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海,两条路是否殊途同归?老九遭受意外打击,这是不是预示着幕后力量已开始行动?我在崖壁上艰难探索,异状频发,求生的本能可否支持我走到最后?崖下等着我的竟是……
循着昨晚的记忆,我朝着不远处那座山开过去。老道为什么会给我留下一个戒指?他去做什么了?让哑巴跟着我有什么用意?老道又究竟是谁,怎么也会有这戒指?
“天台山”——路边标示上的字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哑巴在后座上新奇地摸摸这摸摸那。小桃用手语不知道在跟他交流着什么。
“过了这条河,”小如在一边指挥道,“就是昨晚咱们上山的地方。”
“鱼爷,你看。”小如在副驾驶上突然指着前面说。不远处,两辆军绿色的越野车正向我们迎面开来。我心里一惊,怎么这里也有部队?
“都注意点,”我拿着对讲机喊道,“有当兵的。”
那两辆军车离我们越来越近,突然放缓速度。我们听到喊话器的声音,“对面三辆车,请靠边停下。”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别的不说,我们车上可是有枪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不停也不行啊。我把车靠边停下,悄悄在对讲机里喊道:“都稍安勿躁,别惹麻烦。”
两辆军车在我们对面缓缓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当兵的,手里抱着一把九五式,一身特种部队作战服。“怎么办?”一边的小如小声问我。
“什么也别做。”我看着朝我们走过来的大兵,心里一动,朝小桃摆摆手,“小桃,小兔,哥哥用到你俩的时候来了。跟我下车,跟几个兵哥哥撒撒娇。”
“我不!”小桃一撅嘴巴,“凭什么?让我出卖色相?我才不干。小兔,你也别听他的。谁让他欺负咱来着?”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兵,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瞪了她俩一眼,整整衣服,开门下车,朝那大兵嬉皮笑脸地敬了个礼:“首长好。”
“干什么的?”那大兵一脸严肃地问我。我偷偷看了他的肩章,心里一惊,竟然是个校官。
“我们从外地来旅游的。”我笑道,“首长有什么指示?”
“旅游的?”那校官上下打量着我,“这一片搞军演你们不知道么?”
我摇摇头,装出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不知道?车里有什么?”他端着枪走到车后备箱那里,刚要打开。
小桃突然打开车门下来,只穿了个小衫,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腰肉来,睡眼惺忪地跟我说:“哥,咱们到了么?”
“没呢没呢,这位首长要检查。”我给小桃使了个眼色。小桃瞪了我一眼,装出一副才看到那大兵的样子。只见她一晃脑袋,一捂嘴巴,惊讶道:“哇,好酷啊。这是真枪么?”伸手就要去摸人家手里的九五式。
那大兵也不过是20出头的样子,怕是少有见过这个阵仗,脸“唰”地一下红了,有点不敢看小桃,口里结结巴巴道:“是……是……”好像完全忘了他原本的任务。
我暗中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桃一撇嘴,打开车门道:“小兔小兔,你快下来,你看看这个兵哥哥有枪……”
紧接着,一脸兴奋的小兔也跳了下来,看样子不知道是憋了多久了:“哇,真的哎……”然后两个家伙围着这大兵开始叽叽喳喳,一会儿摸摸枪,一会儿摸摸他的衣服,搞得这年轻人脸红脖子粗得煞是可爱。
“你们别……这样。”他红着脸话都说不利索了。俗话说,“当兵整三年,母猪赛貂蝉”,何况是遇到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家伙?
“你们不许往前走了。”他红着脸看着我补充道,“前面封路了,你们要去涛雒(luò)就绕行吧。”
“哦,好的,好的。”我朝他笑着应声道,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前面出什么事了?”
“军事秘密,请你们调头。”他红着脸也忘了检查,只给我敬了个姿势标准军礼,看起来虎虎生风的。
“那行,我们这就调头。”我赶快给那俩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这才饶了这个小校官。
就在我刚要上车时,突然感觉脖子后面一阵发冷,就像是有人在窥视我一般。这种感觉很熟悉,在罐子丢了的那天晚上,后面有人跟踪我时就是这个感觉。我猛地一回头,才发现那种感觉来自其中的一辆军用越野车里。只是那车窗上都贴了膜,看不清楚里面是谁。
“快调头走。”我上车之后,拿着对讲机喊了几声,三辆车开始同时调头。两辆军车则停在原地,仿佛是要目送我们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等到再看不见军车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夸了两个丫头几句。
她俩还在讨论着那个当兵的多么帅,多么威风。可能军人的威武军仪对女孩儿都有种天然的吸引力吧,听得一旁的小如一脸醋意。
“小如,昨天你是走的这条路么?怎么会有当兵的?”
“应该是。”小如看了外面一下,“没错,就是这条路。”
“那怎么昨晚没有碰到,今天就有了?”我皱着眉想了一阵,隐隐有种预感,那车里盯着我的人肯定认识我,而且还跟我很熟悉。
“老王,这伙当兵的是新来的。”我拿着对讲机喊道,“咱们得抓紧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了。”
“昨晚那个小桥你还知道怎么过去么?”我问小如。小如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答道:“记得是记得,只不过咱们要是走那里,马上就会被人发现。你想想,昨晚我可是朝着路灯开过来的。”
“那还没招了?”我摔了一下方向盘,心中有些懊恼。
“阿巴阿巴……”一直坐在后面安静的哑巴突然出声了,对着我们比划了几下。
小桃等他比划完,跟我说:“哥,他知道怎么上山,从海里走。”
“从海里走?”我惊讶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怎么走?”
“他说,他在船厂工作,有船。”
“不是封海了么?”我问道。
那哑巴脸上露出一阵狡黠的笑容,朝小桃比划了几下。
“他说他有秘密通道。”
“去船厂!”我当即就按着对讲机跟他们说道。
跟着哑巴的指引,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造船厂,造船厂建在一个小码头里,与其说是造船厂,还不如说是修船厂更贴切。厂里,一些木质的渔船停在码头边随着海浪起起伏伏。码头里的人并不多,看起来有些萧条。此时即将黄昏,造船厂里显得有些昏暗。我们把车找了个角落停下。
哑巴带着我们找到一条小木船。那船身上刷的桐油还未完全干透。哑巴很自豪地拍拍胸脯,意思是这艘船是他做的。我打量了一下这艘船,是那种典型的近海作业渔船,承载量不大,靠柴油机推进马达工作。这时,从远处走来了一个人,问我们道:“你们做什么的?”哑巴站出来跟他比划了几下。
“哦,是潮生的朋友啊?”那人看着我们笑道,“来买海鲜的么?”
“听说潮生兄弟做的船手艺好,我们来试试水。”王富贵笑嘻嘻地掏出烟给来人递了一支,“打算买几艘。”王富贵说起瞎话真是张口就来,从来不眨眼睛。
“哦,那不错不错,潮生的手艺在这里算是拔尖的。”那人笑笑,跟潮生说,“你带他们随便看看吧。”说完便走了。
哑巴见他走远,赶忙招呼我们一起把船从滑轨上推到水中,又把装备都装到船上,拉起马达在码头里转了几个圈。王富贵紧紧地抓住船舷,脸色蜡黄一片。我问他怎么了,他晃晃脑袋刚要说话,一张嘴却“哇”的一声吐出来了。小歪赶快帮他捶背。
“你晕船啊?”我皱着眉头,“行不行?不行你就先回去等着。”
他艰难地朝我晃晃手,忍着呕吐跟我说:“没事,能撑。”
那哑巴操着船,在码头里的船只里穿行了一阵,便扭头一拐,拐到一条河道里去了。我这才发现,这里还藏着一条河流的入海口。
“这是去哪儿?”我赶忙问他,“不是从海里去么?”
哑巴朝我笑笑,“阿巴”了几声。小桃替他说道:“秘密通道。”
进入河道,船渐渐平稳下来。这条河我叫不上名字,大约有十五六米宽,两边尽是一些高大的树木。正值深秋,树木的落叶飘落到河里,逐渐布满了河面,随着水流缓缓地往海里流淌着。又往前行驶了大约半个钟头,河道前面出现了一个分叉。哑巴把舵一拧,让小船驶进了那个分叉的河道。没过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渔船竟是从河道里冲出来,再一次进入了大海。
“哥,你看!”小桃突然站起来,指着前面的一座悬崖说道。那悬崖临海而立,竟是一片绝壁。绝壁上光滑如镜,影影绰绰有一些岩画,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涂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像是绝壁下面的山脉延伸到海里,把一小块海面环抱成了一个天然的港湾。再往上看,就能看到一个郁郁葱葱的山头。那便是天台山,东南两面面海,西北两面环山。
“到了。”我舔了舔溅到嘴唇上的海水,又咸又苦。
正值涨潮,哑巴借着潮水,小心地把船驶入港湾,把它藏在几块礁石后下了锚。然后,他身手敏捷地爬上一边的礁石,然后用绳子我们一个个拉上去。
王富贵晕船晕得已经站不住了,被我们拖上来之后,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也不让人碰,一碰就吐。我们怕海上也有巡逻的船只,不敢在礁石上多做停留,也顾不上他吐不吐,便让阿十五与小歪架着他往山上走。直到进了树林子,我们才停下来歇了一会儿。这时候,天已然擦黑。
“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我跟大家说,“一会儿上山要力气的。”
小歪与小如一道,拿出食物给大家分了一些。王富贵缓过来了一些,只是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东西他是吃不下了,就喝了几口水。
阿二站在树林边上,提着枪一脸冷漠地看着山上,脖子上的绷带依稀透着血迹。“二哥,能行么?”我担心地问他。他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干,朝我笑笑,“我又不是泥捏的,收了你的钱,怎么好偷懒?”
“二哥你这话是打我脸呢,这就不是钱的事儿。”我看着他脖子上的绷带有些内疚,“昨晚是我疏忽了,要是……”
“这不怪你。”说着,阿二脸上那道从眉角到耳根的刀疤抖动了几下。
我突然想起他在昏迷时说的那句“对不起”来,他会是对谁说的对不起?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或许他是觉得对不住家人吧。
正说话间,老九骂骂咧咧朝我走过来。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跟我说:“他妈的,不省心啊,刚出来这几天,家就被人抄了。”
“怎么回事儿?”
“他妈的,老子的白金汉被扫黄组查封了,其他几处买卖也都出了问题。”老九捏着电话一脸阴郁,“连兄弟们也被抓进去四十多号。”
“什么?”我大吃了一惊,“究竟怎么回事儿?”
“看样子,是有人要整我。”老九手里拿着电话,一脸阴沉。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皱着眉头问他,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
老九虽然是个黑社会,却有个公认的好人缘儿,黑白两道基本上就没有过不去的人。他虽说有几个仇家,那里边却没有这么大能耐的人,能够出动扫黄组、刑警队抓人。有年地方上扫黄打黑,全市的洗浴中心、KTV、会所关了十之八九,只有老九的这间夜总会依然车水马龙,往来如熙。所以任谁家出事儿,都不大可能轮到老九头上。
小如听到老九大骂,悄悄问一边的阿十五:“九哥这是怎么了?”
阿十五斜楞着眼睛,吐掉叼在嘴里的草棍儿,一脸不以为然地瓮声说道:“被人抄了几家买卖而已。这就压不住了。”
“九哥,你先别着急。先搞明白是谁在弄咱们。”小如大体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说罢,他抱着电话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
“要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我递给老九一支烟,“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没有?”
“得罪人?”老九此刻冷静了一些,把头凑过来把烟点着,“老子哪天不他妈得罪人?”
“能有这样动作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我皱着眉头,猜想这事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已经超出了普通意义上的打击黑社会。通常情况下,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像老九这样的大流氓总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得到消息,提前做些准备。而这次却明显与往日不同,这么大的事儿,老九事先半点风声也没接到,而且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被迅速地查封、抓人。到底是什么人物有这么大一股能量呢?
“四爷知道了么?”
“我相信他一定知道了。只是这种事儿,他老人家一般不会插手管。”
他深深地嘬了一口烟,把烟头扔掉,狠狠地用靴子碾死,说:“要是连这种事儿都要惊扰到四爷,我这些年就他妈白混了。”
“九哥,”小如在一边打完电话走过来说,“有点眉目了。”
“嗯?”老九皱着眉头看着他,“什么眉目?”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这次,不是市里要整咱,”小如顿了一下,有些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好像办咱们的人,是京里直接下来的人。”
“京里的人?”老九皱着眉头道,“咱们什么时候得罪了那里的人?消息可靠么?”
“你还记得,以前有个姓张的条子么?”小如跟他说,“就是那个在咱们场子里输了钱,借了高利贷,后来还不上,被雷子他们追账的那位。后来被你知道了,你还放了他一马。”
“嗯,”老九点点头,“记得。哦,是他。”
“这次行动他也有参加,”小如紧锁眉头,“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说让九哥理解他一下。”
老九点点头:“替我谢谢他。”
“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出的?”我问他,“怎么这会儿才得着信儿?”
“一个小时前。”老九捏得手里的矿泉水瓶“咯吱咯吱”作响。他抬头看着我,朝我伸出一根指头:“一个小时,从开始到现在,一个小时。我折了四十个兄弟,四家买卖。”
“你说,这一个小时,他们到底经过了多长时间的部署呢?”我看着他,“如果是临时起意要打你,那未免过于利索了。那些人,可没这么快的效率啊!更何况,小如说是从京里下来的人。但如果不是临时行动,在你跟我来日照之前,他们怎么不行动?”老九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继续说:“难道他们就是为了等你走?我看也未必,射人先射马,擒贼要擒王。他们有这么大动作,还不直接把你打死,难道非得等着你回去报复他们么?”
“所以,稍安勿躁。”我拍拍他的肩膀,“要不你先回去一趟看看情况?未必真像电话里说的那么糟糕。”
这时他手里的电话又响起来。“四爷?”老九看着来电显示一脸惊愕,他赶忙把手在衣服上抹干净,接起电话走到一边,换了一副恭敬的口吻,“四爷,我是小九。”
整个通话的时间很短,只听见老九在一边点头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他挂掉电话深吸了一口气。
我问他:“四爷知道了?”
老九点点头:“嗯。”
“那他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他说……”老九吐了一口气,看着我说,“他说,让我先做好手头的事儿。”
“小如,”他扭头把一边的小如叫过来,“你给雷子打个电话,让他们最近都安生点儿。他们要封就封,要抄就抄,由他们弄。进去的兄弟,有底的先往外捞着,没底的,暂不管,他们找不到什么茬口,24小时就能放出来。剩下的几处买卖,要是还没被查的,就关门上板儿歇业放假。”
小如点点头:“好,我去办。”说话间已经开始往外联络了。
“嗯,还有,”老九皱着眉头补充道,“让雷子给进去的兄弟每人发两万块钱。”
阿大手里依然玩着那把小猎刀,走过来拍了拍老九肩膀,朝他笑了笑问道:“需要帮忙么?”
老九笑着摇摇头:“这点事儿哪还用得着你出马?让你看笑话了。”
阿大拍拍他:“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你做得很好了。”
我有些吃惊老九对这三兄弟的态度。虽然先前老九也流露出过他们三位来头不小的意思,可此时看他出这样大的事都不敢劳动几位,我还是不禁纳闷起他们的来路来。
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位四爷一个电话就能让盛怒中的老九彻底冷静下来,确实不简单。这位四爷,可是本地江湖中的一头老龙,黑白两道很有些名望。我只听过许多坊间传说,却并未见过真神。算起来,我可是从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老九如今混得这般风生水起,怕也是承了四爷的庇荫。只是这些年,这位老先生早已不问世事。但他的名头还是摆在那里,别说本省的一些黑道人物,就连白道人物提及他的名讳也会抱拳高举,尊称一声“四爷”。只是……我怎么心里就感觉这么不踏实呢?
“你想什么呢?”老九递给我一支烟。
“没事。”我摇摇头,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些闪烁。
“潮生,”我喊过在一边吃干粮的哑巴,问他道,“你知道这山上有个什么洞?在什么地方?”
他指着山上比划了一阵,我看不明白。小桃过来翻译道:“他说,翻过这个山头,在山的那边。”
此刻我不想再耽搁,怕耽搁下去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情。王富贵喝了些水面色缓和过来,在一边跟小歪骂骂咧咧的。
“走了!”我紧了紧腰带,背上的行军包压得我伤口火辣辣地疼。
那把大铁枪也被带了过来,被我装在包里,凭空增加了三十几斤的负重。
“大荒之中有山曰天台山,海水入焉。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曰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于甘渊。”
关于这个天台山,我之前了解并不太多,也仅从这一段《山海经》
上的话,才知道这山竟在古老神话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昨夜追着小熊上山,还未想到这里就是传说中太阳升起的地方。我现在敢笃定,伊山羊是故意要引我来此,却不知道他为何不大大方方地告诉我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老羊啊,无论你现在是人是鬼,我终究还是你拜过把子的兄弟不是么,用得着跟我这么不好意思么?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天彻底黑了,身边怪石树木林立,我们跟在哑巴的身后费力地往上攀爬着。我一路都在寻找昨晚阿二出事的那个小庙,却再没有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在山的另一面。
“阿巴阿巴……”走在前面的哑巴突然停在一块巨石面前朝我喊了几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我赶忙走过去查看,见那巨石竟像是一座巨大的人头石像。我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见巨石下方还有一个底座,底座上刻了一个巨大的太阳,中间是一个字符,模模糊糊地辨认不清。
“他说这是石老祖像。”小桃翻译着哑巴的手语。
“石老祖?”我皱眉看着那巨石,却一时想不起这是一个什么出处来,只是见到那太阳纹,猜测这应该是古东夷族的某个大神的雕像吧。
那哑巴此刻做出一副虔诚的表情来,恭恭敬敬地对着那石人头磕了三个头,然后又“阿巴阿巴”了几声,像是在祈祷什么。他做完之后,朝我们招招手,意思是让我们也照样拜拜。
我略略朝那石像鞠了一个躬,算是拜过。这世上每一座山都有它们各自的神灵,进山拜神,倒不全是为了求它什么,更多的是跟它打个招呼,就如同到了人家地盘先要跟人招呼报备一番,才能便宜行事一样。
哑巴见我鞠躬,笑着朝我竖起拇指,然后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却见到眼前出现一块空地。此时月亮初升,一抹冷辉洒在山上,就见到那空地上乱石零落,竖着几根石柱。石柱上刻着一些远古图腾,有一些鸟兽的样式,更多的还是太阳纹。这里的一切都告诉我们,这座山与太阳息息相关。
“老王。”我把落在队伍最后面奄奄一息的王富贵喊过来。他刚晕完船就被强行拉着爬山,此刻看起来有点体力不支了。小歪在一边扶着他,他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嘴里骂道:“他娘的,老子要废了。”
我也顾不得管他废不废,指着面前的乱石堆有点兴奋地说道:“你看看这个。”
“这些是什么东西?”王富贵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景象。
“羲和族的祭祀之地。”我慢慢走进那片乱石堆,触摸着那些图腾柱,还有石椅、石桌、石灶。这些东西都在岁月中磨砺了几万年之久,有些早已看不出它们本来的样子了。其实,这座山在几年前就已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太兴旺。当地政府倒是对这些东西多有保护,再加上历朝历代这座山都属于本地两大家族的私产,眼前这些物件并没有遭到太多的人为破坏。
“哥,这是古人类活动的遗址么?”小桃在一边拿出相机,不断地拍着照,“崇拜太阳图腾的应该是东夷人吧?你说的羲和族是不是就是东夷人的祖先?”
“不错,这里就是一处典型的东夷人遗址。”我一边看一边走。月光洒在那些来自于远古的图腾岩画上,我穿行其中,一时竟有些恍惚。
我想象着数万年前的画面:我们的祖先从溶洞里走出,追逐太阳而居,千辛万苦终于来到这座山中,他们发现太阳竟是从这里升起的,于是便开始膜拜这个让世界充满光明、带来温暖、使万物生长的神灵,也留下了这些历经几万年后,还能让后人缅怀他们的印记。这些石柱、石桌才是真正的神物,无论什么值钱的古董,都比不上这些东西的一丝一毫。
“你们快来看,”小桃突然停在一处山壁旁边,朝我叫道,“这是写的什么?”
我拖着王富贵过去,毕竟我们这一群人,真正在古董这行里的,也就是我跟他两个人了。走到近前,我们发现那是一处石壁,石壁上写了两个象形字,字迹尚清晰可见,不知是哪个朝代的人刻上去的。
“汤……”王富贵眯着眼努力地辨认着,然后一歪脑袋,指着下面的一个字问我道,“这下面是个啥?怎么还画了个鸡巴?鸡巴汤?”
“什么鸡巴?”我啼笑皆非地举起手电筒照了照,见到下面那字的确有些像男性生殖器。小桃在一边红着脸不敢再看。待看清楚那个字后,我不禁笑骂道:“什么鸡巴,这是个谷字儿。”
“汤谷?”说罢,我跟王富贵同时愣了一下,连忙用手电筒往前照了照,不由得立刻浸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再往前两米,就是一道悬崖,山崖下面隐隐传来阵阵水声。王富贵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口里骂道:“差点儿他妈的掉下去。”
“这就是汤谷?”我壮着胆子走到悬崖边,伸长脖子往下看了看,就见下面是个山口,隐隐有雾气蒸腾,竟真像是一锅白汤一般。
“哥,你听。”小桃侧着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
“听什么?”我除了偶尔吹过的风,隐隐的水声外,什么别的声音也听不到。
“小熊,”小桃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地跟我说,“小熊在下面。”
我又凝神侧耳细听了一下,这才发现那山谷里传上来的水声中,还夹杂着几声狗叫,听上去像是小熊的叫声。我也激动起来,小熊果然没有出事。不过,它是怎么跑到下面去的?隔着水汽,只能听到叫声,却看不到它到底身在何处。
“这里能下去么?”我叫过哑巴问道,“我们要下去。”
哑巴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最终还是点点头,转身朝一边走去。
我们赶快跟上。
天台山并不太高,海拔230米左右,与其他地方的雄山峻岭比起来,算是小得可怜。可就是这个地方,却聚集了很多雄山峻岭没有的特质。
这里气候适宜,光照充分,适合古人类在此繁衍、活动,所以才有了山下6000年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尧王城。
最早出现在这里的羲和部落,是东方文明的起源。“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无迫。”这是《离骚》里的一句诗,说的就是羲和。羲和是帝俊的一个老婆,她为帝俊生了十个太阳,每天用马车拉着一个太阳从汤谷升起,到虞渊落下。周而复始,所以就有了这世间的万物变化。日升日落,让人们跟着她的足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羲和就是东方世界的太阳神,在这座山上还有一座羲和老母庙。
远远看到那座庙时,我还以为它就是昨夜阿二出事的那一座,来到近前才觉得有些失望。这座庙看起来刚刚翻新过,建筑也比昨晚那庙宏伟不少。殿前虽然也有一座赑屃驮着的石碑,里面却是供奉了一座高大的女神神像。那座神像就是传说中太阳的母亲——羲和。
哑巴带着我们来到庙中,稍作休息。我刚得知小熊没事,心情也好了许多。
爬了两个多小时的山,大家都露出疲累之态。小兔坐在地上“唉哟唉哟”地抱怨着脚疼,小如则一脸讨好地帮她按摩着脚丫。我取笑他道:“你这都能跟小熊拜把子了。”他也不言语,只是甩甩头,转头就朝小兔伸出舌头喘气,活脱脱一条发情中的公狗,看得我直想笑。
封魂罐老九跟阿十五坐在一块,一脸闷闷不乐,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瓶小二锅头,自己一口一口地喝着。
我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二锅头,往嘴里也灌了一口,五十六度的烈酒就像是有人在猛打喉咙般,带着一股火辣一直流淌到胃里。我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还在不高兴?”我问他。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索然地问我:“兄弟,你现在还想做动物园饲养员么?”
我哑然失笑,把酒瓶子还给他:“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那你还想说相声么?”
“想,真想。”他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你要真去说相声,我指定捧你。”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看着我,我们同时叹了一口气,然后相视大笑,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回不去了,他说不了相声,因为他还有一群像小如一样的兄弟在等着他管饭;我也做不了饲养员,因为就连小熊我都喂不好。时至今日,那些简单的理想早已离我们远去,生活的艰辛也让我们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时至今日,前途未卜。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管他娘呢?”我放下酒瓶,问他,“四爷那边又有消息没?”
“没有。”他摇摇头,把手里的酒放到一边,脸上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疲倦。呆了一会儿,他又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兄弟,我累了。”
“只是查封而已,”我宽慰着他,“又不是被人一把火烧了。再说了,就你那些营生,挣的钱也不是什么好来路。没了不可惜,烧了也不心疼。”
老九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跟我说:“不是因为这事儿。钱这个东西,我没多少追求,花能花多少?那些产业要说在乎,我也在乎,毕竟那是弟兄们的饭碗;说不在乎,也真不在乎,就像你说的,并不是什么好来路。”
他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从鼻子里喷着烟雾:“只不过老鱼,你觉得这次的事儿真的是扫黄打黑这么简单吗?”
我摇摇头,捏过他手里的烟,斜倚在大殿的台阶上抽了一口,跟他道:“我也觉得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这像是一个警告。”我看着天上那一弯新月,“恐怕是我连累了你吧?要是我没让你来,估计也出不了这事儿。”
老九笑着摇摇头:“什么连累不连累。我只觉得这事儿出得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说会是谁做的呢?能从京里搬下人来?”
“二位爷在这儿干吗呢?”王富贵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问道,“九爷还烦着呢?叫我说啊,花钱消灾,不行我就给您淘换几件儿东西,往上面一送,保准天下太平。您那窑子该开还开……再弄俩漂亮娘们,往他们床上一送,天大的事儿一泡尿也就没了。”
“哈哈,老王你说得对。”老九见到王富贵过来,脸上换上了笑脸,“原本就是一泡尿的事儿。”
我看了看表,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五分多钟。“二哥,还能撑么?”
我问坐在一边养神的阿二。
阿二听到我问他,摸着枪站起来:“没事,咱走吧。”
我暗赞,不愧是一条硬汉!我自问做不到他这样,刚昏迷了十几个小时,睁开眼就生龙活虎的了。这种人,也许只能在战场上见到。
在羲和宫后面的一个小山头,哑巴带着我们站在一条山路前面停下脚步,“阿巴阿巴”地比划了几下。这次不用小桃给我翻译,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要从这里下去。
我看着那山路,才知道他为什么皱眉头。眼下又是一个峭壁,与前面那个峭壁略有不同的就是,在它边上多出一条四五十公分宽的路,斜斜地通往山下,两边并没有护栏。看样子,像是人工开凿的,石头上布满了刀劈斧削的痕迹,但看不出来建造的年代。
“嗷……嗷……”站在这里,小熊的叫声听得更加清楚,叫声里竟是有些急躁。我心里一紧,难道底下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下去看看,把它弄上来。你们在上面等着。”我赶紧从背包里找出条登山绳系在腰上,天色已晚,来不及目测山崖的深浅,只好紧着用五十米一盘的绳子多接了几段。
我刚要行动,阿十五在一边把枪背在肩后,瓮声说:“我陪你下去。”
“那行,我先下去看看。到底了我喊你。”我把对讲机别在肩上固定好,小心翼翼地走下那条峭壁上的小径。
我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山崖上,不敢往下看。有些地方的路早就断开,我只能靠着绳子荡过去。虽然我很想直接顺着绳子滑下去,无奈这山崖并不平坦,不时有树木探身出来,最终只能作罢。一段路,我竟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抬头一看,只不过比来时低了十几米,还能看到上边一群人都在伸着头看我。
“哥,小心。”小桃在上面一脸担心地说。
我有些尴尬地朝他们摆摆手,脚下突然踩到了一块石头,身子向下一滑险些摔倒,惊得我一身冷汗,不敢再继续乱动,只得像一只大壁虎般贴着石壁慢慢往下移。一阵山风吹过,绳子被吹得一阵摇晃,我就像被吊在了绞刑架上,生怕自己将在彷徨与孤独中死在这黑暗里的峭壁上。
耳朵里听着身下的水声越来越近,小熊却早已不再叫唤。我心中忐忑,不知道它出了什么事。
又不知道往下走了多久,鼻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恶臭,扶着岩壁的手一下摸到了一个黏糊糊的东西,我忙打开手电筒查看。待看清楚刚才摸到的那东西时,我感觉头皮一下就炸了——死人!
是的,我眼前出现了一个死人,我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他那张半腐烂的脸上了。迎面扑来的恶臭让我一下吐了出来。我想往后退,可双脚却像钉子一样被钉在原地不听使唤。
“出什么事儿了?”对讲机里传来王富贵的声音。
“死人,他妈的有死人挡道了。”我捏着对讲机歇斯底里地大叫。
我不怕鬼神,就算荒坟中突然跳出来的小鬼我也没感觉多恐惧,可我却见不得死人,我害怕那种来自于同类的冰冷的死亡气息。
眼前的死尸与那晚梦中的小路一样让我感到恐惧与无助。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王富贵在对讲机里说道。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第一次跟我说这句话的人是阿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几十分钟内差点也变成死人。
“嗷……”我身下突然传来几声小熊的吼叫。我知道它已经看到我了,正在等着我下去找它,所以它在用吼叫替我驱走压在我身上的恐惧。
就在这时,我感觉双脚又有了知觉。我迅速从死尸跟前退开,深呼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脑子清醒了许多。在手中狼牙手电筒发出的强光下,我惊讶地发现,面前小径上竟然多出了一个石檐,那死尸就是被一根长棍从胸膛上插入,钉在石檐下面的岩壁上的。尸体面朝东方,不知道摆在这里多久了,还没有完全腐烂。他的表情狰狞恐怖,像是死时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变成了两个黑漆漆的空洞,手脚凭空耷拉着,如同一个飘在空中的人偶,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着。那情景无比诡异。
我强压着内心的惊恐,心里止不住发凉,这里怎么会有死人?这个人是什么人,怎么会被钉在这里?看样子,他竟像是生生被那根长棍钉死在这上面一般,他身后的岩石上还留着一大片暗红色的东西。
虐杀!我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这个人被钉在山上时可能还有知觉,他无力地挣扎着,鲜血喷溅流淌在身后的岩壁上,只能任凭前来寻食的贼鸥啄下他的眼睛……“报警!”这是我清醒后的第一个反应。我无法想象在现代社会还能出现这样的事情,那需要多大的仇恨才能如此残忍?
“嗷……嗷……”小熊的声音却叫得越来越急。我一时进退两难,若是报了警,估计我们这伙人就什么事儿也做不了了,但伊山羊怎么办?
我愣了神,横下心,对那死尸说:“兄弟,老鱼今日从此地路过,恰逢你沉冤于此,无奈此际我要下谷寻人。等我下山之日,必定会帮兄弟一雪冤情。”
说罢,我一咬牙,双脚蹬住石壁,想从它身上跳过去。等我刚刚弹起时,蓦地惊觉绑在身上的绳子一松,还没反应过来,我便一下悬空着从山崖上急速坠落下去。
“操!绳子断了?”我惊怒交加,在空中没有着力点,任凭我如何挥动手脚,也无法阻止下坠的速度有增无减。
“难道我就这么死了?”这是我最后的想法。对讲机里传来的喊叫我已经听不清楚,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我耳边听到“啪”的一声巨响,身体一阵剧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震烂了,紧接着眼前一黑,身体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我本能地张开嘴,便觉得一口齁咸苦涩的液体呛进喉咙。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又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随着从空中掉下来的巨大冲力,继续往下沉。水的浮力让我的坠势减缓了许多。我无力反抗,只得先憋住呼吸,任凭身体继续下沉。四周的压力越来越大,一直压得我耳膜生疼。又下降了半分多钟,脚下还没有触底,我此时已经快要憋炸了。肩上的背包沾水之后也越来越重,就像一座大山般拖着我往下沉,我想把它卸下来,水里的暗流却冲得我无法动弹。我感觉力气与肺里的氧气一起在逐渐耗尽。求生的本能刺激着我,我想呼吸,我必须得呼吸!
就在我绝望、准备放弃时,突然觉得绑在腰里的绳子一紧,像是岸上有人一下拉住了我。我的身体稳了一下,开始慢慢往上浮。我心里一喜,有人来救我了!
快要浮出水面时,脚踝却不知道突然被什么缠住了,我的身体停在水中,岸上的拉力与那个缠住我的东西陷入僵持。我开始有些急躁,使劲儿蹬了几下也没有挣脱纠缠,睁开眼睛,想看清楚缠住我脚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时距离水面已经很近,借着今晚满月透入水中的光线,我模模糊糊地发现在我身下有一团长形的黑影,却看不真切到底是什么物体。
我咬着牙,从腰里摸出伞兵刀,弯腰朝缠住我的东西刺过去。那东西像是活的一般,见我刀来,一下子便松开了我的脚踝。我使劲扒拉着水,往上一蹬,只觉头顶上一轻,终于浮出了水面。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从没想过呼吸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腰上的绳子继续把我拉向岸边,我往岸边看去,就见一条巨大的白狗正死死地咬住绳子,一点一点地把我往岸边拉。
“小熊。”我一张嘴,又被一口苦咸的水灌倒嘴中。
好不容易挣扎着上了岸,我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小熊晃着脑袋走过来,哼哼着舔了我的脸几下。我鼻子里立刻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儿。我一摸脸,指头上是一抹鲜红,扭头再看小熊,只见它的嘴里正沥沥拉拉地滴着鲜血。原来它刚才奋力咬住绳子的时候,把嘴巴给勒坏了。
“好儿子!”我心疼地扒开它的嘴巴检查,发现它的牙齿断了几颗,嘴角也已经磨烂了,血淋淋的。它把脑袋在我怀里拱了几下,示意让我站起来。
我挣扎了几次,才勉强坐起来,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断了。也不知道这山谷到底有多深,从刚才坠落的时间来算,估计从我跌落的地方到这里有超过三十米的距离。我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在水面被摔成八瓣儿……我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味道,并不是海水,兴许是谷中的一条河流在这里回旋形成的一个小湖吧,有被海水倒灌的半咸水。
突然,小熊警惕地歪着头听了一下,猛地蹿到我的身前,把我护在身后,对着水面大叫了几声,喉咙里“呜呜”地作出一副要进攻的架势来,像是水里有什么让它觉得危险的东西。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还好没有骨折。
我习惯性地想摸肩膀上的对讲机,却一把摸了个空。
对讲机丢了,不知道在刚才一番惊险中被掉到了哪里,连原本横在行军包上的雷明顿猎枪也不见了踪影。这下糟糕了,怎么跟上面报信儿?
他们大概以为我已经坠崖身亡了吧?
我把腰里的绳子解开,把背包卸下来扔到一边,握着伞兵刀小心翼翼地走到水边,小熊紧紧地护在我的身前,一步不离。
来到水边,我往水里看去,水面看起来很平缓,我却知道这表面之下有多少涌动的暗流。借着月光,我看到就在方才我爬上岸的地方,水下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停在那里,似乎就是刚才抓我脚踝的那个东西。
我轻轻从脚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嗖”地朝那处水面扔过去。
“嘭”的一声,石头落入水中,那东西在水里晃了几下,慢慢消失不见了。
看它最后消失在水里的影子,竟像是一个人形。
那什么东西,一条大鱼么?
我找了一块大石坐在上面,掀开裤脚查看起来。当看清楚脚踝的时候,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原来,我脚踝上竟整整齐齐地现着五个青黑色的指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水鬼?
我赶紧带着小熊离开水边,一刻也不想在水里久留。能在水里待那么久不上来的,一定不是个什么善茬。《山海经》里的鲮鱼,墓中的小鬼,生死不知的伊山羊,还有方才被钉在崖壁上的死尸……不断在我脑子里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