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箜篌

凤箫还在和重明串通口供,龙笙就已经赶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海婆婆与一众鲛人。

龙笙一进神庙,就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生命力。

“人鱼灯——”海婆婆一眼就看到神像前明亮的人鱼灯,激动地拄着拐杖,颤巍巍游到灯前。

水胭也高兴不已:“人鱼灯亮了!氐人族的生机回来了!”

凤箫刚施展完重生术,气色有些虚弱。

但看到氐人族重获生机,他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龙笙过来问凤箫:“怎么回事?”

凤箫强打起精神,哈哈笑道:“不知道啊,都是重明鸟干的,跟我没什么关系……嘶……”

他脚步一个踉跄,被龙笙稳稳扶在怀里。

凤箫勉强站直身体:“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重生术果然还是太耗费神力了。凤箫刚开完大招,现在精神透支,疲惫得很。

龙笙扶着他,沉声问:“怎么会头晕?”

凤箫时刻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龙笙第一次见他这么累,眉眼掩饰不住的疲惫。

有点心疼。

凤箫耷拉着眼皮,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就是头晕,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不想说话,你别问了……”

身子一歪就沉睡了过去。

龙笙立刻抱住他,神色一变:“小山鸡,小山鸡……阿箫!”

这一番变故也引起了氐人族的注意。鲛人们手忙尾乱,纷纷围过来问怎么了。

龙笙也想知道怎么了。

龙笙抱着凤箫,凌厉的眼神望向重明鸟:“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明鸟:“……”

虽然凤箫殿下之前教了它一番说辞,让它谎称自己是重生鸟,忽悠龙笙殿下。

可知道龙笙殿下真实身份的它,根本不敢将那些敷衍的话说出口。

龙笙殿下傻了才信。

重明鸟迟迟不开口,龙笙眼中的审视怀疑之色越来越重。

六道轮回,是由九幽冥界掌管。可氐人族不入轮回,就是阎王爷亲自来,也管不着氐人族。

六界之中,能够让无来生者起死回生的,唯有神族凤凰。

他听到的那一声凤鸣,绝不是重明鸟发出来的。

重明鸟整只鸟都要麻了,要露馅了怎么办?完了,白泽神君交代的事它给办坏了。

好在弇兹神女及时现身,为它解了围。

神庙里一阵乱哄哄时,神像再次散发出一阵光芒,弇兹神女缓缓睁开眼。

“海神大人!”全体氐人族整齐划一地行礼。

重明鸟微微低头,以示对上古神祇的敬意。

只有龙笙抱着凤箫,直视高台上的神女,冷淡地问:“弇兹前辈与阿箫私下谈了什么,让阿箫虚弱成这样。”

“无需担心,这孩子只是太过劳神,一时沉睡,睡醒便无碍。”弇兹神女道。

龙笙追问:“何事让他如此劳神?”

弇兹神女镇定道:“方才凤凰在他身上进行了神降。”

龙笙一怔。

重明鸟忍不住心里为弇兹神女鼓掌。姜还是老的辣,上古神祇找的这理由,可比凤箫殿下那漏洞百出的借口可信的多。

所谓神降,即神祇降下一抹神识附身在其他生灵身上,暂时操控其身体。普通生灵的神识无法强于神祇的神识,因而在被神降时会失去意识,过后也不记得被附身时的记忆。

用非神的身体承载了神祇的神识,哪怕只有片刻,精神也会极度疲惫,需要睡一觉休养。

凤箫这个反应,就很像被神降之后。

人渡劫成仙后,之所以都要飞升到山海境,是因人间的灵气不足以供养太多神仙。若神仙都待在人间不走,人间灵气枯竭,万物都会受此影响。

所以山海境中的上神,极少会有真身来到人间,要么像弇兹神女一样只降临一道分.身,要么找一居躯壳进行神降。

弇兹神女有条不紊道:“氐人族本不该有此灾厄,皆因穷奇祸世,扰乱人间。龙凤皆有镇守世间太平之神职,凤凰为祥瑞神鸟,助苍生逢凶化吉,故而凤凰进行神降,赐福氐人族重获新生。重生之法须有媒介,唯有进行神降术,这孩子身为鸟族,是最适合被凤凰神降之躯。”

氐人族听明白了,纷纷跪下对天膜拜:“谢凤凰赐福。”

龙笙眼底的怀疑之色消散了。原来弇兹神女先前单独留下凤箫,是为了谈这个,凤凰神兽会借阿箫的身体进行神降,才有了氐人族的新生。

不是每只凤凰都有能力能施展重生术,整个山海境道行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那位凤王陛下了。

所以,阿箫让他不要跟过去,应当也是弇兹神女的特意叮嘱。若他过去,不就要被凤王发现他的龙族身份了?

好在,等他赶到的时候,凤王已离开了。

知晓来龙去脉,龙笙镇静了些。

凤箫没事就好。

弇兹神女帮忙圆过这个谎,接着道:“天下山雨欲来,此行一路凶险,重明鸟便留在你们身旁作伴。”

话音未落,神女消失,留在原地的又是一座冷冰冰的神像。

西海神宫。

弇兹神女轻舒一口气:“还是白泽神君想得周到,龙太子那孩子可不是好骗的。”

不过再心思缜密,也敌不过多智近妖的白泽。

白泽含笑不语。

……

因为凤箫的沉睡,龙笙在氐人族王宫多停留了一日。直到翌日,凤箫才缓缓苏醒。

凤箫这一觉睡得挺舒服。虽然施展重生术让他神力透支,有些头疼,可他得到了无上功德啊!

这可是解救了一整个氐人族的功德。

他现在的修为境界,已经比刚下凡时雄厚千百倍了。要不是攒了那么多功德,他哪有能力在五百岁就使出凤凰族最高级玄奥的秘法重生术?这一路见证了许多生与死,感悟良多,他才能心领神会。

能够成功使出来,凤箫自己都很意外,也很兴奋。

结果他一醒来,就对上龙笙微微疲惫的眼睛,好像龙笙才是精神透支的那个。

凤箫刚要扬起的嘴角立刻就落下了:“你守了一夜?”

龙笙是妖,一夜不睡不至于气色这么差吧?

龙笙说:“我担心你,头还疼吗?”

毕竟是神降,凡俗躯体一般承受不住神的神识,何况是凤王那等强大的上神。

但凡凤王多附身一刻,凤箫都会精神受创。

龙笙担心神降有什么后遗症,尽管弇兹神女说了让他放心。

凤箫摇头:“一点儿都不疼,就是……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凤箫是只不擅长撒谎的凤凰,怎么编都瞒不过龙笙,干脆直接装失忆。

龙笙道:“你被凤凰神降了,不记得是正常的。”

凤箫惊了。

……这谁给他圆的谎?这么强大。

凤箫当场控制好表情,回头偷偷问重明鸟:“是你替我圆的谎吗?你这个理由不得不说编得比我那个像多了……”

重明鸟:“……”

是你师尊白泽神君在背后出谋划策。

凤箫醒了,龙笙就准备和他一起离开氐人国。

鲛人们依依不舍地送别他们,水胭留恋道:“你们还会回来陪我玩吗?我舍不得你们走。”

凤箫安慰道:“氐人族诞生了那么多新生命,以后会有很多小鲛人陪你玩的,你再也不会孤单啦。”

龙笙依然不近人情:“做了女王,就不能只想着玩了。”

水胭:“……”

终止话题只需要龙笙一句话。

水胭默默游走了,海婆婆年纪大了,她不能再只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氐人族迎来了新生,她要学习怎么做一个女王。

海婆婆游上前,将一件器乐交给他们:“这是氐人族镇族之宝箜篌琴,二位大恩,氐人族无以为报,唯有将此琴赠予二位。”

凤箫正要推脱,重明鸟用鸟语道:“收下。”

凤箫婉拒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海婆婆客气了,我们一定好好珍惜。”

收完琴,龙笙再次化出蛇身,驮着凤箫游上海面。

没有鲛人再惧怕龙笙的蛇体,跟在身后,送了他们好远。

直到两人回到船上,鲛人们身体探出海面,冲他们挥手,漂亮的鱼尾在阳光下摆动。

弄烟对他们拱手:“多谢二位了。”

化解氐人族之怨本该是弄烟的事,到头来却没帮上太多忙。氐人族对人族分外抵触,要不是有龙笙和凤箫两个非人生物,这事还真不太好办。

凤箫豪爽道:“不客气,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弄烟莞尔:“辛苦你们了,快回船中休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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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濯尘在书案前正襟危坐,神情淡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看什么心法。

然而手上的书名却是《保证让恋人甜蜜感动的情话大全》。

这本书,他已经翻阅了好多遍,这些日子有事没事就对弄烟说几句。

每次弄烟的表情都很古怪,从一开始的想笑,到现在竟也习以为常,还会反调戏几句。

大剑仙一本正经说这些油腻情话的样子,有种微妙的反差萌,比从前那个寡言少语的可爱多了。

在濯尘看来,就是此书确实有用,弄烟对他态度都亲近了。

“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濯尘指尖一顿,立刻将手里的书收进宽大的袖子里藏好,罕见地有一丝忐忑。

深夜敲门,会是弄烟吗?

这么晚来找他,是为了双修吗?

大剑仙面露红晕地开了门。

门口是龙笙那张比他还要冷漠的少年面孔。

濯尘:“……”

濯尘抿唇:“何事?”

濯尘和龙笙都属于冷漠疏离的性子,尽管一路同行,他两并未单独有过交集,不太熟悉。

龙笙开门见山:“找你借一样东西。”

“何物?”

“《阴阳剑法》的剑谱。”

弇兹神女说学这个对对抗穷奇有用,虽然不知道凡人的剑谱能有多大用处,但龙笙还是上门来讨了。

濯尘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

万剑宗有无数玄妙的剑谱,其中双人剑谱最精妙的,就是《阴阳剑法》。

但很少有人能够将《阴阳剑法》习好,这对灵根要求太高,需得一水一火,一柔一刚。两者属性相悖,很难做到默契,《阴阳剑法》却要让双方达到合二为一的地步。

濯尘用的是自创的濯尘剑法,他并不修习《阴阳剑法》,因为并没有和他一起练剑的人。

但剑谱他是知道的。

知道不代表愿意给。

濯尘淡淡道:“万剑宗剑谱从不外传,若要修习,需得拜入万剑宗门下。”

龙笙眯了眯眼:“若是不呢?”

他怎么可能真对凡人行拜师礼。

濯尘无话可说,直接就要关门。

他不可能为一只蛇妖坏了万剑宗的规矩。

关门的瞬间,濯尘袖子里的书掉了出来。

龙笙低头,慢慢读了出来:“保证让恋人甜蜜感动的情话大全……”

濯尘身子一僵。

住,住口。

“原来这本书落到你那儿了。”龙笙狠狠拿捏住他,“这种书我还有很多,只要你用阴阳剑谱来换。”

濯尘沉默,转身回了屋里。

须臾,他丢出一本剑谱,对龙笙淡漠道:“阴阳剑谱一个人练不成,你得找个道友一同修习。”

龙笙弯了弯眼,带着一种得意的炫耀:“我有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