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厚,但阳光破开了已经阴沉了半个多月的天空。
大清早起来,含梅一如既往地端着热水朝楼上走去,刚走上露台便被震惊得丢了手中的铜盆。
“郡主?”
看着窝在门外吊椅中的人,含梅赶紧跑过去在她吊椅旁蹲下,颤抖着伸出手握着她藏在被子中的手。
用被子裹着全身窝在吊椅里看着雪景的南羽任由她拉着手,苍白着脸对她安抚一笑。
昨夜在屋内守夜的品竹与隐菊被铜盆落地的声音惊醒,首先便朝床上看去,见床上空空无人,二人瞬间慌乱。
“郡主呢?”
“郡主~”
“我在这里...咳咳咳。”
门外先是传来轻浅、虚弱的声音,随即便是咳嗽声,二人赶紧往外跑去。
蹲在南羽身边的含梅见她咳了起来,连忙半起身轻拍着她的背,帮着她顺气。
摸着她冰凉的手,心疼道:“郡主,屋外冷,咱们进屋吧!”
看着三人脸上的担忧神色,南羽点点头,在含梅与品竹的搀扶下从吊椅中站了起来。
“郡主?”
刚站起来,楼梯口处便传来了声音,孙奶娘、幽兰、梦魇等人都站在那里。
“是我。”
南羽对着几人虚弱一笑。
奶娘眼含泪水几步奔来,又在南羽跟前站定,欣喜道:“郡主可算是醒来了,可真是祖宗保佑、老天爷开眼呀!”
南羽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便抬手轻捂着口闷声咳了起来。
含梅赶紧道:“郡主身体还未好,先让郡主进屋再说。”
奶娘道:“对对对,你看我都傻了,竟让郡主站在这里吹寒风,快进屋快进屋。”
说话间,奶娘便从品竹手中接过,在另一边拥着南羽进了屋内。
“我去通知夫人她们。”
“我去找楠阁主他们。”
隐菊与幽兰见几人拥着南羽进屋,便下楼跑出了雅竹苑。
将南羽扶着在软榻上坐下,含梅与品竹又拿来厚衣与毯子披在她身上,梦魇将屋内火盆烧得更旺了些挪了过来,奶娘拿了个精致的暖手炉放入她手中。
“郡主何时醒的?怎么在外面坐着?”
等一切都做好、确定不会冷着她后,含梅才开口问道。
品竹道:“是呀郡主!您醒来怎么也不叫奴婢呢?独自一人在门外吹风。”
南羽浅笑着看着品竹说:“醒来有一会儿了,见你们俩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你们;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就想出去看看。”
在天刚有一丝丝亮的时候,南羽便醒了,拿被子往身上一裹便轻手轻脚的出门去了,便一直在缩在吊椅中坐到含梅上来。
她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天空发呆。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中不知是谁要拉着她沉沦,脑海中一直有个意识的声音在说:死吧!死了就好了,快死吧!死吧!
也好,这样也好,就这样吧!
正当南羽的意识这么想着、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又有一道意识在说:不,你不能死,你要活着,你想活的,你不想死的,快醒来。
这两股意识不停的争吵、叫嚣声,渐渐地,让她活的那道意识占据上风,南羽就这样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在刚醒来的时候,南羽不知是梦是幻,盯着床顶看了许久许久,然后才发觉那些透过床幔照进来的光有些刺眼,她还过了许久才完全适应。
没多久,楼下传来了声响。
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片刻就看到了走进来的长公主、第五陌等人,看见南羽的瞬间,他们是又惊又喜。
长公主走过来时,原本围在南羽身边的众人立即散开,长公主捧着自己女儿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慢慢地,眼中流出泪水。
“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话音未落,便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见状,旁边站着的人也跟着流起了泪,时不时地用手中帕子擦着眼角。
南羽带着浅浅的微笑反抱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突然南羽又咳了起来,长公主赶紧松开,紧张的看着女儿。
这时,第五楠走过来说道:“长公主,不若先让老朽给郡主把把脉、检查检查身体状况吧!”
闻言,长公主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好好好,楠阁主,您快请。”
第五楠眼神看向南羽询问着,南羽颔首,伸出手搁在桌案上,让楠阁主把着脉。
须臾,第五楠摸着胡子惊叹道:“奇迹,简直是奇迹。”
随即收回手,看着南羽笑着说道:“其实不瞒郡主,你中毒受伤昏迷这两个月来,我们虽然竭尽全力,但仍旧希望渺茫,只是出于医者本能没有放弃罢了。”
听到楠阁主的话,长公主等人都非常震惊,她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如此严重。
毕竟当时所有大夫对她们说的都很保守,更没有人敢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听到此话的南羽只是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楠阁主说道:“郡主外伤基本痊愈,只是这内伤与毒棘手了些,不过如今能醒来,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随即看了一眼长公主,长公主心领神会,微微偏头,明铛姑姑就带着人走了出去。
看着留在屋中的几人说道:“依着刚刚把脉的情况来看,你的内伤已好了大半,剩下的慢慢调养,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切忌动武。”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也如同给众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刚走到门口的南楚楚也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手扶着门框,抓着门框的手指已泛白
最终,还是南羽率先打破了安静。
她松开紧握的手看着楠阁主笑着说:“风谨记住了,能捡回一条命风谨已经很满足了,旁的都不重要了。”
看着这样的南羽,楠阁主欣慰道:“郡主能这么快就想通,这般心性,难得,实在难得。”
面对楠阁主的夸赞,南羽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无过多言语。
楠阁主又道:“郡主身体里的毒恕老朽无能,一不知其为何毒,二不知其如何解,但老朽定不会放弃寻找方法。”
南羽向楠阁主抬手一礼谢道:“多谢阁主。”
“还有...”
闻言,南羽抬眸看去,楠阁主继续说道:“那毒没有侵入心脉,这多亏在中毒之初时,郡主便及时运功压制护住了心脉,没有让毒蔓延到心脉中,这也是郡主能一直吊着一口气的缘故。”
“如今虽然行针封了部分心脉,日后待内伤好了,只怕郡主时时需用内力来辅助压制,这也是不能随便动武的原因。一但动武,内力乱窜、心肺受损、冲击穴道,毒也将继续蔓延。”
“风谨明白了。”
须臾,楠阁主说:“郡主武艺高强、内功深厚,压制体内之毒原也足够;但为了以防万一,我有一本内功心法,希望对郡主有用,只是目前没带在身上,待我默出来后再给你。”
闻言,南羽立即起身向楠阁主躬身一礼,道:“南羽在此谢过阁主,阁主的大恩大德,南羽无以为报。”
楠阁主赶紧站起来,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郡主言重了,且不说我百草阁与你南家是世交、我与你父亲乃至交好友,就冲着你们南府、你南风谨曾上战场保家卫国、收复城池,这些都是我一介布衣应做的。”
随即又叮嘱道:“不过郡主切记,在您内伤未痊愈之前万万不可动用内力,就是内功心法也需等您伤好后再修炼。”
“南羽记住了。”
与她说完,楠阁主看了屋中众人一眼,又说道:“郡主不能动武之事也不可宣扬出去,否则于郡主、于侯府都将不利。”
长公主道:“楠阁主放心,我等明白。”
楠阁主道:“对外只说郡主因刺杀而受重伤,需暂时调养即可。”
“好。”
长公主应道。
南羽醒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进了宫里,皇帝下朝刚走出宣政殿便知道,立马又让人送来了各种补品。
皇后知道消息的时候,五公主玉湉正在凤仪宫中陪着。
“母后,羽姐姐醒了,如今你该放下心了吧!”
身穿一身橙色散花百褶裙的玉湉公主放下手中棋子,含笑看着母亲。
她虽被赐婚给了柳清尘,但婚期定在第二年的二月初。
如今一则是因为快要出嫁,以后能陪在母亲身边的时日不多;二则也是因为南羽昏迷不醒,知道母亲担忧,便时时前来陪伴、开解。
皇后又问道:“太医们怎么说?”
玲秋姑姑回道:“郡主外伤基本痊愈,内伤也不算打紧,就是需得长时间调理调理,所中之毒虽未解,但暂无大碍。”
闻言,皇后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只要人醒来了就好。”
晚上
南羽静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双目无神的透过轩窗看着漆黑的夜空。
看了一会儿,倚靠着轩窗轻轻阖上双眼,手也在不知不觉间动了起来,只一瞬便见她神情痛苦起来,脸色瞬间变白,嘴角一丝血迹流了下来。
“郡主~”
正端着药走过来的含梅见状轻呼一声,立马放下药将南羽揽在怀中担忧的看着她,拿着帕子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
见嘴角流下来的血迹越来越多,且气息越发不稳,含梅焦急对正在铺床和点香的几人喊道:“幽兰、隐菊,快去叫楠阁主和少阁主,快~”
二人停下手中活立马便朝楼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