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他的话还未说完,脸上又是迎来了一巴掌。
中年男子目光阴鸷,杀意四起:“放肆!是谁给你的胆子,和我这么说话的?别以为在宫里头做了娘娘,便可以肆无忌惮了!”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甚至用上了几分内力。
已经被养的细皮嫩肉的玉嫔根本遭不住,脸颊直接破了皮。
她如今,可是要靠脸吃饭的人呢。
凄惨一笑,倔强地跟对方对视,看样子她还想再分辨几句。
无奈中年男子眼神太过狠厉,最终还是讪讪闭上了嘴巴。
中年男子见此,既然玉嫔不再犟嘴,也就软下了态度,淡声警告:“如今这件事情王爷尚且还不知道,我可以帮你保密。
就当是,全了我们父女一场的情分。
宫里头不比外边,你自己行事也该谨慎些才对。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
不该你知道的事,便不许再查,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便是,听到没有?”
说完,见女儿没吱声,忍不住拔高嗓音重申:“更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玉嫔原本还一脸不忿之色,听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诡笑一闪而过。
而后才一本正经道:“并非女儿不愿意听父亲的交代,而是您这话……说得可有些晚了。
关于当年的隐秘,女儿该查的,该知道的,全部已经知道。
不仅如此……上一次去给下头那位送饭的时候,还因为情绪激动一时没管住嘴,也说了些。”
她这番话说得慢慢悠悠,显然一副自己并没有觉着有什么问题的模样。
却听得中年男子脸色大变。
登时忙还不跌地问道:“下头那位?哪位?!”
他当然明白玉嫔的话里头的意思,只是建章宫下头的密室,可还关着三个人呢。
希望不要是……
才想着,就听玉嫔再度掐灭了他的侥幸:“当然是沐家那位嫡长女啊。对于当年的事儿,她现在可也算是知情人之一呢。
不只是她,还有另外两位,也有耳闻。”
中年男子:“……”
沐云歌,知道了。
皇帝,也知道了。
这个答案将他气的倒仰,忍不住高高扬起了手。
一巴掌抽下去的时候,格外不惜力。
只打的玉嫔脸颊破皮嘴角流血,也懒得再多看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匆匆边走:“等死吧你!”
中年男子找到楚元烨的时候,对方刚刚才回了东宫。
虽然亲眼见着了“楚元戟”的人,但是天生敏锐的直觉,总让他觉着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召见守着未央宫的侍卫们,又说没有任何发现。
正在恼怒他们办事不力,乍然听到玉嫔的事情,这位一贯腹黑的誉王殿下总算是彻底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顺手抄起书桌上的砚台。
狠狠地砸出去时,墨汁飞溅,落了几滴在中年男子脸上。
中年男子一脸愧疚,都没顾得上去擦,只神情狠厉道:
“事到如今,既然此事已经外泄,那知晓此事的人,怕是留不得了。
玲珑那丫头近来有些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闯下如此大祸,也是属下管教不严之过。
王爷放心,属下懂轻重,必不会为了一个她犯糊涂。她那边,便由属下,亲自去处理。”
砸了东西发泄了怒火,楚元烨胸口仍旧起伏的厉害,似乎被一大团棉花堵着,异常难受。
听中年男子说要处理后续,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直到当年内幕的人,自然是留不得。
毕竟那涉及到他的身世之谜,一旦传出去,他便再也不会有名正言顺继位的机会。
只是听到对方要亲手杀女,这才稍稍顿了顿。
随即摆摆手:“她现在还有用,暂时不易处置。
你亲自挑选几个人过去,日夜监视着,省的再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来。至于沐云歌……”
虽然按照玉嫔交代的说法,关于当年的事情,地下密室中的人都知道了,可真正存在威胁的,也不过沐云歌一个。
楚元烨眼神一闪,“派几个得力的人,暗中将她送到慈心宫,劳烦皇祖母费个心。”
至于楚道行……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只怕这条命,也苟延残喘不了几天了。
原本还满心怒火,意识到这一点,楚元烨神情突然又变得古怪起来。
下一刻咧唇,笑出一口森森白牙:“都召他们进来,商议商议一切提前的计划吧。”
总要楚道行活着,亲眼见到自己这个敌手之子登上他的皇帝宝座,才有意思。
况且,既然东周那个失落在外的小皇子跑了,想必东周使团,也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
听到一系列安排,中年男子自然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沐云歌是在深夜时分,被带出建章宫密室,前往太后慈心宫的。
起初她还满心忐忑,就怕进去密室的人发现什么端倪。
好在她的药管用,加上又有金针为辅,史太傅帮着一块儿周旋,竟也暂时没人看出,楚道行已经驾崩的事。
慈心宫。
难为这个时辰了,太后居然没直接歇下,还专门见了沐云歌一面。
寝殿中,燃着不少烛火。
沐云歌进去之后,一眼便看到坐在上首的太后。
大概是夜已深的缘故,老人家看上去精神有些颓靡,正支着手臂在打盹。
她起初还以为对方仅仅只是困了,可等走近一看,沐云歌还是眼尖地发现,太后显然精神不济。
身体也似乎出现了点儿问题。
那张本该是保养精细的脸,看上去居然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不止!
禁不住心下好奇。
如今楚元烨处处占据着上风,与太后而言,本该是最春风得意,心想事成的大好时机。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到了对方这里,完全不一样了?
满心好奇,同时鼻翼下意识地轻轻嗅了嗅。
下一秒,沐云歌骤然僵住。
她在打量上首的太后,上首的太后同样也在打量她。
见沐云歌脸色骤变,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开口道:“果然是个机敏的,哀家走眼,竟看错了你。”
这话,听着平凡,实际上落在沐云歌耳中,却成功激起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一时吃不准对方究竟什么意思,明哲保身期间,也就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没理会还跪在地上的沐云歌,太后反倒是一脸神神在在:“想当初见你时,还不过只是不起眼的小丫头。
顶多,也就是一身奚落罢了。
没成想这才多久,你不仅出落的明艳动人,竟是连性子,也变了许多。”
沐云歌是什么人,早在当初替嫁一事发生之后,太后便派人,仔仔细细全都调查过一遍了。
彼时她跟郁贵妃,还有楚元戟,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既然寄期望与楚元戟,就不会放任旁人肆意羞辱他而不管。
那时,太后甚至都动过杀心,想着直接让沐云歌这个耻辱原地消失!
也是后来见楚元戟态度不一般,才开恩留下了她的性命。
真是,没想到啊……
“脸变了,性子变了,甚至还从无能,凭空变出了一身的本事。
细究起来,便是连1哀家,也着实羡慕不已呢。”
这话说的有内涵,分明就是在试探!
太后一双周遭布满沟壑的眼,看似浑浊,但若是细观,就能发现那片浑浊之中,分明是藏着一丝精光。
好在沐云歌气不虚,知道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沐云歌。
就算对方生了疑,任凭她再怎么去调查,也绝对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所以很稳。
当即状若惶恐:“太后言重了,臣女不敢。”
至于为什么会变,却又故意闭口不谈。
只配合着对方的话茬儿,听她要回忆往昔,也就跟着低头笑,“当然,臣女也还记得,当初第一次面见太后时候的种种呢。”
说着,她想了想,故作怀念道,“您老人家当年赏的那块蒙面纱,质地着实不错。”
彼时的沐云歌,还是整个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丑女。
大婚后初次觐见,太后嫌弃她长相碍眼,才赏赐了一块蒙面巾下来,责令她时时戴着。
原本就是侮辱行为,却被故意说成是赞赏,很难说沐云歌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话,太后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遂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让人将对方带了下去。
等殿门重新关上,一侧的嬷嬷前来搀扶,要伺候她下去休息。
太后却又是摆了摆手:“罢了,让哀家再多坐一会儿罢。
难得有如此清醒时刻,还不定以后……”
话未说完,一旁的嬷嬷便骤然红了眼。
憋了半晌,还是没能憋住满腔愤慨,咬牙说了一句:“誉王殿下,也太过分了,明明太后对他掏心掏肺……”
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分明望向殿内的香炉。
这样的香炉,不只是这边,太后的寝殿内室,床边也有一个。
里头燃着的香料一模一样,都是誉王亲自送来,说是命太医署的人专门为太后研制。
能静心安神,延年益寿。
很难说他说的是假话,因为燃了这香,太后倒是真的静心安神了,一日里头有大半日的功夫,就是在睡着。
都不怎么喊得醒来。
至于延年益寿……慈心宫,尤其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又不是瞎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显然这事儿,太后也是知情的。
却一直纵容着楚元烨的行为,没有戳穿对方心思。
香送来,她就照常用,日日不离。
也是这会儿听老嬷嬷愤然不平,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好委屈的?本就不是哀家身边长大的,隔着一层心,倒也正常。
只要他争气,忌惮哀家指手画脚过多,让哀家半死不活地躺着,又有什么呢?”
关于是先做储君再找合适的时机登基,为这场帝王之争铺就一条名正言顺的路,以免百年之后堕了太后亲子,靖王楚道先的贤名。
还是铤而走险直接一步到位这事,楚元烨跟太后,终究还是心生嫌隙。
也算是靠着自己的隐忍跟筹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人,又岂会是那么轻易被人摆布的?
说着,太后甚至还笑了一下,满眼欣慰,
“这就是,帝王之术啊。心慈手软之人成不了大事儿,这一点,他倒是比道先那孩子,要强。”
一道殿门,隔绝了主仆两人难得的私密贴心之言。
这边沐云歌出来,却遇见了一个再没想到的人。
她身份特殊,又是被楚元烨特意关照要好好看住的人,是以负责押送的几个暗卫们别提有多紧张了。
就怕哪个不长眼的突然冒出来劫人。
却没想到才刚出了太后寝殿,就看见一个一身藕色衣裙的女子已经站在那里了。
明显是等着他们。
暗卫们:怎么办?杀还是不杀?
等着的人,是李幼薇。
见状不对,赶紧主动过来打招呼:“诸位莫紧张,是太后命我等候在此,安排沐云歌的住所。”
按照目前的人员划分,李幼薇应该算是楚元烨那边的人。
他请太后帮忙看押沐云歌,太后随后就嘱咐了李幼薇这个他的人,明显看得出来,这祖孙两个之间,其实也隔着肚皮打官司呢。
起初沐云歌还不太懂,直到嗅见了殿内的香料,才暗中有了一二猜测。
嘴上却没有多说什么,仅皱了下眉,疑惑道:“你怎么又在这里?”
李幼薇不应该在未央宫中守着楚元戟,借着有婚约之名,实行监视之责,才对吗?
一听李幼薇解释说是太后的意思,暗卫们也就不紧张了。
彼此交换了眼神,很快隐藏在黑暗中,将明面上的押送任务交给了她。
见人都不见了,李幼薇这才笑了笑。
一边是以沐云歌跟着她走,一边刻意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开口,便给沐云歌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因为七皇子醒了啊。我总得来跟太后禀报一下好消息。只是……”
话锋一转,她回眸,盯着沐云歌那张脸,神色异样,似乎带了几分惋惜,“只是那个男人,未必值得你牵挂呢。你知道么?他失忆了。已经不记得沐云歌是谁,对于过往种种,也模糊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