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气氛紧绷,眼看着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咆哮:“本王今日倒在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杂碎胆敢对我七哥七嫂动手!”
是八皇子楚元胤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除了楚元胤之外,杜随带着侍卫,还有玉树也全都来了。
沐云歌看见自家丫鬟,立马急了:“你这丫头不好好躺着养伤,跟着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玉树闻言摇了摇头,神情倔强:“奴婢没事,奴婢要保护小姐。”
她已经有两次因为疏忽大意,差点让小姐出事了,这次收到小追风传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旧事重演,否则她实在是没脸活下去!
沐云歌知道这丫头性情固执,只好过去搀扶,手却在刚刚碰到玉树的手心时,就感触到满是湿润的冷汗。
她实是无奈轻叹:“你这丫头……”
眼下,双方胶着,僵持不下。
楚元德虽然已经下令,但他手下的侍卫们却心存顾虑。
要知道,楚元戟可是纵横沙场,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就他们七八个上去,根本就是送人头。
更何况对方现在还来了帮手,一时间,他们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有人偷偷去报信,很快从身后的大院里头又出来一个中年人,此人其貌不扬,太阳穴微微鼓起,行走间带起一股子清淡的气流,好像还有点儿什么味道。
那人过来后也不多看别人,直接往楚元德身边走去。
沐云歌鼻翼动了动,可惜距离稍微有点远,她一时不能很清晰地辨别出来那是什么味道。
只见随着那人的靠近,又在楚元德耳旁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方才还暴躁不已的楚元德,竟出奇地很快冷静下来,与刚刚失态狂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斜着一双冷眼,阴阳怪气朝向楚元戟:“定王没了十万兵权在握,竟也变得胆小如鼠,还需要靠旁人来帮你出头?连跟本王动手这点胆量都没有,枉费本王以前还高看你一眼。”
楚元戟眉眼深沉,压根没理会楚元德的叫嚣,他的目光定格在楚元德身后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那名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垂眸不瞅任何人一眼,只是一味地催促楚元德进去,甚至还扯了一把楚元德的衣袖。
楚元德满脸的愤然与不甘,可奇怪的是,他竟没真的发作,生生忍了下来,还真就挥手让自己几个侍卫回去了。
“哼,今天算你们命大!本王还有事要忙,懒得跟你们计较。”
楚元德狠狠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再不多看这边几人一眼。
院子门被关上。
楚元胤绷着一根弦,见人走了连忙快步凑到自家七哥面前。
他晚间喝多了,这会儿一身酒气,味道还没散,人却是清醒的,上前就拉着楚元戟仔细打量,嘴里嘀咕道:“七哥你没事吧?别理老三,他现在就是个疯子!”
楚元戟没有细细品味他这话里头的意思,避开他的手,眉心微拧,似喃喃自语,又像在跟他们说话:“刚才那个……是天罗宗的人。”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楚元胤有些摸不着头脑:“七哥你说什么呢?”
除了他之外,杜随跟沐云歌则是齐齐变了脸色。
杜随自然不用说,作为楚元戟身边的左膀右臂,知道的事情比较多,当即双眼凝重地望向紧闭的院门。
沐云歌则是恍然大悟,难怪那人刚出现的时候,她就说眼熟的很,在哪里见过的。
原来如此!
“我记起来了!他之前好像跟在玉灏身边!”
“怎么回事?”
楚元胤纯懵,关于西北一路的所见所闻,以及玉灏其人,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思维自然跟不上七哥他们。
尤其是看着七哥七嫂交换眼神,一副心有灵犀的神态,八皇子内心更是别提有多受伤,连七嫂一介女子都知道那么多,怎么他好歹一个皇子,居然活成了傻白甜?
这会儿,可没人心思细腻到去照顾八皇子的心情,想到刚才进去的楚元德,楚元戟墨眸厉色乍现:“歌儿,你刚才看出什么来了?”
这人观察力还挺敏锐。
沐云歌也不瞒他,径直道:“我觉得……三皇子的状态不太对劲,就像……”
“七嫂你也这么觉得吧?我也觉得老三不对劲……”楚元胤突然跳出来给打断她的话,终于能插得上嘴,他的表现分外积极:“老三这次被放出来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吧……他虚伪归虚伪,好歹还会装一装,现在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就像只疯狗,逮着谁就咬谁。你说他都这样了,沐睿竟然还要为他求情,也不知究竟图什么?”
楚元戟不接话,就直直盯着他看。
楚元胤被盯得心虚,声音越来越小,总算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我是不是,不该插嘴?”
其实也不是。
当知道沐睿再次牵扯其中时,沐云歌还是愣了一下。
楚元戟则更加直接:“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刚才歌儿的提示那么明显,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闻言,沐云歌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也不是很肯定,还需得验证一番才能断定。”
她纵然心底有猜测,但那也只是猜测而已,最好的方法就是能给楚元德号个脉,或者验血!
一听她这话,楚元戟有些不乐意,不屑冷哼一声:“不用验证,随他去。”
说到底,楚元德是死是活关他何事?不来碍着他的眼就行!
想到楚元德胆敢肖想他的歌儿,楚元戟一张俊脸黑沉,几乎将煞气写在脸上。
沐云歌自是看出了男人的心思,刚想多说两句,手里骤然一沉。
被她扶着的玉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丫头得知自家小姐有危险,本就撑着一股信念,抱着要拼命的念头来的,现在危机已解除,她便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玉树抬了回去。
这一晚,沐云歌亲自守在了玉树身边,跟她睡了同一间房。
楚元戟坐在大厅喝茶,没等到沐云歌出来,反而等到了楚元胤。
楚元胤紧握双手,心事重重地坐到皇兄身边,说出了他这段时日心中所想之事。
楚元戟听完他的话,扬眉:“你想插手朝堂事?”
“嗯!”
楚元胤重重点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眼下的形势,凡是涉身朝局的皇子,不论是你还是老三,甚至是之前的老五,都被制衡了。就只有六……只有老六一人独大。父皇肯定会有所忌讳,这是我的机会。很快就是中秋夜宴,我打算到时候好好争取一下。”
一向逍遥的八皇子也会分析朝局了,大概是生在帝王家与生俱来的本事。
楚元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
听完八弟这番话,楚元戟垂眸沉思了许久。
他再抬头,语气缓缓道:“元胤,你不适合朝堂中事,勿要勉强自己。”
朝堂阴诡莫测,很多事情只要沾染了,手上就干净不了。
他们兄弟二人,有他楚元戟沾染污秽也就罢了,他不想让八弟也卷入其中,八弟能一生安稳,便足矣!
这是楚元戟的心里话,尤其在他认识了歌儿,经历过许多糟心事以后,他便时常以此深思。
他经历过太多身不由己……
眼下,曾被他护在身后的八弟想要涉足朝堂,那他过往多年对楚元胤的保护,便也成云烟。
楚元戟不自觉地看向自己摊开的手,一时想得有些出神,他再望向楚元胤那张年轻稚气的俊脸,最终摇了摇头:“朝堂中事你还是不要插手,诸事还有皇兄在。”
就生心生感慨,该走的路也还是要走,想要抽身岂是容易之事?他身后的追随者不会答应,而这个胞弟,他也定然还要继续守护。
眼看七哥态度坚决,楚元胤一下子红了眼眶:“可是……我也想为皇兄做些事情。”
以往,他这位八皇子只需逍遥度日,肆意享乐。
可是,今非昔比。
尤其今晚楚元德那些话,更是像一把利剑插入楚元胤的心头,他这位手握重权、一向傲视朝堂的皇兄,何曾被人那般当面奚落过?
纵使楚元胤心中有再多不甘,也被扼杀在七哥凌厉的眼神里。
一夜到天明。
玉树一直没有苏醒,杜随办事稳妥,知道需要赶着回京,早早就备好了两辆马车。
常湘玉和玉树同一辆,正好也方便照顾。
沐云歌和楚元戟同乘另一辆马车。
马车内,沐云歌斜靠在软枕上。
楚元戟手法慵懒地替她按肩,柔声询问:“力道怎么样?重不重?”
男人的按摩手法挺舒服,沐云歌眯眼享受,徐徐道:“你说三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头,差不多已经憋了一个晚上了。
楚元德的草包形象早就已经深入人心,沐云歌想当然以为他身后的势力只剩下西北王顾惊飞了。
但昨晚看到的那幕,又令她心生疑惑,尤其是想到他们一直以来调查的幕后黑手,她就更有些坐不住了。
“难不成……其实跟天罗宗有关的人,是他?!”
楚元德才是真正潜伏在皇宫那个天罗宗宗主?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隐藏的可就太深太深了。
简直可怕!
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楚元戟哑然失笑,情不自禁伸手去碰了碰对方脸颊,嘴角的笑意难掩。
男人这副模样,惹得沐云歌拧眉看他:“笑什么呢?”
幕后指使很有可能都出现了,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而且——
沐云歌眨了眨眼睛,突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是天罗宗宗主,又怎么会一败涂地失去太子之位?”
天罗宗诡计多端,不仅让他们数次中招,仅仅是一个玉灏,就能利用楚道行的忌惮之心压制了楚元戟。
有这份实力,怎么会轻易被算计?
“还有伏霖山那些被训练出来的人,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想当初对付她,还是楚元德亲自动的手呢。
迷雾重重,沐云歌更纠结了。
思考的女人最有魅力,看着她皱巴着五官想要努力理清楚事情真相的模样,楚元戟一双鹰眸逐渐深邃,抑制不住眼底的欣赏,喟叹出声:“能有歌儿为我的处境如此担忧,倒也值了。”
至于楚元德,不管他的真的天罗宗宗主,还是有人故意抛出来的烟雾弹,从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便与天罗宗脱不了干系了。
沐云歌渲染在揣摩的情绪里,半晌得不到答案。
她再抬头,倏地撞进男人深沉如海的眼眸里。
楚元戟瞳仁深藏柔情,星光闪烁,倒映出明媚如光的——她。
刹那间,沐云歌心跳如雷,一抹红晕迅速攀爬上脸颊,暧昧的气氛随之而起。
猛然,楚元戟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整个人倾覆过来。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楚元胤乌黑的头颅钻进来:“七哥七嫂,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一起听一听呗?”
楚元戟:“……”
沐云歌:“……”
有关伏霖山和天罗宗的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进了城门,沐云歌直接带着玉树回去了沐府,她心里也分外挂念天竺的安危,
楚元戟本来要送她,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定王府管家。
管家显然是闻讯而来,见到主子欲言又止,明显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说,却碍于还有外人在旁。
沐云歌识趣地先开口:“你有事情……先去处理,不必送我回府。”
沐府离这里也不远,目光可及。
楚元戟瞥了眼不远处的沐府大门,点点头:“也好。你先回去,有事就让人捎话到定王府。”
二人就此别过。
沐云歌刚进沐府的大门,便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气氛,肃然清冷。
她眸光泛疑,可心中牵挂着天竺的死活,也来不及多想,先搀扶着体虚的玉树,朝着小院而去。
不料,半道上撞见了沐府的管家。
管家显然是特意追过来的,气喘吁吁:“大小姐,老爷有吩咐,让您一回来立马就去见他。”
“我现在没空……”
沐云歌冷呵一声,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瞟他,径直回了小院。
当沐云歌带着玉树进去时,天竺还是昏迷不醒。
天竺伤势看起来有些糟,因为没有及时清创,也没有得到治疗,后背一大片肌肤眼见着已经溃烂。
沐云歌红着眼眶,直接将人拖进了手术室。
好在现代器械医疗设备一应俱全,不然单纯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天竺非得没命了不可。
沐云歌忙活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她从手术室里头出来,正好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还有玉树急切的声音——
“夫人,您真的不能进去。小姐现在不太方便。”
玉树虽然有些为难,但态度极是坚决,她知道大小姐的秘密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向珍雁的语气也很焦急,带着委屈的哭腔:“你这丫头……拦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歌儿受伤了?她这回失踪了十多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玉树,你快些让开,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屋看她……”
听着外面二人争执不下,沐云歌沉沉叹了口气,走过去打开房门,一眼便看见着向珍雁哭得红肿的双眼。
向珍雁见到她,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簌簌往下掉,声音沙哑:“云歌,前些日子你究竟上哪儿去了,怎么好好的就没影儿……”
向氏话到最后泣不成声,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抬手拍了沐云歌一巴掌,打完了又有些心疼,拉起沐云歌的手,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个遍,没有发现受伤的伤痕,妇人的情绪才渐渐平缓。
“人没事就好,你知道……这些日子娘都快要担心死了,日后你可切莫再随意出府,省得再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儿。”
见沐云歌不吭声,没有回应,妇人急急地再次强调:“娘的交代……你都听见了没有?”
从妇人急切的模样不难看出,她确实很担心沐云歌,疼爱这个女儿。
可是,沐云歌心里头却生不出太多感动,五味陈杂,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知道向氏爱她疼她,但这份疼爱却也经不起考验。
向珍雁见女儿迟迟不肯开口说话表态,又一副要哭模样:“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肯乖乖听话呢?你如今既然回来了,娘也能护得住你,千万别再生枝节,出幺蛾子……”
妇人这般的叮嘱,听着颇有深意。
沐云歌再抬眼望过去,妇人眼神变得有点踌躇:“云歌,要不然……你还是去见见你父亲吧,天竺这儿……娘替你看着她。”
大概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沐云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态异常平静,面色无波无澜。
她当下点了点头,朝玉树递了个眼神便朝外走去,正好她也有事情要和沐睿说。
沐府的书房。
除了沐睿,沐如雪此时也在这儿。
书房的雕花木门敞开,他们父女两人正在说话,远远看见了沐云歌,齐齐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