见的,不能护想护的,甚至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公公,要么你来做吧?你做皇帝,麻麻做皇后,我做你们的儿子,带着妹妹天天玩,好不好?”

正在喝茶的容楚险些一口喷在景泰蓝脸上。

真是……想得美。

他挑挑眉毛,心想这话要换别人听着不得心花怒放?小子这可是真心实意地。换他两年前听见想必也得动心,不过现在嘛,还是他做国公,太史做国公夫人,他们带着孩子天天玩,这小子做皇帝一边干看着好了。

两年前他也曾有些心思,或者说更早,否则他怎么会秘密训练各种能人,又在全国以置业为名安排暗桩?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族,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一旦纵鹿于野,不妨群雄并逐之的雄心。

只是如今,雄心壮志随风散,说他颓废也好,没志向也好,总之他现在心里满满的,容不下所谓江山霸业,只留了几处空当,等待着想要等待的人,他只想要太史阑平安顺遂,孩子如意幸福,一家人相守和乐……想到儿子或者女儿要面对皇室倾轧,要过景泰蓝这种日子……算了吧!

想到孩子,他便有些恍惚,如果没猜错的话,孩子应该已经降生了,这令他又痛又喜,痛的是他作为父亲,竟然没能在第一个孩子降生时,亲眼看着她的出生,实在太过失职;喜的是他有女儿了,小小的,软软的,粉色的,嫩嫩的,抱在怀里棉花一般的美丽女儿,她该是什么模样?应该是头发乌黑皮肤雪白,是这世上最为美丽的婴儿,她摸起来一定甜甜软软,像新蒸出锅的粉白的小包子……

“公公你为什么捏我脸……”景泰蓝的抗议声传来,容楚一低头,咦,自己的手怎么捏在皇帝的脸上?

从幻想跌回现实的容国公,顿时觉得满满的心空了,指下的脸蛋也很粉嫩细腻,却不是他的女儿,啊,他的女儿啊……

国公想起自家至今不得见,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见的小包子,立即又喜又忧地飘走了,景泰蓝恨恨瞪着他背影,想起这是第二次,公公提到自家儿女就把他忘记了……

得了容楚安慰的景泰蓝,当天情绪得到了挽救,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情不可避免越来越紧张,一日比一日神经质。

第一天,他半夜惊醒,翻来覆去睡不着,早朝时挂着个黑眼圈,康王见了冷笑,故意着急地问他,可有太史阑的消息,景泰蓝怒目而视,回去后砸了一个瓶子。

第二天,他依旧挂着黑眼圈上朝,眼圈更重更浓,下朝后困兽一般在书房里转,把师傅赶走,作业也不做,不住驱赶太监们去议事处,查看是否有前方军情。下午的时候收到一封军情,太监抢了挥舞着奔回来,景泰蓝大喜,迎出去的时候险些被门槛拌跌,然而打开密笺景泰蓝大失所望,那还是一封普通军情,报说上府军已经前往黑水峪。

景泰蓝怏怏地回殿,经过高高的门槛的时候,他连腿似乎都抬不动了。

第二天夜里,他不肯睡,被孙公公哄了很久才上床,然而睡不到半个时辰,他忽然惊醒,跳起来赤着脚就对外面跑,“来了!来了!”

唬得守夜太监们慌忙追出去,在门槛前将他抱住,景泰蓝在殿口拼命挣扎跳跃,小手伸进黑暗中,似要从黑暗中抓出他想要的东西来,“来了!捷报来了!”

孙公公忧心忡忡地抱着他的腰,心想陛下莫不是失心疯了?好容易把陛下送回床上,孙公公回到自己屋子,悄悄点了三柱香,诚心诚意祈祷上天,让静海总督的好消息,准时快点来吧!

等孙公公敬完香,回到殿中伺候时,发现陛下又不在床上,他大惊找出去,在高高的门槛上看见那个小小的背影。那孩子坐在门槛上,仰头看着月亮,软白的寝衣微微飘动,背影孤独,姿态祈盼。

孙公公的眼圈,顿时红了。

他没有过去打扰,天亮时把累极睡熟的皇帝抱回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把皇帝冰冷的小身子裹紧,老太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今早不会叫醒陛下,到时候直接告诉三公,陛下病了,不上朝,好歹把这一天混过去,这三天之约也就不存在了,陛下也就不用这样苦着了。

不过事情没按他的安排走,景泰蓝还是准时醒了。

他睁开眼睛,呆呆望着飞龙舞凤的穹顶半天,决然起床。

醒来那一瞬间,他有点恨自己养成的生物钟,恨自己身体最近调养得不错,为什么不睡过头呢?为什么不感冒呢?生病吧,生病就好了,就可以躲过那些烦心事,不看那些讨厌的嘴脸,不受康王嘲笑逼迫,不被迫下旨查办麻麻,和麻麻在梦里好好地抱妹妹玩了。

可是……他叹了口气。

“你是男人,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这是老天亏待了你,给你安排了这么杯具的命运。但人生而为人的最大乐趣或者说意义所在,就是抗争,和命运抗争,和不公抗争,和所有你所不愿面对的事情抗争。如果你不能退,那你就进,前面是山撞过去,前面是海游过去,你有可能遇见山怪,也有可能遇见美人鱼,可是你不去怎么知道?相信我,别放弃。”

“相信麻麻,别放弃。”景泰蓝咕哝着,自己起来穿衣服,“男人的责任。”

他坐在金殿上的时候,黑眼圈和熊猫似的,虽然给自己打了气,勇敢地来上朝,但当他看见康王脸上再也掩不住的笑的时候,还是很想蹦起来,喷他一脸。

朝会上,康王几次想提起太史阑的事情,都被景泰蓝,或者三公容楚给岔了开去,但无论怎么岔,朝会终究要结束的,在结束之前,这件事终究要提起的。

康王一开始还试图插话,后来干脆不插了,干脆笑吟吟地等着……总是要提起的,消息反正没来,也不可能这么快来,急什么。现在多看几眼那几人的心虚焦灼,多瞧瞧他们东拉西扯的模样,不也很有意思?

终于,所有事都谈完了,整座大殿,忽然就静了下来。

景泰蓝吸一口气,“退……”

“陛下。”康王的声音及时响起,“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儿?”

景泰蓝又吸一口气,小脸难看地盯着康王,康王丝毫不惧地迎上去,“陛下金口玉言,微臣不敢忘记,不敢不提醒陛下,三日之约,似乎已经到了。”

他转身,四顾殿中,笑道:“诸位,有谁接到太史总督的好消息了吗?或者,有谁听说了静海任何捷报?”

四面静寂,有人细声道:“自然是没有的。陛下,静海关乎我南齐安危,一旦东堂下静海,快马行进,三日之内便可接近丽京地域!此事……必须有所决议,若再耽搁,影响的便是我南齐国运,百姓民生……”

众臣纷纷附议,不乏三公派系的正直大臣。

无论如何,社稷为重。无论太史阑之前建立多少功勋,最起码现在,静海在她手中危殆,她本人还毫不露面是事实,换成别的大臣,这样的罪早已锁拿进京。

这种情形,即使三公和容楚,在毫无凭据的情形下,也无法为太史阑开罪,最起码,调查都是要调查的。

景泰蓝将最后一丝希冀的目光投向容楚。

容楚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眼下也挂着青黑的大眼圈,很明显最近也没睡好。

景泰蓝失望的垂下眼,又看见容楚对他点点头。

他一怔,随即明白了容楚的意思,竟然是要他同意康王的要求了。

容楚确实是这个意思,此刻情势,已经不能强硬地保下太史阑,既然如此,那就先顺应朝臣之意,先罢了太史阑吧。他相信太史阑必然有难言之隐,到时候他自有办法给她脱罪。从内心深处,他还宁愿太史阑能借此机会甩掉她背负的责任,从此安稳地和他在一起。

说到底,景泰蓝也不是没想过这么做,只不过他如此深爱太史阑,根本不愿她受任何挫折,更不愿处罚她的旨意,从自己口中发出去罢了。

此刻无可奈何,景泰蓝抿紧唇,恨恨盯了康王一眼,终于道:“三日之期已过,朕自然遵守诺言。静海总督擅离职守,战事失利,有失察之罪,现予罢免……”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这声音很细微,很多人没听见,容楚却忽然转头。

一直紧紧盯着容楚的康王起初也没听见,然而看见容楚的动作他也立即转头,他的位置比较靠近开着的殿门,就看见外头湛蓝的天空下,一只鸽子正振翅飞来。

训练战鸽和信鸽,是少数军中大佬才能做到的事,康王掌握部分军权之后,也花费了很多心思训练了两只,此刻一看见那只鸽子,心中就砰然一跳。

这应该是容楚的信鸽!容楚一定对静海的情势十分关注,消息也来得比别人快,此刻出现的这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