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画笔

青梅担忧道:“那锦瑟姐姐和应怜姐姐的脸还有可能拿回来吗?”

她们被画皮鬼夺走容貌,顶替身份,整个人生天翻地覆。

他们这些旁听者都气愤不已。

凤箫不忍道:“应怜姑娘的脸还在画皮鬼脸上,可以取回,锦瑟姑娘的恐怕……”

“拿不回来了。”龙笙接话,“人脸脱离主人,就只是一张死皮,过不了多久就会腐烂。画皮鬼不是脸皮的原主人,无法跟人脸契合,也只是戴着一层死皮罢了。那画皮鬼为了维持皮囊新鲜不腐,一直都在服用人心,也就是所谓的抗老药。”

“偷来的脸终归不是自己的,她吃多少颗人心,人皮也不会永远不腐,我想,最多只能维持十年,脸皮就会完全腐烂。所以美人城每十年就要重新选拔一次城主,画皮鬼需要借此机会换一张脸。”龙笙道,“我们得尽快把应怜姑娘的脸拿回来,死皮回到主人脸上,就会变回活人皮,不会再腐烂下去。至于锦瑟姑娘的脸……应该早就烂掉了。”

锦瑟低头:“我的脸,再也拿不回来了么?”

她其实早就绝望了,接受了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脸的现实。这几位高人的到来给了她希望,此刻听到这消息,说不失望是假的。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她早就认命了。

凤箫突然想到什么:“原本的脸是拿不回来,但我们可以给你画张一模一样的!”

凤箫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支画笔:“这支神笔可以让画出的东西成真,能使用三次,是龙笙送我的。”

当初他编造凄苦身世,假哭引得龙笙愧疚,送了好多玩意儿来哄他。那些东西都是龙宫的宝贝,件件都是神器。

这能画物成真的画笔,也是其中之一。

凤箫没觉得这些东西有多稀罕,他堂堂凤族太子,什么宝贝没见过,只当是寻常。

却不料青云派三人和姝色的眼神都变了。

青梅惊呼:“什么都能变吗?画金山银山也可以?”

“可以啊,不信我给你画一下,拿纸来。”凤箫说着就要落笔,吓得青梅连忙拦住。

“不不不我就问一下,不用画给我看,三次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一次。”青梅差点儿被凤箫的财大气粗吓死。

画物成真……这在修仙界,至少得是个天品灵器。

修仙界的人都身怀法术,可法术也不是无所不能。无中生有就是最难的法术之一。他们平日要是凭空变出什么东西,要么是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的,要么是用取物术从另一个地方拿来的,总之都是拿出原本已有的东西。而凭空变出原本没有的东西,这就涉及到了“造物”领域,是神仙才有的本事。

修仙之人,还没有真正成仙,哪有这等本事。唯有快渡劫飞升的器修,窥见仙人的境界,有所感悟,才能在各种机缘加持下打造出造物的灵器。

这么珍贵的灵器,是龙道友能随随便便拿出来送的?是凤道友能轻而易举拿出来画的?

这么大手笔,青云派三人严重怀疑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散修,而是某个隐世大族的嫡系。

锦瑟不知道造物的灵器在修仙界有多稀罕,但听闻只能用三次,也明白何等珍贵。

她略有些局促:“此物珍贵,大师用在我身上,未免大材小用……”

“什么大材小用,这叫物尽其用。锦瑟姑娘受了这么多苦,我们修道之人,不就是为了救苦救难吗?”凤箫道。

就算这支神笔真的很珍贵,他也会毫不犹豫帮锦瑟的。更别提造物在他眼里还真不稀罕,神兽一族是个上神都会随便施展造物术,只是他年纪小,还没熟练掌握造物术,才需要借助神笔。

锦瑟感动:“大师大恩大德,锦瑟没齿难忘。”

“小事。”凤箫找来画纸,就要落笔画锦瑟的脸。

然后他停住了。

他突然想起,他不知道锦瑟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不大,开天眼就能看到。

但还有个问题。

他不会画画。

凤凰族的必修课里有各种法术,可没有凡人的琴棋书画。

就算知道锦瑟长什么样,他也画不出来啊!

这支神笔在凤箫手里,完全发挥不出作用。可能他想画只凤凰,活过来的却是只山鸡。

龙笙倒是会画,不然他乾坤袋里不会有支画笔。他也能开天眼看到锦瑟长什么样。

问题是,他无法跟别人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锦瑟长什么样。

所以这个活他也不能干。

好在,在场还有白清寒这个见过第一任城主的脸,又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子。

凤箫把画笔塞到白清寒手中,郑重道:“白前辈,交给你了。”

白清寒:“……”

白清寒也只是在二十年前,与第一任城主有过一面之缘。

不过他记性好,锦瑟的脸又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凭着记忆画出来不难。

白清寒落笔,渐渐描绘出一张倾国倾城、栩栩如生的美人面。

姝色笑着,附耳咬牙道:“嘴上说不在乎,对人家的脸记得倒很清楚嘛。私底下是练了多少回?”

白清寒差点手抖,无奈安抚吃醋的妻子:“我画的最多的分明是阿姝,这么多年,我也只画过阿姝一名女子。”

姝色轻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两说着悄悄话,却瞒不过耳力惊人的龙笙。

凤箫在专心看画,倒是没注意白清寒和姝色说了什么。

龙笙漫不经心地想,原来恋人之间,要给对方画像。

小山鸡长那么漂亮,他也给小山鸡画一幅像好了。

白清寒画完最后一笔,退开一步:“好了。”

锦瑟怔怔抚摸着这张画,哽咽道:“这是我的样子……我都快忘了我长什么样子。”

突然,被她摸到的美人面泛起一道白光,一张人脸从画里飞出来,贴在锦瑟的脸上。

无脸女子瞬间变成一位绝代佳人。

青梅拿镜子给她瞧,锦瑟看着自己的脸,喜极而泣。

“这是我十六岁时的脸……”锦瑟突然反应过来,“可我已经三十六岁了……”

白清寒见到的是二十年前的锦瑟,画的自然也是她二十年前的脸。

“这是照着你的样子画的脸,人皮成真,安在你脸上,就是活人皮,以后也会随着年纪增长慢慢衰老。”龙笙道,“不过,会一直比你真正的年纪年轻二十岁,也算是弥补错失的二十年光阴。”

锦瑟笑中带泪。

逝去的年华不会回来,沧桑的心境也不会改变。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她绝望的人生又迎来了希望。

龙笙又看向羡慕的应怜:“应怜姑娘,你的脸,我们会在美人大会上,亲自替你拿回来。”

应怜感激不尽。

她轻声道:“我刚在十二城醒来,发现自己失去脸庞,无法自证身份,一时间天塌地陷,几度想要寻死。后来遇见锦瑟姐姐,才得知我的遭遇是妖怪所为。从那之后,满心愤恨地苟且偷生,只为有一天找那妖怪报仇。”

“我不明白,这二十年,只有我与锦瑟姐姐二人没了脸,那妖怪也只需要一张脸更换便足矣。为何这回有那么多人被偷走脸,足足一百多号人……”

应怜的疑问,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画皮鬼这次只想要姝色的脸,为何还要偷走一百多位甲等城民的脸?闹得满城风雨。

“我也有个疑问。”青柏举手,“那个画皮鬼一直在吃人心保持容颜不老,可美人城也是最近才出现挖心事件,之前那二十年,她那些人心做的抗老药都是哪来的?”

锦瑟面色微变:“十二城这些年一直都有离奇死亡案件,死者都是被挖了心……可十二城的人命贱,就是死了也无人在意,更没人调查下去,为他们讨个公道。”

线索一对上,整个事件的脉络就清晰了。

上城所谓的抗老药,是用下城人的心做的!

“用十二城居民的心入药,画皮鬼挑这些地位微不足道的人下手,也是为了恶行不被发现,说明她也知道谨慎行事。”龙笙沉思,“这回却在美人城大开杀戒,又偷了一百多号人的脸,如此大张旗鼓,像是有什么到了最后期限,她心急等不下去了……”

“我们那天在密室里不是听到,画皮鬼的美人皮已经无法用普通人心维持下去,必须要食用美人心吗?”凤箫道,“那团邪气对她说,它是喜欢画皮鬼的恶念才帮助画皮鬼实现愿望,怡容国的诅咒一定跟那团邪气有关。但要一直维持这么大的诅咒,也会源源不断消耗邪气的力量,邪气也需要吸收源源不断的恶念来补充力量。会不会是画皮鬼的恶念已经不足以让邪气继续帮她,所以画皮鬼做出更多的恶行,想和邪气维持长久的交易?”

龙笙指节轻扣桌面。

小山鸡说的不无道理。

还是要先搞清楚那团邪气是什么东西。

正商讨间,十二城城主突然进屋,打扰了他们开会。

“小人无意叨扰大人们。”十二城城主猛地跪下,“还请大人救救十二城!那群刚拿回脸的大人要回美人城禀报美人城城主,控诉我们十二城对他们的冒犯,不许上城再给我们送粮食衣裳。这样下去,全城人都会死的!”

美人城城主在任期间不能离开美人城,但可以对下城下达城主令,让别的城都孤立十二城。十二城能得到的资源本就少,上城施舍下来,层层克扣,到十二城已经不剩什么,要再连那点可怜的资源都不给,他们就没法活了。

这种情况,龙笙早有预料,他道:“白前辈,姝色前辈,你们去隔壁劝说一下——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个收拢人心、树立威信的好机会。

姝色和白清寒都是聪明人,闻言立刻去了。

青云派三只就不太聪明的样子。青柏傻傻地问:“该怎么说?让他们放过十二城这些可怜的百姓?他们会放过吗?”

凤箫道:“你笨啊,他们当然不能共情十二城的百姓,劝他们放过别人,不如劝他们想想自己的未来。”

隔壁,姝色和白清寒的到来让群情激奋的甲等城民们稍稍冷静。

对于救命恩人,他们感激不尽,对两人马首是瞻。

颜久道:“姝色夫人,你们来的正好,我们正要回去向城主禀报,您二位跟我们一起回去通禀吧。十二城的人敢给我们这种委屈受,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哦?”姝色含笑,“然后呢?等你们人老色衰,再次被送回这不毛之地,挖矿到老死?”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方才只顾眼前,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美人城吃好喝好,忘记这段噩梦般的经历。

可是……将来老去,他们还是会被扔回十二城的。矿区上可从不缺年轻时是上四城贵族,年老后被扔下来干活的苦工。

抗老药……那么珍贵的东西,他们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用到。

切身体验过十二城的可怕,谁也不想再回到这个鬼地方。可是谁都会衰老,这无法避免。

有人迷茫地问:“那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毫无办法,只能接受这残忍的制度。

白清寒道:“偷走你们脸的抹脸妖,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喽啰。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且是只挖食人心的妖怪,目前尚在城中。”

“啊?还有一只妖怪!”

一听还有挖心的妖怪在美人城里,美人们突然觉得,暂时不回去也挺好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那妖怪偷走美人脸皮,以人皮伪装自己,叫画皮鬼。”姝色补充,“美人城城主,正是一只画皮鬼。”

众人惊呼。

“什么?城主是妖怪?”

“城主那么美,怎么会是妖怪呢?”

“画皮鬼换人脸,食人心,连任两届城主,这以貌取人的制度,也是她亲手设立,蛊惑大家不得不遵从。”姝色一双美目横扫过众人,“诸位若是不想在美人城提心吊胆,时刻担忧被抹脸挖心,不想年老色衰后再回十二城,过这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就随我们一起,推翻美人城。”

她没有跟他们讲,你们看到下城人的生活有多可怜,我们要帮助他们,大家一起推翻以貌取人制度。这毫无用处,这些美人是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岂会答应。就算明知制度是妖邪所定,也会成为制度的拥趸。

那就让他们想想自己的未来,再决定要不要遵守这所谓的城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