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从鸠占鹊巢到蚕食鲸吞

段克俭给死去的妾室,连同她“未出生”的孩子办了一场葬礼。

葬礼上,段克俭抚棺大哭,悲痛万分。

来吊唁的宾客都非常同情他,妻子刚死还不满一年,小妾又死了,而且是一尸两命。段家接连不断地办葬礼,看来右相大人最近流年不利啊。

就连段友贞也来劝他,说父亲大人不要太伤心了,这是姨娘的命,她没那个福分给您添男生女。

段克俭却含泪,抓着他的胳膊道:“还好,我还有你这个儿子……以后我也不指望别人了,我就指望友贞你能上进,为段家争光!”

段友贞被他鼓励了,于是用力点头:“父亲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

没有人知道,小妾生的那个男孩还活着。

小妾死的当晚,孩子就被黄秉中的弟弟用一块布裹在自己的大氅内,亲自抱回了家。此事做得极为机密,因为当时帮忙的稳婆被产妇可怖的死状吓晕过去,丫头们也吓得避之唯恐不及,所以这件事别说外头,就连黄秉中的老婆都不知道。

两天之后,黄秉中的弟弟按照三个人的计划,将男孩悄悄送到了乡下,一家刚刚生了孩子的农妇身边。

幸运的是,靠着农妇充足的奶水,以及两个太医源源不绝送来的补品,足足养了小半年,孩子才从“哭个两三声就憋死过去”这种随时会夭折的虚弱状态,逐渐稳定下来,渐渐的,哭得气足了,长得比较强壮了。

直到此时,这俩太医兄弟才放下心来。

背地里,段克俭亲自来了黄家,给俩兄弟磕头,要不是这两个大夫善良又有耐心地帮忙,孩子早就死了。

黄秉中苦笑着扶起他来:“相爷不必如此。这也是孩子自己命大。”

他说着,想起自己表妹临死时,手指和脚趾都烂得露出了骨头,那分明就是中毒身亡,然而他与弟弟两个人用尽办法,也查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毒。

黄秉中的弟弟却说:“相爷,这孩子一直留在外头农户家中,不是个事啊!”他咂咂嘴,又道,“这和你失去这个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段克俭垂泪道:“你说的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可是……我是绝不能将孩子带回家的!不然他一定会重蹈他生母的覆辙!”

他没有和黄氏兄弟说那个“段友贞”的事,事情太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

黄秉中的弟弟却忽然道:“我倒有个主意,能让这孩子回到相爷身边。”

“哦?”

“只不过,要这样做,那就得牺牲一部分您的名誉。”

于是,数日之后,就出现了“外头的女人给右相生了个私孩子,她抱着孩子大吵大闹被拒绝进府之后,索性把孩子扔在门房”的热闹八卦戏码。

一时之间,段家的八卦闹得满城风雨。

少部分人幸灾乐祸,觉得你“堂堂右相居然也做出这种下流事”,哈哈,以后可有参你一本的材料了!而大多数人却认为段克俭太冷酷了,孩子总归是一条小生命,大冷的天,你把孩子搁门房里,听着他哇哇大哭也不让人管,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后来,门房老潘在段克俭的默许之下,收养了这个半岁婴孩,这场闹剧才算不情不愿地收了场。

甄玉听到这儿,不由皱眉,她想了想:“相爷,难道段友贞没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起疑?他没去调查一下,潘五是从哪儿来的?”

如果他下狠心调查,黄氏兄弟做的那些事情一定瞒不过他的眼睛,“段友贞”能亲手杀死段夫人和怀孕的姨娘,如此狠毒的人,若知道潘五的身世,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段克俭摇摇头:“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这我说不准。但是后来呢,我也有点摸透他的心思了,他不在乎潘五,因为潘五姓潘,不姓段。”

甄玉明白了,只要潘五一天不回段家认祖归宗,那他始终就是个外人,是“无功名”、“无家世”的庶民百姓。

潘五没有良好的背景和人脉,老潘也没多少钱,即便他是个天才,也照样威胁不到段友贞,他犯不着为了除掉潘五而大动干戈。

段克俭对潘五的厌恶态度,反而成了潘五的最佳保护色。

经过了妻妾俱亡的惨剧之后,段克俭也仿佛是死了心,家里剩下的妾室成了摆设,他再也不肯亲近她们了。

不止如此,经此大变,段克俭的性格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他逐渐变得冷酷,贪财,热衷于追名逐利,这位堂堂的右相,从一个深谋远虑的国家栋梁,变成了一个短视又市侩的腐化官僚。

他必须改变自己,因为只有这样,段友贞才不会对他起疑心,更不会担心控制不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而对他起杀意。

段克俭必须让自己处于“能帮上忙,同时又没什么威胁”的状态,唯有这样,他才能保住友筠、友梅这两个女儿,以及潘五。

“段友贞”一天天在京城扎根下来,不到三年时间,他不光全盘接手了父亲的人脉,甚至还拓展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仕途关系网。

标志性的改变就是,与段克俭始终保持距离的庄亲王忽然有一日登门求见,并且他要见的不是段克俭,而是他的儿子,段友贞。

当段克俭听说庄亲王上门求见时,着实吃了一惊,然后听到仆人说,王爷是要见友贞少爷,而且径直去了少爷的书房,段克俭内心又是一波五味杂陈。

那他这正经的当家人,到底是露面还是不露面呢?

段克俭想了想,决定还是过去一趟,虽然人家不是来见自己的,但是亲王都来了,他总得出来说两句好听的。

于是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段克俭去了儿子的书房。

刚刚走到书房跟前,段克俭就听见里面两个人正谈笑风生,似乎是在谈论朝中的一些趣闻轶事。段克俭走到窗跟前,他停下来,琢磨自己该以什么姿态进屋打招呼,而偏偏就在这时,他听见段友贞笑着说了一句话。

段克俭当场僵在原地!

那是一句突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