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子岳这么一说,甄玉顿时放下心来。
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糟糕,就连身上都无法控制地发着抖。
她爱了面前这男人整整十五年!
她朝朝暮暮陪在他身边,他也视她为骨中骨、肉中肉,虽然最终他还是杀了她……可是感情这东西,不是一柄匕首就能了断的。
更不是刻意控制脸部肌肉,再搪塞几句,就能轻易遮掩过去的。
本来,甄玉还担心如何向岑子岳解释,没想到,岑子岳却主动帮她解了围。
因为看甄玉脸色着实不太好,担心她中暑,于是岑子岳便吩咐厨房,赶紧先送点解暑的凉饮过来。
不多时,厨房端上来三碗酸梅汤。
岑凌霄和小叔叔说了半天的话,正口渴,见婢女端上冰凉的酸梅汤,他伸手端过一碗来,正要喝,忽然一只纤纤玉手拦住了他。
“三殿下,这酸梅汤你喝不得。”
岑凌霄吃惊地望着甄玉:“为什么?”
“殿下您前不久受了伤,对不对?伤口用过金创药。”甄玉微微一笑,“酸梅是个非常收敛的东西,药性和金创药相冲,会让您的伤口久久无法愈合,时间长了更会溃烂流水。”
这是甄玉前世牢牢记住的一个教训。
岑凌霄曾经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本来敷上了金创药,伤处眼看就要愈合了,没想到一夜之间突然恶化,结痂的伤口再度流血不止,继而开始化脓……
当时阖府上下都吓坏了,医生们全都束手无策,甄玉也哭到不行。后来,是辗转请来了青谷子,这才挽救了岑凌霄的一条命。
事后青谷子亲自复盘,询问岑凌霄是不是那晚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岑凌霄这才想起,那晚的清粥小菜里,不知怎么混入了半片晒干的梅子。
青谷子说,金创药和梅子,本就是天性相克的两种东西,有些人体质不敏感,还能稀里糊涂扛过去,像岑凌霄这种体质天生对梅子非常敏感的特殊人群,用了金创药,就不能再碰梅子。
很明显,那晚故意往小菜里放梅干的人,就是想害死岑凌霄。
那件事过后,厨房的人全都被秘密处决。关于金创药和梅子的相克,也被甄玉牢牢记在了心里。
今天,她陡然看见岑凌霄要喝酸梅汤,又猛然想起前两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所以下意识出言阻拦。
岑凌霄放下碗,他笑道:“甄姑娘是怎么知道我受过伤?”
甄玉一下子哑了!
糟糕,她刚才光顾着口快了,这可怎么解释呢?!
好半天,她才期期艾艾道:“我……我听身边婢女说,昨天宫里似乎出了点事……又说您受了伤什么的。”
岑凌霄笑了笑:“传得还真快啊。”
岑子岳却追问:“老三,宫里出了什么事?”
岑凌霄收敛微笑,沉声道:“昨天我进宫,刚好遇到父皇被行刺……”
“什么?!”
“情急之下,我替父皇挡了一刀。”岑凌霄苦笑,“肋下被划了一个口子,流了一点子血,倒是不打紧。皇叔放心,我父皇没事。”
岑子岳震惊极了:“是谁要刺杀陛下?!”
“父皇身边的端茶宫女秋芸。”
“是她?!怎么会是她呢!”岑子岳百思不得其解,“她在你父皇身边伺候茶水,也有四五年了吧?平时看着不都是好好的吗?”
岑凌霄摇摇头:“皇叔别问我,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而且当时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她会动手。”
“那秋芸她……”
“刺杀失败,当场自尽。”
这桩刺杀案,甄玉前世就有所耳闻,关于秋芸刺杀天子的原因,其实她心中也猜到了一点。
刚才她见岑凌霄举止的细节处,有点滞涩的迟钝感,似乎是身上受了伤,这才猛然想起他替皇上挡刀的这件旧事。
甄玉有点懊悔,她不该撒谎说什么“从婢女那儿得知”,她应该直接说,自己闻到了岑凌霄身上的药味儿——然而岑凌霄是肋下受了伤,外头又有好几层衣服挡着,隔那么老远,她要是能闻到那点金创药的味道,岂不长了个狗鼻子?
岑凌霄叹了口气,眉目间,有着依稀的不忍:“昨日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一并处死,领班宫人沈远黛杖责五十,领班太监陈奉文杖责五十,总管太监安禄海罚俸一年。”
甄玉一声不响地听着。
她太熟悉岑凌霄的这种悲悯神情,只要不伤害到他自身,这个人是非常愿意给予他人怜悯的,哪怕那个人犯了谋逆大罪。
很多女性都是被岑凌霄的这种心软给打动,觉得他胸中一片霁月光风,包括前世的甄玉,一开始,也被这样的岑凌霄所迷惑。
可她们谁也不知道,这小奶狗一样的年轻皇子,对付起自己的政敌来,却是另外一副凌厉的面孔,哪怕亲手杀人害命,都在所不惜。
岑子岳紧皱眉头:“看这样子,是查不出原因了。”
岑凌霄叹了口气:“父皇昨天发了天大的火,杀了那么多人仍不解气,又命人将秋芸的尸体放火焚烧,挫骨扬灰,扔进无尽河中。”
岑子岳沉默好半天,才低声道:“这两天,你别去触你父皇的霉头,虽说你救驾有功,但也千万不可居功自傲,明白吗?”
岑凌霄一点头:“小皇叔说的,我都懂。”
三皇子又寒暄了两句,这才告辞离去,而岑子岳和甄玉则准备进宫。
趁着甄玉上了马车,岑子岳悄悄叫来她身边跟着的两个婢女。
“昨日宫里出的事,是你们告诉甄姑娘的?”
颐亲王这么一问,两个婢女全都懵了:“宫里出了什么事?王爷,我们是前天过来王府的,昨天宫里的事,婢子们一概不知。”
岑子岳一听这话,神色更加怪异,好半天,他挥了挥手:“没事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