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翌日, 谢丞相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再次失灵。

她是饮食清爽,起居清爽,手段也清爽的人, 今日睁开眼, 却觉得眼皮也黏, 身下也黏。

昨晚结束后, 胤奚打来水为她清理, 当时天色已将亮了, 胤奚为了不惊动守夜的丫头,光脚蹑声进出湢室取水的样子还有些滑稽。

可那种酸胀的感觉还是很明显。

那一脚他挨得不冤。

谢澜安睁眼发了会呆,转头,一阵令人熟悉的头皮轻绷感。

胤奚微微上翘的睫羽安静地覆着,手心缠着她一缕发,上身赤裎,被子有一半没一半搭在身上,要遮的全没遮住。

谢澜安看见了他肩头的牙印,背上的掐痕, 还有接近心口的位置,凸显的肌理上一道浅红色指甲划痕。

谢澜安露出宿醉般的头疼表情。

胤奚掌心发丝一滑, 牵动他感观, 立时醒过来。

那双曜石般的眼瞳起初慵淡无绪, 等聚焦在她脸上, 胤奚一下露出笑, 神清气爽地凑上来,“早上好,女郎。”

他仰月唇红得艳。

不合时宜的画面连同昨夜窗外的沙沙雨声蔓入谢澜安脑海,她躲开他的嘴, 面无表情。

胤奚笑着捞回她,半张脸侧压在枕头上还是好看,说悄悄话:“都漱过了,还嫌弃么?多的,我都咽了。”

谢丞相恼火地在他嘴皮子上咬一口。

不过唯一令她庆幸的是,尽管潮狂浪涌,滋味难言,她理当没发出奇怪的声音。谢澜安从未在人前哭过,若是在胤奚面前栽了,岂不成了难以抹去的败笔。

最后来,忍不住溢出来的那一声,调子转的不像她……是哼,不是哭,也没什么。

至于胤奚扒下她的手不让她捂,发出的那些细碎闷咛,更不能算数。她想胤奚也是没听清的。

同一时间,胤奚沉浸地回味着昨晚的声色,回想无所不能的女郎在他舌尖泛滥,颤栗,直至失控,嘴唇一阵阵发干。

昨晚是他第一次听见女郎哭,那天籁之声胜过他的歌喉,胜过世间一切仙音妙乐。他的心脏被她因愉悦产生的泪围绞住,猛烈跳动,和鸣着她,久久地醉在那片桃花源。

“想什么呢?”谢澜安觉得他神色古怪,“不准想了。”

胤奚眸光内敛,说保证不想,柔情软语说了一箩筐,总算哄过女郎亲昵一番。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无论怎样亲密,胤奚都觉得差点意思。啮过了甘美的水草,单纯的触碰已经不太能满足他。他忽然气闷地埋进谢澜安颈窝,用鼻尖戳她:“你什么时候娶我?”

“什么?”谢澜安调动视线,惊奇地看过去。

“……入赘么,你是老大。”胤奚语气理所当然,只是脸有点红,腰在那里扭来扭去,“娶我。快娶我吧。”

这和那种仗着自己的身段姿色,仗着有过肌肤之亲,博怜邀宠的祸水有何区别?谢澜安在他身上的眼界真是开了又开。

她还真不曾分出多余精力来考虑成亲这种事,少有的哑然。

这时,早晨的那种不便,伴随着耳鬓厮磨从胤奚的体内苏醒。方才话一脱口,其实他便悔了,怕女郎觉得他轻浮扫兴,又怕她以为他别有图谋。

其实他只是贪恋她床榻另外半边的位置,想求谢含灵亲口许他一个名正言顺的位分。

结果女郎不理睬他。

过了夜,就不认人。

身体再勃发下去,也是徒惹人烦,胤奚抿着唇,准备像昨晚一样自去浴室解决。

谢澜安在暗中松了口气。这要命的狐狸精要是再多来一下,她可就招架不住了。

胤奚撑臂起了一半,瞟见谢澜安红晕隐现的耳垂,想起今日是休沐日,忽又倒了回去,牵过她的手。

谢澜安不明其理,却不妨碍眉头若有警觉地一跳。

“不是看过了吗?”胤奚眼波流转,样子坏透了,又夹杂一丝美滋滋的羞涩,轻声咬唇,“帮帮我吧。”

谢澜安满脑子官司打架,浮出点模糊的概念,空着的手忍不住点他脸,“我是供出了一个祖宗吗,你的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唔。手被带过去,谢澜安还在想,她所谓的看过,不过是那回灯下一瞥,她调戏小郎君旨在攻心,并没看得那么仔细。

谢澜安对这种亵玩并不感兴趣,只是一忽儿记起昨晚,身摇神迷不听使唤,不禁迸出个念头:他的感觉也会和她一样吗?

女子眯起滟淩淩的眸子。

这倒是个扳回一城的好机会。

于是无聊变作期待,换了船家摇橹,情况却有些不同。昨日是顺水行舟,水到渠成,今朝却是虬龙缠柱,强悍勃跳。谢澜安后知后觉,她手之所触和眼之所见是不一样的,它还在变化,圈掌难握。

谢澜安反悔了。

胤奚眼睛一眯,先一步扣住她手腕。

盯着她嫣红的唇,男人呼吸发浊,调整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女郎别折磨我……这会儿,打不了退堂鼓了。”

男人的志向也许千差万别,但有一种骄傲却放之四海皆准,为了在心上人面前显出自己本领,胤奚刻意收紧精关,延捱时间。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谢澜安给自己梳头都没有这样的耐心,忙里偷闲地想:看来伤真好了……好了,便不能再惯着他,就算自己不发声音而听他频频失声,是一种享受,可手也太酸了。

谢澜安颦着眉加重力气,“好了没?”

胤奚的喘声喷在她脸上。

他这模样并不野蛮丑陋,反而春色上脸。他耍无赖,让她自己想办法。

登徒浪子。

谢澜安轻咬牙根,在治人一途绝不落下风,眼珠轻转,贴着胤奚耳边吹气:“郎君,你把我弄脏了……”

胤奚喉结闷滚,就是一麻。

闷下脸持续了一会,淋漓褥上,齐上,手上。

睁眼,四目相对。

在谢澜安发火骂人之前,餍足的男人自觉地钻进被底,分开她,帮辛苦的女郎婖干净。

……

谢澜安头一回这么名副其实地过了“休沐”日。

等她沐洗得干干净净,罩着件云缎袍裾从浴室出来,胤奚已经收拾好床铺,溜回自己屋里洗澡去了。

谢澜安头发还没干透,就吩咐束梦立即将那倒霉的夜明珠收进库房。

休沐一过,中书省毫无准备地接到更改年号的指令。

“允元?”

谢相拿定的事不可更改,内阁之人却无法无动于衷:年号改了,那么离改国号,是不是也不远了?大玄国祚,要在这一次次潜移默化的改动中,成为明日黄花了……

“惇德允元,蛮夷率服,这两个字是谁拟的,意思有些重啊。”下了朝,一名阁老低声请教中书令,“依明公看,我朝今年会跟北方开战吗?”

后者摇了摇头。

中书令与谢家那位贵主同朝共事两年多,姑且算了解她三分。北府方安,上个月蜀王因皇帝幽居内宫养病之说生疑,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在西蜀囤兵自立,谢澜安派同是宗亲的会稽王去平镇,来个以藩制藩。

其实谢氏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但谢澜安太精明了,她没有急着立刻上位,反而打出“尊王攘夷”的名目,收尽民心。这就使得谁反她,谁才是乱臣贼子。

等年号一改,朝野无风波就是幸事,恢复稳定也需时间。至少年内,在南朝的谢丞相和北朝的尉迟太后之间,谢澜安应当不会是先发兵的那个人。

“可咱们不妄动,大司马、哦,前大司马已死,伪朝岂会放过这个乘隙之机?”

“你急什么?”中书令优容地抖拂袖摆,“谁杀了那武屠,谁就去堵窟窿啊。”

·

郗歆走出宫门,失魂落魄地踏进马车,坐下后喃喃:“我还是觉得‘凤翚’好。”

“凤翚”是郗歆选的年号。对面等他下值一起回府的郗符,闻言无奈一叹:“皇帝还没山陵崩呢,还凤飞九天,有点脑筋的都不会用这么明显的字,何况她那么精。”

他这个傻弟弟,那点子私心都不知道遮掩。

郗符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弟弟,“云亨,今非昔比,你的心思……歇了吧。”

郗歆苦笑。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如何敢肖望天上之人?他与当今有总角晏晏的情谊,道义上不该再侍二主,他已经很为自己感到羞惭了。好在谢相留下了陛下性命,这已经很好了,他还能有何求。

纵然想求——

郗歆落寞低头:“她的眼里……是看不见我这号人的。”

辩才无碍的郗大公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措辞。

郗歆,痴心,可别被这个名字误了吧。郗符比弟弟想得远,既然谢含灵当得起“凤翚”二字,待新朝立,采选内御也是顺理成章的。阿歆若不求唯一,未必没有一线机会。

然而一想到某张嚣张夺目的脸,郗符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展开折扇给弟弟扇风:“不想的好。这年头装纯良的吃香,像你这种真纯的,到时候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趁着风色好,身心滋润的胤奚带着鸾君刀去了趟城北校场,半道莫名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