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樊,走,去把猪宰了,今晚大伙吃猪肉。”伙夫钱老头站在操场边扯着嗓子喊。
樊快闻言停止操练跑步上前。
钱老头的一张老脸顿时笑得褶皱如树皮。老樊虽然当了县兵,但是他职业病没改,一听到杀猪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出乎意料钱老头没获得樊快感激,反而被啐了满脸涶沫星子,“老钱,你瞎吼啥?没看到老子在练兵吗?”
“老子的第二小队可是担任正面主攻的第一梯队,懂不懂?它关系到整个战斗成败,懂不懂?你在防碍老子训练,懂不懂……”
樊快粗着嗓门,连吼老钱几个“懂不懂”。
呃……
老钱被整不会了。老樊吃猪粪了?至于那么激动吗?
他抹一把脸上的涶沫星子,脚趾头抠着地面。热脸贴着冷屁股,活了几十年他从没那样尴尬过。
连续几股秋风吹来,他打了个冷颤才回过神。
呸,给脸不要脸的货!
他狠狠吐着口水。没有樊屠夫,照样不用吃带毛的猪!
老钱捋起衣袖。
老子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难道还宰了一口牲畜!
他说干就干,召来伙房的另两个伙计。三人都是中年大叔,上山杀匪估计够呛,至于杀猪……
哼,白刀进红刀出,包管一刀致命!
老钱先把杀猪刀磨得锋利,伙计则准备好板凳、木盘。老钱自告奋勇亲手操刀,另外两人合力将猪按在板凳上。
二师兄拼死挣扎,惨叫声响彻军营。
“莫叫,莫叫,一会就好了……”老钱嘴里念叨着。他本以为杀猪不过是白刀子进红刀出的简单事。
但是当刀子架到猪脖子时他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或许是二师兄的惨叫唤起他恻隐之心,关键时刻他居然于心不忍,手怎么都用不劲,刺出去的刀入肉不到半寸竟然再推不进去了。
结果就是猪没被杀死,反而将它弄疼了。
受疼的二师兄狂性大发,骤然发力从伙夫手里挣脱,跳下板凳迅速逃之夭夭。
老钱傻眼了,杀猪刀掉地上。
“还不快追?让它跑了,大人怪罪下你我受得起?”其中一个伙夫捶胸顿足,率先去追猪。
老钱和另一伙夫如梦初醒,赶紧追出去。
一时之间,军营出现一道奇特景观:一头大白猪在前面带血狂奔,三位中年大叔在后面大呼小叫着猛追……
尘烟起处,竟是一场人猪追逐战,怎么看都显得滑稽。
毕竟这里是兵营,不是屠宰场。
好些个心性活跃的县兵想加入人猪追逐战,却无一不被自己的小队长狠狠一记眼神击退。
“混蛋,没见过猪跑吗?”小队长破口大骂。
“赶紧的,打起精神往死里练!在战场上稍微走神你就会没命,懂不懂?”
三百县兵,无一人敢上前帮忙。
孔方从办公室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赶紧提醒老钱他们不要傻乎乎地追,即使追上了他们也逮不住。
他们应该先抓住绑它脚上的绳子。
绳子是衙役绑的,为的是方便赶猪时控制它不要乱跑。
老钱他们心急如焚,哪想得起猪身上还有这个弱点。幸得孔方指点,老钱一个飞扑抓住被猪拖着跑的绳子。
一熊二猪三老虎,发了狠的二师兄果然不好惹,它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仍然拨足狂奔,硬生生拖着老钱跑。
呸,呸……
老钱吃了好几嘴土,肚皮摩擦着地面,那疼痛……
唉,不说了,抓猪要紧。
幸好另外两位伙计及时出手相助,一起死死拽着绳子,二师兄终于跑不动了,只能大声惨叫以示抗议。
二师兄再次被按在板凳上,但是老钱再也没有胆量拿起杀猪刀。
“我来。”
孔方捡起杀猪刀,还随意地挽起刀花。虽然动作有点笨拙,刀花也不够眩目,但是老钱他们看在眼里,却惊奇不已。
他们见过秀才写文章,见过当官的坐在公堂之上吆喝,却从来没有见过杀猪的秀才或官老爷。
“姐,你看姐夫在干嘛?”
远处,方世怡轻捂巧嘴,美眸圆瞪,满眼不可思议。
方世清循声望去,秀眉微蹙,“杀猪呀。”
不就是杀猪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可是……可是姐夫是读书人,是知县,他不应该……”方世怡着急。
方世清淡淡回应,“他不是说过么,人天生就是平等的,职业没有贵贱之分,既然如此,知县与屠夫都是平等的,那他杀猪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方世怡盯着姐姐看,怀疑她所说是否出于真心。
孔方没有杀过猪。但是前世每逢春节将至,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杀年猪,他对杀猪的活并不陌生。
此时他手握杀猪刀,凝视着二师兄,没有注意到方氏姐妹的关注与对话。
“噗……”
孔方咬牙,手上用劲,锋利的杀猪刀没入二师兄脖子,直达刀柄,他再迅速抽刀,一股腥红的猪血喷薄而出。
……
二师兄的惨叫很快停止,军营里则一片静默。
所有县兵停止操练,小队长们都忘记了督促。
他们个个头顶上都旋转着一组巨大的惊叹号与问号:大人会杀猪?!他不是秀才吗?!他不是老爷吗?!
樊快,速速招来,是不是你忽悠大人学会杀猪的?
你这个粗夯货,特么辱没斯文懂不懂?
樊快很无辜。
大人杀人都会,何况杀猪?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孔方松了口气。
第一次亲自动手杀猪,说真心话他也很紧张!幸好一切顺利,没出洋相。老钱恭敬地接过他手里的杀猪刀。
“大人,您回去歇着,剩下的交给我们。”
孔方没有推辞,简单交待几句便离开了。见到孔方走开,县兵们方如梦初醒,再次投入训练。
方世清嘴角上扬,面含微笑。
方世怡则叹了口气。
姐姐或许是对的,只是可惜了姐夫,可惜了他满腹经纶,可惜了他握笔的手,拿起了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