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为她报仇(4)

他出谷后,对属下声称常公公有紧急秘密任务要先离开,由他负责接替此次行动,西局探子们也没什么奇怪的,西局的人向来神出鬼没,这样的事情也常见得很。

副使带着属下匆匆离开,直奔西凌首府,他并不担心常公公尸首被发现会牵连他,只要扯个常公公私自独行,没有交代,无故身死的理由就行。

西局对活着的属下管控得很紧,对死了的向来不在意——人都死了,管他干嘛。

副使离开有一阵子,邰世涛才爬起来。

“娘的……”他捂住胸口,指缝里透出一点殷红。

景泰蓝的软甲终究太小,邰世涛又不能确定对方的出手位置,终究还是受了点伤。

“幸亏这小子的软甲……”邰世涛咕哝着,回到藏景泰蓝的山缝,一拨藤蔓,里面没人。

“人呢!”邰世涛惊得险些蹦起来,随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见景泰蓝摇摇晃晃来了,手里还抓着一截树枝。

邰世涛想起先前惊走副使的声音,如果不是那声音,他再被补上一刀,现在只怕就是死世涛——他也没想到,副使竟然这么狠毒。

“哎,被你救了两次。”他撇撇嘴,背起景泰蓝,一用力,胸口的伤渗出血滴,噗噗落下,景泰蓝犹豫地看着他的伤口,邰世涛对他咧嘴笑,“瞧什么,快上来!”

趴在邰世涛不算宽厚却很温暖的背上时,景泰蓝忽然想起日宸殿里华丽却冰凉的丝褥。

富贵三千,不如胸膛半副。

他抿抿嘴。

他决定了!

还是让这家伙做大将军吧!

天色渐渐的亮了。

四处窜起的火头也渐渐熄灭,熏黑的断壁残垣间,西番兵的尸首横七竖八,有不少南齐士兵拎着刀,在街道中清查,没死的捅一刀,死了的割下耳朵,每个人腰后都挂着长长一串耳朵,人人因此喜笑颜开——这就是战功,拿回去就是奖赏、升迁!

耶律靖南在后半夜的时候,已经被护卫强逼着逃走,大势已去,战局难挽,再留下来,不过多添一具尸首。而他的耳朵,想必很多人更愿意割。

其实西番总兵力两万,按说不至于这么快败于一万天纪军手下,可惜的是,擅长野战的西番兵,这次是在围城,而且北严格局特殊,有内外城之分,占据外城扎营的西番,虽然更加有利于围城,但当自己遭受夜袭时,不熟悉地形、不擅长巷战的西番兵,终于尝到了“瓮中捉鳖”的苦果。

每个巷子都可以冒出人来,每个拐角都会出现陷阱,南齐的房屋结构复杂,有时候转个圈才发现又回原地,这些住惯了北方高大简单房屋的汉子们,头晕眼花,哪里还找得到北。

再加上指挥的是容楚,少年时便领兵戍边名动南齐的容楚,当初抵御外敌,主要敌手就是西番和五越,熟悉他们就像熟悉太史阑的天然体香。而战事的最关键开初,耶律靖南还在和太史阑赌命。

缺乏及时有力的指挥,又遇上高明的敌手,焉能不败?

耶律靖南匆匆北逃,卷起的染血的披风带走西番的夜色,他被护卫拥上马时,曾驻马回望这个城池。

这个他曾以为不过是稍驻,随即便要剖城而过,接应后续大军,一举南下的城池。

他在即将叩开的南齐大门前,被拒,驻马,一等就是七天。

七天,或许就是一生。

一生策马南齐,破竹而下,重振声名,夺西番军权的野望。

灭于那女子冷峻而静的目光下。

灭于容楚彻夜而来,踏破寂静的铁蹄。

世上最搓揉人心,令人痛苦的,不是失去。

而是得而复失。

是眼看就在掌中,忽然手掌翻覆,一切如指间流沙。

耶律靖南于渐起的晨曦下,扭身远望,久久不愿前行,最终万千愤恨无奈,都化作一道鞭声。

“啪!”

“一生野望,竟覆于女子掌下!太史阑,容楚,今日之辱,我耶律靖南只要不死,必报!”

鞭声脆亮,打破藏青天色,裂出一轮艳红的太阳。

天亮了。

天光从屋瓦的缝隙上照下来,映在衣袍上是温柔的淡白色,将那些殷然的血色,映衬得柔和了些,看上去不再那么凄艳惊心。

或者是心境,历经险阻、生死、苦困,终于功成这一刻,所有的心都在瞬间回归原处,换一抹欣然笑容。

容楚盘坐于地,长长的锦袍拖在地面,灰尘血迹浸染,他也似乎不觉,只认真看着怀中的太史阑。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语气看似怨怪,实则怜惜,“你还记着那个小丑,不过一个纪连城,值得你放在心上?养好伤,我带你找他算账去。”

太史阑眼睛半睁半闭,嘴角勾了勾。

说她嚣张呢,这位更是语气大得没边。

纪连城什么人?小丑?天下有比他更为牛逼的小丑?

天纪少帅,日后的天下三帅之一,掌握二十万天纪军,职衔身份虽在容楚之下,外在实力却在他一个空头国公之上。今日容楚毫不顾忌,以如此酷烈手段将纪连城派来的杀手处死,将来一定会传到纪连城耳朵里,以纪连城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不死不休。

这位国公大人,惹了这么大麻烦,还要笑吟吟地装不在意,当她傻子么?

“咦,笑了。”容楚感叹地道,“看到你对我笑,真难……别动。”

他伸出手指,在太史阑唇边一捺,偏头看了看,道:“这个角度最好,最美,记住了?下次就这么笑。”

太史阑这回终于知道什么叫“又好气又好笑”的滋味了。

被捺住的那半边唇角弧度忍不住勾得更大了些,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滑稽,容楚盯着她,目光闪亮亮,觉得此刻这女人这滑稽的笑容,真是此生未见之绝色。

那一朵带刺的冰雪玫瑰,开在他的怀中,终于因为一缕炽烈的风,摇曳。

太史阑不知道自己一个滑稽的笑,看在容楚眼里都倾国倾城,她被看得有点不自在,睁开眼睛,正看见容楚下颌,不知何时擦上一抹血迹,暗红的印迹,在他明月珠辉一般的肌肤上,十分刺眼。

在她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指已经不由自主伸出去,用指侧,轻轻抹掉了那道血痕。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指一僵。

容楚眼底忽然光芒大盛,亮若星辰。

他一把握住她欲待缩回的手指,心中忽然起了一阵难得的激荡。

熟悉又陌生的滋味,似乎只是少年时有过,是那纵马壕沟之上,将第一支红缨枪投入敌人的战营,看见对方高挂的白旗,满地俯伏,他在众人中央,豪情激荡。

又似乎更多了几分柔软、温情、甜蜜……和淡淡的怜惜。

那样的心潮涌出肺腑,澎湃在全身血脉,浑身的热血,都似乎要轻轻歌唱。

他忽然轻轻低下头去。

将嘴唇,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太史阑微微一震,似乎轻轻挣扎了一下,然而不知道是虚弱,还是不想动弹,她也闭上了眼睛。

容楚原本做好了她激烈挣扎的准备,手托着她的后脑,准备她一挣扎便放开,无论如何不要牵动她的伤口,然而此时看见她竟然闭上眼睛,不可置信之下,瞬间心花怒放。

而此时,便是太史阑不愿意,他也不想再退却了。

因为她……如此香,如此光洁,如此……美。

目光的浏览,永远及不上唇的膜拜,肌肤与肌肤相触,才知道那些倒映在眸子里的细腻和光滑,真正触及是怎样的一种销魂与荡漾,女子的肤质细到没有毛孔,是一块平滑的玉,蕴藏这人世间最为完美的肌理,然而玉没有这般令人沉醉的透骨香,那样的香气,乍一开始闻不着,稍稍一停之后,才忽然喷薄而出,冲进人的嗅觉,在意识的脑海里炸开,烟花四射,遍地生香。

她的肌肤果然是微凉的,她不留刘海,不长的头发总是高高扎起,露光洁额头,因此被夜风吹得如一块冷玉,或者令人想到冬日月中时,高悬于靛蓝夜空里那一轮满月,玉白的,清冷的,却能照亮所有黑暗的前路。

他将颊侧在那轮月光上靠了靠,不知道是想焐热她,还是想清凉自己——这一刻忽然火热的心绪。

这个动作有点孩子气,对他来说实在少见而充满违和感。她闭着眼,唇角微微一勾,忽然觉得心中温暖。

他也看见那细微的一勾,果然她并没有晕去,他太知道她,这一刻的安静和微笑,比一万次的诱惑和邀请都来得珍贵,因此他的喜悦,也比此生至今所有的欢喜总和,都来得丰满。

他的唇因此慢慢移了下去,从额头,至颊侧,至……唇。

身后忽然有响动,敏锐的她立即睁开眼睛,睫毛扫在他脸上,他微微一顿。

随即,有点恼火地笑了,带点惩罚意味地轻轻一咬她的唇角,在她瞪过来之前,含笑放开了她。

随即他扫了一眼身侧,一直在调息的李扶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