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也确实动不了了,她干脆依着晏思瑶,趴在她的背上。
晏思瑶就这样背着甄玉,一步一趔趄地走过泥泞血污的虎牢巷。
在经过那无头壮汉的尸首旁边,在经过那头死去的白色狮虎兽的旁边,在经过那小山一样堆积的黑蚂蟥尸体的旁边,晏思瑶都会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思瑶,你看看!看清楚这些!这就是表姐为了救你,所付出的代价!
从此以后,你必不可辜负她!
小姐妹俩,就这样用慢得令人发指的速度,一步一个血脚印,终于捱到了铁门跟前。
还没等晏思瑶叫门,铁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喻凤臣那张笑吟吟的脸。
“恭喜永泰公主,成功走过虎牢巷。”
他又看看晏思瑶,微微一笑:“晏大姑娘,你恢复自由了。”
晏思瑶死死盯着他,她看着他那张假得不能再假的笑脸,看着他那双干干净净,比女人还要白嫩的手指,真恨不得抓一把脏泥巴,糊在这男人的脸上!
然而,她终究没有这么做。
数日牢笼的煎熬,让这个幼稚的女孩迅速成长,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更是让晏思瑶一下子仿佛长大了十几岁。
“喻统领,我们可以走了吗?”她冷冷看着喻凤臣。
“当然可以。”喻凤臣向旁边让开两步,他依然笑吟吟的,殷红的唇瓣,龇出雪白细小,犹如某种狡兽般的白牙齿,“不过晏姑娘,今天虎牢巷里发生的细节,你们不可以告诉任何人,除非,遇到了下一个想来走虎牢巷的人。明白了吗?”
晏思瑶没有回应,她只是用力背起甄玉,向着光明的外面走去,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又回头看了看铁门边的喻凤臣。
“连我表姐,一个小姑娘,都能把你们这虎牢巷给闹得天翻地覆,还把我成功救了出去。”晏思瑶忽然冷笑了一声,“喻统领,我若是你,恐怕得深刻检讨一下,自己这几年是不是光顾着吃饭,忘记了干活?”
喻凤臣的脸色有点难看,晏思瑶这番话,话里话外都在骂他是个饭桶,而他偏偏没法反驳!
晏思瑶这才轻蔑地笑了笑,背着甄玉离开。
从玄冥司一出来,一大波人就蜂拥而上,将两个小姑娘围了起来!
“我的老天爷!怎么会伤成这样!”鹿毅虎目含泪,声音都在发颤。
“玉儿?玉儿?”岑子岳抱住甄玉,神情错乱,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晏思瑶深深喘了口气,哑声道:“王爷你别摇晃她,我表姐力竭了,而且她身上……骨头恐怕是断了好几根。”
“什么?!”
“你再这么摇她,小心把骨头摇得更碎了。”晏思瑶说完,她咧咧嘴,想要笑一下,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严啸之此刻却最为冷静:“晏姑娘,你先不要哭,鹿毅你也别这儿添乱了,赶紧把公主送回去!她这一身都是伤,得找大夫来!”
鹿毅一擦脸:“对对,先回……哎不行不行!不能回太傅府!太傅和老夫人看见了得心疼死!咱们别把老人家又给弄出事情来!”
“那就送将军府!”严啸之一声令下,“把公主和晏姑娘先送回甄家!”
他这一提醒,几个人才回过神,慌忙将晏思瑶和甄玉安排上了马车,车轿径直向着甄府而去。
不多时,到了地方,岑子岳又吩咐老柴几个,抬着一架竹床,把重伤的甄玉弄进去。
晏明川因为中了甄玉的药,这会儿也已经恢复了知觉,他听说女儿和外甥女都回来了,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惊恐担忧,顾不上腿脚酥软,跌跌撞撞从后堂跑出来,一眼就看见躺在竹床上,血肉模糊的甄玉,还有旁边被饮翠扶着的晏思瑶。
晏明川勃然大怒,他冲上去就想对女儿动手:“你这个孽障!”
鹿毅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晏明川的胳膊:“晏大人住手!孩子身上还有伤,你怎么能打她!”
晏明川气到发抖:“要不是她,玉儿能变成如今这样吗!”
晏思瑶一时嚎啕大哭。
严啸之叹道:“晏都督,你先不要发火了,永泰公主伤势非常重,就是令嫒身上也是有伤的,咱们还是先请大夫来吧。”
岑子岳马上道:“湛卢!去把乌有之给我找来!”
甄玉这次竟然真把晏思瑶给救了出来,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但她这次受伤严重,近乎濒死,这却是大家都料到的。
幸亏乌有之上次过来,还没来得及离京,所以很快就跟着湛卢来了甄府。
这个光头笨蛋土豆,到了地方一看甄玉的情况,就急得哇哇大叫!
“怎么会伤成这样?!上次中缩骨毒的时候,我再三嘱咐,叫你们多加小心,不要让她再出事……这还没有十天,就又出事了!你们就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乌有之气得脸通红,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岑子岳和晏明川都被他训得无语。
还是鹿毅小心解释说,甄玉为了救晏思瑶,独自走了虎牢巷。
乌有之一听更来气了,竟指着岑子岳的鼻子骂:“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让一个小姑娘去走虎牢巷?哦,你们这些大男人,就站在外头干看着?!丢不丢脸!”
乌有之这话,太过犀利,这些朝堂之上的高官和王爷,在一个发火的名医面前,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鹿毅只好苦笑:“其中缘由复杂,一时解释不清,乌先生您别只顾着骂我们呀,先给看看伤情吧。”
乌有之这才忍着气,又让饮翠等丫头帮忙,除掉甄玉身上破碎的衣物,让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不检查还好,越检查,乌有之就越是心惊。
甄玉全身多处骨头断裂,伴随割伤,毒虫、兽类的咬伤,以及明显的内脏出血……用命悬一线来形容都不嫌过分。
检查完毕,乌有之的脸,已经阴沉到无以复加。
他深吸了口气,走出卧室,看着外头那恭恭敬敬、战战兢兢等候他“判决”的四个大男人。
“我这里,和各位交代一句大实话。”他到这时,反倒不发火了,“今晚是关键,我小师妹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