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候看着狂热的盟友，悄悄起身，拉了他衣袖一下，低声道：“首辅，咱们劝诫陛下解散锦衣卫之事……”
“别忘了今日惨死的冯宗正啊！”
青史留名什么的，镇安候不在乎，更关心当下的利益。
他怕盟友忘记了阶级矛盾。
不管是权臣集团还是文臣集团，想要做的都是约束皇权。
今日皇上不审而诛冯郡王，是极其不好的先例，若是不能遏制住，以后朝堂上岂不是人人自危？
也因此才会有权臣与文臣集团的短暂联盟，一起向皇上发难。
可现在看来……
盟友要跑了？
镇安候心底出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镇安候！”
徐阶毫不犹豫的甩开衣袖，大义凛然道：“本官忽然觉得，陛下组建锦衣卫也不尽然是坏事。”
“虽说锦衣卫今日处决冯宗正一事未经大理寺审讯，有违国法，但实属因大理寺卿暂缺，并未有合适受理之人，特事特例，也无不可。”
“相比起陛下修撰史书的雄心大志，此乃不值一提的小事！”
都不用秦苏开口，他懂事的帮皇上想好了理由。
秦苏很欣慰。
徐阶越说，越是激动。
索性利索站起身，大臂一挥，呼喊道：
“今日天色已晚，各位大臣都齐聚皇宫外像什么样子？
都走罢，我等应回去好好考究一番，此书该如何修撰才是！”
说完，率先向秦苏告辞离开。
其他文臣官员纷纷响应，利索的站起身告别皇上，随着首辅而去。
“首辅，等等，我等该提前捋一下思路，看看从哪修为好。”
“不错，是从上古神话，还是以史为据，都要好好思量啊！”
“陛下，我等就先告辞了！”
“快些
走，老夫要将天下的孤本尽数借来，能一览天下文章，三生有幸啊！”
秦苏含笑送走这些老腐儒。
什么人有什么人的作用，纵然是砖瓦，找对了地方，亦有可用之处。
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晓，他们已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等众多文臣离开后，依附于镇安候身边的权臣们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以这几天的经验来看，他们单独面对陛下，很危险。
当下也急忙告辞，三三两两的离开。
镇安候也被半拉半劝的带走。
一场声势浩大，可能会极大威胁皇权的百官进言纳谏，就如此虎头鼠尾的结束。
甚至都没表现出一拨像样的攻势。
场上唯留下郭征仍在发愣。
对这位老御史，秦苏很上心。
无论于公于私，朝廷现在都很需要他，陈洪今日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局限性，朝堂上没有一位强硬之人掌控都察院是不行的。
督查院相当于最高纪委，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不可忽视。
在这皇权交替时刻，郭征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呵呵，郭御史趁着夜色，随朕在这宫外走走如何？”
天色已晚，外臣不便入宫，秦苏就和郭征，绕着皇城根慢慢散步。
秦苏在想着怎么收复郭征，一时间也没说话。
郭征则慢秦苏半步，不紧不慢的跟随。
他瞅着秦苏，满脸复杂。
记忆中，二皇子还是那个木讷，荒唐的孩子。
一点都没有随了先帝的英武，甚至都没随了她母妃的聪慧，
也因此被先帝所不喜，当时甚至被其他妃子欺辱。
记得当年若不是自己，他怕是都很难长大成人。
呵呵，自古都说女大十八变，没听说过皇子长大也能有这么
大变化的……
不！
想到这，郭征突然神色一征。
脸色大变！
因此，他想起一个可能。
若二皇子自幼表现出来的愚笨，都是装的呢？
不错！
一定是这样。
二皇子的母妃是个普通宫女，宫内不得昭帝宠爱，宫外无外戚帮扶，
若是二皇子自幼表现得极为聪慧……
那敌视二皇子与其母妃的，就不是一些无子嗣的宾妃了，甚至连当时的皇后都忍不住生出想法。
若是那样，自己一个做督察御史，还能保住这母子吗？
呼！
细思极恐！
若是没记错，当年二皇子才是几岁的幼儿吧？
以当年之心智就能想到这些，自污自保，岂能是愚笨之童！
郭征的脸上慢慢出现震惊，再抬头看秦苏，
只觉得这背手而行的皇上深不可测，随便一个眼神都大有深意。
果不其然啊，
一切都对上了，能想出建立锦衣卫监察百官，编著巨著笼络读书人的皇帝，必定自幼就是天纵之才！
其才能，怕是绝不弱于昭帝。
这么说，都已经很给昭帝面子了，昭帝二十岁之时，可没有这般韬略！
若是继续往深处想，
同乐帝宾天后，‘愚笨的’二皇子会不会早就猜到了自己会被权臣选中？
有可能啊！
昭帝晚年时，权党已经出现了痕迹，只是没人想到日后会成了气候而已，
可，若是当年二皇子注意到了呢？
郭征此刻神色已经不只是震惊，
而是骇然！
这盘棋，眼前的陛下竟然从幼儿时就开始落子？
甚至自己都曾无意间被其利用了一次？
“呼！”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一切的郭征，站住了脚，充满感慨的喊住了秦苏。
“陛下！”
“嗯？
”
秦苏回头，疑惑的看着郭征，以为这老倌着急了，笑道：“不急，咱们再走走，容朕想想怎么给你说……”
“不用了，陛下！”郭征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臣，什么都知晓了。”
“高！”
“陛下之才能，高不可见顶，深不可探底。”
“想必陛下带着老臣在这散步，就是给臣时间想明白这一切吧？”
“陛下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臣，佩服至五体投地！”
郭征的语气，充满感慨，唏嘘，欣慰。
？？
不是，我都还没开口，你明白了个啥？
我都没想明白怎么给你说啊！
秦苏都有些懵了，摸了摸鼻子，试探道：
“郭爱卿，不知道你想明白了什么？”
“若是不介意，可否给朕说说？”
“呵呵，陛下这是想考究老臣啊，好，且听老臣一一给陛下道来。”
“臣没陛下布局于二十年前的水平，但以如今的结果逆推，想必还不会出错。”
“请陛下指正！”
郭征了然一笑，从二皇子幼年开始一一叙述。
将陛下的每一步计谋，都明明白白的剖析了出来。
其中不乏夹杂着什么神童、早慧、堪比太祖的词汇。
“陛下幼年装愚笨，实则是以退为进，图自保之法……”
“当年陛下母妃求到微臣门下，想必也是陛下的计谋？恐怖如斯……”
“……交好当时的太子，先皇同乐帝，更是为封王凉州打下基础，凉州民风彪悍，有易良般以一敌百的猛士，若没有这些护卫，陛下登基之夜想掌控皇宫，怕是没那么容易。”
“呼！微臣现在想道您是十几年前开始图谋权臣集体，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的权臣集团刚刚有踪迹出现，
昭帝都未曾在意，陛下竟然以算到权贵日后会想扶持‘废王’……”
“一切，都在先皇宾天那晚拉开帷幕，陛下撕破伪装，以九五之尊之姿态重掌大明……恐怖如斯！！”
……
秦苏，越听，眼神越是古怪。
郭征没说之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自己，和特么前身打的配合，
竟然如此丝滑？
这一套逻辑，别说其他人，他自己都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闭环了！！
最终，秦苏缓缓拍了拍郭征的肩膀。
“呵呵，满朝文武，能看明白这些的，唯有你郭爱卿啊！果然不愧是大明之肱骨！”
“不错，这些，都是朕这些年做的。”
“郭爱卿，多余的话，朕也不多说了，你也了解朕的为人了，朕就问你一句，”
“你可愿追随朕，与朕一起，重塑这大明山河？”
没什么豪言壮语，秦苏就这么平平淡淡说的。
毕竟，他此刻拿的，是郭征强塞自己的布局千里人设。
这么说显得自己胸有成竹，有逼格。
像是早就将一切都策划好了。
果不其然，郭征很吃这一套。
撩起朝服，郑重的跪下。
“能追随陛下般圣明君主，实乃三生有幸。”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明月皎洁，
秦苏嘴角露出笑意，终于拿下了第一个忠心于自己的重臣。
之前的谭志学资历尚浅，能力不足。
审案查案是把好手，想制定政策，惠及民生，还需要多多历练。
在那批人成长起来之前，大明还需要郭征、徐阶这类人撑住苍穹。
秦苏负责杀贪官污吏，地主豪强，这些人负责安抚百姓，与民生息。
这大明，就亡不了。
“收获甚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