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人要活着才有希望

\b一侧的程湘水朱唇勾起,似笑非笑:“烨劳累了一天,恐怕再没什么心情倾听王妃的委屈,王妃还是先回去吧,等烨回头有空了,自会去看你。”

她这副理直气壮的姿态,不仅衬得她才像王府的女主人,更似与楚元烨心意相通。

说完,甚至都没多给冷永宁一个眼神,扶着楚元烨就走。

冷永宁脸色微白,眼底不明显的湿意终于凝结成了实质。

在掉下来之前,赶紧低头擦得一干二净。

不能哭!

再抬头时,楚元烨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依旧还是那张温润儒雅,让她心动不已的脸,不过这会儿却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我去看看灵儿,茶你自己喝吧。”

楚元烨的话,显然是对程湘水说的。

同时楚元烨掏出一方锦帕,递给了冷永宁:“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

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和丝丝无奈。

天牢里,沐云歌还在手脚麻利地为楚元戟处理着伤口。

男人的旧伤已经化脓的腐肉得剐掉,一刀刀下去,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幸好还算及时,没有真的到蛆虫入骨的程度。

即便这样,那一幕也很挑战人的心理极限。

也就沐云歌见识得多了,不然这情形,根本下不去手。

去腐生肌的药粉带得多,果然抗生素没有白带。

一股脑儿得按照需求一一用上去,沐云歌拿出纱布重新包扎。

这些处理完了,还有那些鞭伤。

不过最触目惊心的处理完,剩下的这些已经简单多了,她挑了两道最深的动手缝合。

沐云歌开了口:“白旭琨进宫面圣,请求陛下解除了……你跟白姜荷的婚约。”

其实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说这件事情,听上去就跟她故意幸灾乐祸似的。

可气氛实在太闷了。

也不知道楚元戟心情会不会被影响到。

她还搁这儿担心呢,哪知楚元戟反应十分平静,无动于衷的样子根本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深邃的目光有些担忧地深凝着她:“那你呢?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就算有,她也不带怕的。

沐云歌麻利地收针打结,反问道:“被白府退婚,你真的……不生气?”

这可是定王第二次被退婚!

前面被她当众求旨和离,后又被还没过门的媳妇儿退了婚约,这下他堂堂定王的脸面,算是彻底被人踩在地上摩擦了。

恐怕从今往后,京城大街小巷茶余饭后供百姓们娱乐的话题,他一人就能占一大半。

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伤口经过处理后,楚元戟觉着自己又行了。

认真听着沐云歌说完,凑过来就要再次抓她的手,还顺势揽住眼前佳人的腰。

楚元戟垂眸,额头顶住她的额,沉沉低笑:“白府退婚?我是求之不得。”

所谓的婚约原本就是当初的无奈之举,他巴不得早点儿解除呢。

现在正好,省了他自己动手了。

“这样一来,我的歌儿……也就没有理由再嫌弃我了,不是吗?”

沐云歌微红了脸:“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

“不能。”楚元戟应得从善如流,霸道地将人拥进了怀里:“这是好消息,值得庆祝。”

他的手臂力道逐渐收紧,只恨不得将人嵌进骨血,融为一体,沙哑的声音透着浓郁情愫。

“歌儿别动,让我抱抱。”

“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刻意压低的磁性嗓音最让人致命,更可怕的是,这厮居然还故意贴着她的耳朵说?

耳鬓厮磨间,沐云歌耳尖全红了。

推又推不开,只能徒劳无功地捶打着对方胸膛。

动作轻柔的,就跟挠痒痒一样。

“你作什么死?还不赶紧放开!万一伤口又裂开怎么办?

现在已经很严重了,要是再恶化,你就是铁打的人都扛不住!”

字字句句,全都是在为他着想。

楚元戟听着,简直跟吃了蜜一样,眼底迸裂出巨大欣喜。

“我突然觉着,这伤受的还挺值。”

怎么办,沐云歌又想瞪人了。

“你就不能说些认真点儿的话题?”

“认真点儿的话题?比如父皇让你进天牢的真正用意吗?”

“……”

彼时,两人还拥在一起。

楚元戟姿态霸道,沐云歌被抱的挣扎不开,一看就是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然而楚元戟的这句问话,轻松浇灭了所有暧昧气息。

空气逐渐冷凝。

沐云歌不再挣扎,顺了楚元戟的意。

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上,尽量不压到他的伤口。

“不是皇上,是誉王殿下。

他亲自送我进来见你。”

这个答案,让楚元戟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很快又了悟:“我该想的到的。除了他,眼下还有谁能有资格,为父皇出这个头呢?”

其实在天牢入口看到段崇朔的时候,沐云歌就猜到,让她跟楚元戟见面肯定得到了楚道行的授意。

这会儿楚元戟的话,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可说到底,楚元烨的崛起,其实跟她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元戟,抱歉。我没想到……”

两人心有灵犀,楚元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哑然失笑。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我求的你。”

当初谁能想得到呢?

楚元戟这个儿子为了自己老爹的病积极奔走,不惜求到了她的头上,结果人病一好,最后受益的却成了旁人?

怎么能叫人不心凉!

不过让人心寒的也不止这一件了,沐云歌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一句。

“十万铁骑的兵权,至高无上的权利,对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

没有任何试探,只是单纯的问询。

从小在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跟自小接触皇权,被寄予厚望的人生,终归是不一样的。

沐云歌一双琉璃眸清澈见底毫无恶意,楚元戟心下钝痛,一时竟有点不敢继续跟她对视。

几个呼吸之后颓废松手,跌坐回稻草床。

然后在沐云歌期待的眼神里,无比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很重要。”

这个答案,似乎毫无意外。

沐云歌一颗心稳稳落回了原处。

果真是不一样,她的人生信条是生命最珍贵,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才能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楚元戟的身份环境,决定了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可知道是一回事儿,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真正听到耳朵里头的那一刻,她的心底,还是泛起了淡淡的失望。

还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失落。

“我明白了。”

誉王府。

一连沉闷了多日,冷永宁的院子里头总算是有了点儿活力。

已经张开的小郡主灵儿不负众望,以自己惹人心疼的糯米团子特质,成功俘获了楚元烨那颗逐渐趋于冰冷的心。

年幼的灵儿表达方式有限,对于喜欢的人,就是抓手。

楚元烨刚刚抱起她,灵儿就逮着手指抓了上去。

小小一只,有点劲道。

还一个劲儿地咧嘴笑,还流了他一手的口水。

楚元烨非但不嫌弃,还十分惊讶。

“灵儿已经会笑了?”

“是啊,会笑了呢。”

早就会笑了的。

小心翼翼地掩饰住心底的酸楚,冷永宁笑着附和。

“不止会笑了,都会爬了。

灵儿,要不要爬给父王看看?”

明明看着小小一团,放在床上非要奋力向前——拱。

两只小手使劲扒拉,脚丫子也扑腾的慌。

可惜就是不够协调,也还不太会发力,努力了半天,还在原地吭哧。

初为人父的欣喜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楚元烨伸出大掌挡在灵儿脚丫子底,给女儿助力。

果然小郡主不负众望,就顺着那一下,窜出去了老大一截。

屋里笑声一片,看着自家女儿娇态可掬的样子,让楚元烨从眼里直接暖到了心底。

伸手就将女儿重新抱入怀中。

“灵儿不着急,我们慢慢学。”

这一条小小的生命,承载着他跟冷永宁两个人的血脉。

以后长大了,必定尊贵非凡,光芒耀眼!

就跟……曾经的冷永宁一样。

想到将来,楚元烨神色一顿,笑意微敛。

冷永宁全程都在观察着身边人的表情。

心细如发地察觉到他的变化,连忙伸手将灵儿接了过来。

“灵儿乖,父王累了,改天再陪你玩儿。”

明明是一个还听不懂话的小团子,她却说的很认真。

等奶娘抱走了灵儿,她又贴心地抬手搭上了楚元烨的太阳穴。

“元烨是不是头又疼了?我帮你按一按吧。”

其实没疼。

还是以前的老毛病了,楚元烨自小睡眠不好,噩梦缠身。

长大之后虽好了一些,也是头疾缠身,时常发作。

刚跟冷永宁在一起时,就发作过好几回。

为此,冷永宁专门去跟太医学习了按摩的手法帮他。

后来两人远离京城在外潇洒,他的头疾竟不治而愈。

也就前些天,稍稍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可也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眼前的冷永宁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满眼的关切一览无遗。

楚元烨原本想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成了:“好。”

冷永宁动作急缓有度,还是原来的感觉。

不过片刻,楚元烨连日来的疲倦就消散干净。

心有所感,他抬手拍了拍冷永宁的手。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听到这话,冷永宁动作僵住。

一滴水珠突然失去控制,直直砸在了楚元烨的眼角。

她正要手忙脚乱地去擦,被楚元烨制止。

自己抬手慢慢擦拭干净,楚元烨叹了口气。

“你,想跟我说什么?”

冷永宁睫毛不断地颤。

这一刻,可以算得上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跟楚元烨之间难得的温馨时刻了。

尤其是程湘水流产之后,她一度以为属于他们之间过往的时光永远都再不会出现。

应该珍惜的。

好好享受这一刻的美好,顺着对方心意才对。

可偏心底就有个声音在使劲叫嚣。

如果真这么做了,那就不是真正的她!

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我想问问元烨,我们还会……离开京城吗?”

回来的理由,是因为她要待产。

可灵儿生了,都这么大了,她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果然,刚问完,冷永宁就清晰地感觉到怀里人周身的气息,变了。

楚元烨揉揉眉心:“永宁,你懂点事儿。”

头枕在冷永宁腿上,他眼底暗沉一片,照不进去半点光亮。

逍遥人生?

谁不想呢。

可也不是谁,都能有那个资格的。

早在幼年,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亲眼目睹自己母妃死在楚道行剑下的时候,就没有资格了。

楚元烨闭上眼睛,往冷永宁怀里凑了凑。

最终在一片熟悉的馨香中,睡着了。

一夜安稳,往常烦人的梦境竟再没来打扰。

同一晚,誉王府青云阁内,程湘水煮了一夜的茶水。

原本是给楚元烨煮的。

因为她笃定,对方最终肯定还是会来她这里。

青云阁,楚元烨亲自为她选的院子,默认她取的名儿。

扶摇直上,青云无限。

她没掩饰自己的野心,楚元烨也默许她的野心。

这本是心照不宣,彼此心有灵犀的情趣。

纵然有个冷永宁横在他们中间,自信的她也从来不认为,这将会是什么障碍。

可下人很快来报,说王爷今晚歇在了王妃的院子里头。

笃定有了松动,自嫁入誉王府之后,程湘水第一次有了莫名的危机感。

茶水已经冷掉了。

上好的汝窑杯盏一字排开,个个精致。

可惜等的那个人,没来多看一眼。

程湘水咬着牙,一口一口全都喝了。

半点没浪费。

冰凉的茶水下肚,浇不灭她心头浓浓的妒火。

沐云歌是自己从天牢出来的。

因为没有提前交代,也没人过来接她,只好自己一步步走回去。

一路上满脑子错综复杂的念头,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回到沐府更是一句话没多说,倒头就睡。

梦里也不安稳,混沌一片,到处都嘈嘈杂杂,让人心浮气躁。

隐约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去了,又好像没有。好不容易熬到安静下来,人就醒了。

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