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0顾皇后似是也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轻易就饶过自己。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须臾之间,楚道行的声音再度扬起:“但是皇后今日擅闯建章宫,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倘若朕就这样轻易了事,龙威何在?又如何服众?”
他这话一出,顾皇后立刻回过意来:“臣妾知罪,请陛下责罚!”
顾兰糜心想,陛下既是有心庇护她,责罚自然也只是做做样子。
毕竟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类似这样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果不其然,楚道行点了点头,道:“那就罚皇后一年的俸禄,再加上十日禁足。”
禁足十日?
沐云歌暗自在心里算了下日子,等到顾皇后解了禁足令,正好太后娘娘的生辰差不多也就到了。
对于陛下的这个惩罚,顾兰糜自是十分满意。
她忙不迭地磕头:“臣妾领罚。”
这个惩罚,对于擅闯建章宫的罪名,确实是不值一提。
皇后娘娘心中也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看来,陛下终究对西北王还是有所顾忌。
远在西北的兄长顾惊飞,现在是顾兰糜唯一的指望得上的靠山了。
就在顾兰糜刚刚松了这口气,就听见楚道行低喝一声:“来人!押送皇后回去面壁思过,禁足十日之内,不得离开寝宫半步。”
男人说话的时候,垂眸敛眉,掩去了眼底的森寒阴鸷。
顾皇后神色微愣,刚才陛下说的是押送二字!
不等她细细品出这句话更深层的意思,已经有两名禁军侍卫进屋来到她身侧。
“皇后娘娘,得罪了!”
两名禁军侍卫一左一右,将顾皇后从地上拖起来。
顾兰糜冷声喝:“你们住手!本宫自己会走。”
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被人这般拉扯,成何体统!
顾兰糜的目光泛起一丝狐疑,再深凝向楚道行,意味深长地留下句:“十日之后,希望陛下已经查清了德儿被陷害之事,臣妾……等着陛下的公断。”
不过,这一刻顾兰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拿捏不准陛下的心思了。
刚才陛下明明一切都答应了她,可不知为什么,她却突然没由来放心不下。
“带下去!”
楚道行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顾皇后微微福身,行了礼。
她转身离开的那一瞬,眸光落在沐云歌的身上时,狠狠地剐了一眼。
顾兰糜的心中犯疑,名扬京城的天下第一丑女,怎么可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定王和定王妃为讨陛下恩宠,还真是手段穷出,卑鄙龌龊之极。
这一切,她日后定会与他们清算!
就在顾皇后前脚刚被带走,楚道行便传了楚元戟进来。
沐云歌今天给陛下催眠治疗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刚才是因为皇后娘娘突然闯进来,她迟迟没有机会开口请辞。
这会儿,沐云歌又见陛下传楚元戟进屋,料想定是有要事相谈。
于是,她识趣地开口:“陛下和王爷有事情要谈,云歌就不打扰了……”
还未等她起身,便闻陛下低沉出声:“慢着!”
楚道行瞅她一眼,眸底的死寂,让人看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定王妃已经在寡人这儿打扰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一时半刻。”楚道行再将目光投向楚元戟:“戟儿,你也坐下。”
楚元戟抱拳行礼,闻声落座。
三人围桌而坐,成三角之势。
楚元戟唇角微勾,剑眉朝上挑起:“父皇有话要对儿臣和内子说?”
其实,他心中已经猜到父皇想说什么。
只是……陛下为何又将沐云歌也留下了?这让楚元戟也有些琢磨不透。
楚道行苍劲的眸光从他们二人面上扫过,低沉缓慢的说道:“刚才的事情你们也全都看见了,难道心里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一句淡淡的反问,毫无波澜。
楚元戟薄唇紧闭,在没有琢磨清楚父皇的心思之前,他选择谨言慎行。
倒是沐云歌,反应极快的道:“陛下放心,刚才的事情臣妾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臣妾的嘴……向来很严实!”
她正奇怪陛下为何突然将自己留下?此刻听完楚道行的话,压根来不及多想,只以为陛下是想维护皇后的面子,要让他们封口。
所以,她忙不迭地表态。
以为自己把态度表明后,陛下应该能放她走!
却不想,楚道行在听见她的答话后,突然爽朗大笑:“今日之事……用不着定王妃对外透露,寡人猜想,此刻宫中应该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沐云歌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建章宫乃陛下住所,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呢!
皇后娘娘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沐云歌偷瞄一眼楚元戟,男人坐在对面像座冰山,面无表情。
她见楚元戟不说话,只好自己硬着头皮问:“那陛下把臣妾留下来,是有何意?”
“定王妃擅长棋道,定然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戟儿一向都是朕的左膀右臂。留你们夫妻二人在此,朕是有道难题想要考一考你们……”
楚道行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这才缓缓接着道——
“朕养了一只野猫,平日里好鱼好虾地喂养它,原本指望它好好捉老鼠,谁知道猫儿的嘴养刁了,只爱吃鱼虾,却不捉老鼠,朕训斥了它两句,这野猫反倒伸出利爪来吓唬朕。你们说……朕该拿这只猫如何是好?”
陛下并未养猫!
这番话,沐云歌听着,怎么感觉……像是在影射皇后娘娘!
同时,沐云歌还感觉到,陛下的目光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定王妃,先说说你的想法……”
楚道行直接点名,望着沐云歌。
沐云歌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大胆开口:“依臣妾看来,这只猫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全都是陛下一手惯出来的。倘若陛下一开始就没有用好鱼好虾喂养它,而是让它知道自己天生就是要捉老鼠吃才能填饱肚子的,便也不会到这一步……”
说到底,这就是人性的贪婪。
“听定王妃的意思,倒成了寡人的错?”
楚道行眯眯眼,这个定王妃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
她竟敢直言道出天子的不是!
沐云歌虽然只是就事论事,但她也看出龙颜微怒。
于是,清了清嗓子又补充了一句:“是陛下让臣妾说,臣妾才斗胆道出愚见,倘若有冒犯到陛下,还望陛下海涵。”
话是陛下非逼她说的,总不能逼人说了实话,又要责罚吧?
楚道行依然拉着脸,沉默下来。
沐云歌也终于明白,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意思。
时刻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难怪楚元戟这只狐狸一直不开口,他还真是老谋深算。
就在这时,楚元戟突然说话了:“内子说话有口无心,她并无冒犯父皇的意思,还请父皇息怒。”
眼看着沐云歌惹怒了父皇,楚元戟这才开口。
楚道行深邃幽暗的黑瞳,缓缓望向他,目光变得更加庄严肃然:“戟儿,你也来说说看,朕该拿这只猫如何处置?”
还是这只猫,显然刚才沐云歌的回答,未能让陛下满意。
空气里的气氛,瞬间仿若凝固了一般。
楚元戟神色平静的对视上父皇的目光,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沉稳干练。
他幽沉缓慢地回答:“那只猫既是父皇眷养了多年的宠物,自是杀不得,但还是要给点教训,就看给了教训后……它究竟会不会用利爪伤害父皇?倘若这只野猫不用利爪伤害父皇倒也就罢了。可是,如果它真敢用爪子挠主人,这时候它的利爪就必须得斩了……”
虽然都是拿猫打比喻,可是沐云歌也听得明明白白。
男人口中的利爪,应该指的是皇后娘娘背后的靠山——西北王!
而沐云歌从陛下眼神暗涌的锋芒,能看得出楚元戟刚才的回答,深得圣心!
楚道行依然还是眯着眼,凝盯着楚元戟。
他又问:“倘若这只野猫真要伤害寡人,它的爪子又无比锋利,朕怕是也不敢轻易靠近,戟儿,你又可有把握能为朕分忧?”
这一句,是陛下对他赤裸裸的试探!
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紧张,沐云歌连呼吸也变得缓慢。
陛下这是想让楚元戟帮他扼制西北王?这不明摆着是又要拿他当刀使吗?
沐云歌却也更好奇,精明的楚元戟会如何应答陛下的话。
万籁俱静,天地无声。
楚元戟垂眼沉思了片刻,才镇定回答:“父皇如果真的有心想要斩断野猫的利爪,其实也不难,只要选对了利刃便可达成。儿臣知道一把刀,虽然难以驾驭,但是用来斩野猫却是正好!”
他猜到父皇想让他做手里的刀,可是这一次,他不想按父皇的意愿行事。
楚元戟淡淡将话锋转移,引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听了他的话,楚道行眼底划过错愕。
“哦?何处有这样的一把刀?你倒是说来与朕听听……”
楚元戟的眼神不闪不躲,声音异常沉着稳重:“此刀就在华胥城!”
他的话落音,清楚看见楚道行的眼神暗沉下去。
就连沐云歌也大吃一惊。
原来定王口中的那把难以驾驭的刀,指的是郡王楚元傲!
她还记得,当初在华胥城,楚元傲曾经开口求过楚元戟,请他助自己一臂之力,重回京城!
可是回京后,楚元戟迟迟未向陛下提及此事。
就连沐云歌也几乎快将楚元傲那个人忘记了。
没想到今日,楚元戟突然在父皇面前,举荐了郡王。
沐云歌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楚元戟这只狐狸,做任何事情肯定都有他的算计!
不过,沐云歌更好奇的是陛下的态度。
当年的红楼案,可是陛下亲查之后给长皇子楚元傲定下的罪名。
楚道行的眸色燃起怒意,苍劲犀利的眸光透着猛兽般的狠劲儿:“你怎么会提起那个逆子?他的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朕这个父皇……”
提起楚元傲,他是真正气得牙痒。
宫中众多皇子中,唯有楚元傲像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他身上那股又浑又狠的劲儿,让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
楚元傲的生母是西域舞姬,身份卑贱,楚道行也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这个儿子。
正巧,当年的红楼案,楚元傲也被牵涉其中。
楚道行正愁越来越拿捏不住这个皇长子,于是借着红楼案为幌子,将这匹无法驯服的野马发派到了华胥城。
说来,他们父子也已有五年未曾见面。
楚元戟明明看出父皇动了怒,依然不慌不张,有条不紊的细细道来——
“西北边境的民风一向豪迈,西北王的性子更野,他掌管的西北大营,不论是将领还是士兵,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倘若有朝一日,西北王真要对京都发难,儿臣也不敢断言自己在沙场上能完胜西北王。
父皇与其在京城被动的揣摩西北王的心思,不如派可信之人深入他们内部,倘若日后西北王胆敢兵变,我们的人里应外合,必能一举得胜!
皇长兄虽然性子野,但文韬武略皆属上乘,他这狂野不羁的性格,就算是混进了西北大营,也不会让人察觉有异。儿臣以为,他才是父皇现在需要的那把刀。”
梵元戟的话,每一句其实都说到了楚道行的心坎上。
楚道行虽然远在京都,但他也十分清楚西北王顾惊飞的势力,这些年正日渐壮大。
倘若它日顾惊飞真要是起了异心,他这个一国之君也拿西北王没辙!
既然父子把话摆到了明面上,楚道行也不再遮掩。
“戟儿你也知道,那个逆子向来都不听朕的话,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做朕手里的刀!”
就算是楚道行想用这把刀,也担心驾驭不了!
楚元戟见父皇有了松动,这才又道:“父皇可还记得,儿臣数月前曾往太辉观疗养,经过华胥城曾与皇长兄见过一面,皇长兄又提起了五年前的红楼案,儿臣见他愤意难平,口口声声说是遭人算计被陷害。如果……父皇能许他重查红楼一案,以皇兄的执拗性子,他肯定会答应帮父皇达成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