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时间静寂无声,似乎与身边的世界隔绝了。***
赵恩实坚持了片刻终于承受不住这极度的静,抬起头,看到一双淡然而冷漠的眼睛,身上的气势、神采瞬间支离破碎。
祝童,这个数天前他还能俯视的江湖后备、骗子,仿佛忽然间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以前的祝童虽然善于伪装,骨子多多少总有些掩饰不住的轻浮的江湖厌气,可现在,那些东西都被一丝清逸俊朗的出尘气息替代,使赵恩感受到巨大的威压。
赵恩实还是识货了,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已经堕入一个只属于祝童的境界,不禁有些胆怯地低下头。
这小骗子吃什么灵丹妙药了,竟然变得如一座巍峨的高山般,令人看不透深浅!
“我们走吧。”祝童丢下一张钞票,起身向外走。
赵恩实暗自长出口气,他又能听到周围的那熟悉而亲切的喧嚣声了。
叶儿连忙跟上,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回到赵恩实面前。
“赵老师,这次救你的还是母亲。她让我转告您:适可而止;三十年前救你是不忍心,这次是感谢你这些年来对祝门的关照。”
“是她……”赵恩实抬起头,於涨的脸上显出激动的神情。
他从昏迷中苏醒没多久,医生说他的情况曾经十分危险,好多人来看望他。从前天开始,他体内的中毒症状莫名其妙地开始消退,肾脏的功能逐渐恢复,到昨天午夜,基本上已没什么大碍了。
现在才知道,竟然是祝红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母亲已经走了,她希望您能适可而止。”叶儿说完也走了。
赵恩实望着空虚处,好久才低下头继续吃米线。
三十年前……一晃已经三十年了。
赵恩实自幼习练外门功夫鹰爪功,三十年前在巴东遇到祝红时,一身功夫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祝红当时用药草简单地改变了一下肤色,在巴东街上摆个药摊赚取路费。爱美是女子天性,晚上回到住处,祝红会洗去装扮才休息。
赵恩实接近祝红本是为了调查那件毒杀案,当天晚上,他跟踪她到了临时住处,偷窥到祝红卸妆后的容颜,当即惊为天人。
可是,他那时才二十六岁,又是身负特殊使命的公安人员。祝红不过是个漂流不定的江湖女子,彼此距离可谓天差地别。赵恩实当时已经有了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只能把这份爱意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祝蓝进山采药,回来时发现了赵恩实,两人追逐到僻静处打一架。赵恩实占了上风,却奈何不了祝蓝,两人都受了点伤。
赵恩实肘部被祝蓝踢了一脚,伤及筋骨,祝蓝的肩膀被鹰爪功撕下一片皮肉。
第二天,赵恩实以治伤的借口到祝红的药摊上。
祝红替他处理好外伤,忽然对他说了一番话。
赵恩实现在还记得祝红当时的神情。
祝红说:先生的身体已被鹰爪功所伤,十年内,双手当不能抓握,二十年内有半身不遂的危险。您现在肯定信不我的话,这两贴膏药请收好,阴雨天,先生的手心必觉酸麻,可将膏药敷在肘内曲泽、尺泽二穴处试试。
可巧,巴东第二天就下了一场雨。
赵恩实果然觉得手心酸麻,以前他也有类似的症状,却从未在意过。
贴上祝红给的两贴狗皮膏药,手心果然不麻了。
他马上去街上找到祝红,拿出一些钱表示感谢。
祝红手下钱,随手开了个药方,让他回去后每天早晚两次用药水浸泡双手双脚,坚持三个月。祝红还委婉地建议赵恩实不要再练鹰爪功,如果放不下,需寻一门道家内功心法配合。
赵恩实当时似信非信的样子,却也不想再难为祝红和祝蓝两个,很快就离开了巴东。
过了一段时间,赵恩实去东北的深山老林抓捕一个江湖飞贼。当时是冬天,人虽然抓到了,赵恩实因为运功过度受了风寒,双臂竟然不听使唤了。
他这才想到祝红留下的那个药方,连忙找出来照方抓药,双手双脚用药水足足泡了半年才勉强能抓起筷子。
赵恩实这下相信了,他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千方百计的寻找祝红,终于在南阳找到了刚把与玉影子结婚的祝红。
那一次,祝红没有再伪装自己,大大方方地以本来面目出现。
赵恩实在柳家村住了一个月,祝红用狗皮膏药配合针灸药浴,替他保住了双臂,可鹰爪功却只有巅峰时期的三成了。
这就是祝红所说的第一次救他。
为了报答这次救治,赵恩实在长沙放了老骗子祝蓝和祝童一马,彼此可算是两清了。可祝红的影子却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底。
这一次,又是祝红出手救了他……
赵恩实毕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满脑的邪念已被祝童刚才那一眼冲刷的干干净净。有子若此,动人家母亲的心思,那不是找死吗!
祝童,甚至不屑于对他说半个字!如果愿意的话,毁掉他只在一念之间。
天王庙内,祝童将大殿门楣上的匾额取下,双手捧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时,叶儿刚好也到了。
桌子上有几束从山野采摘来的的鲜花,花瓣上尚沾着露珠;这是曲奇刚送来的。两只蝶神都在叶儿哪,使得她近期对鲜花的食欲大增,几乎每天都要吃下去怎么一份。
而祝童则需要每天喝一杯蜂蜜,同样是为了伺候那只“虎蜂王”。
叶儿拿起鲜花,一瓣一瓣撕开送进嘴里,轻轻咀嚼几下咽进肚子里。以往,她最享受这片刻的时光,现在却神情木然。
祝童拿着一块白丝巾仔细地擦拭匾额,一丝不苟,很用心的样子。
“祝童……”叶儿看到不知为什么叫了一声。
她心口处似乎被压上了一块巨石,眼前的祝童已经不是几天前的那个亲密爱人了,她知道。
“怎么了?”祝童放下丝巾,看了她片刻,无声地伸开双臂。
叶儿小鸟投林般扑入他怀里,把整个脑袋埋在他胸口,委屈的泪水悄然而下。
祝童没说什么,只轻轻握住她的手,神传琥珀已然出现在两人掌心之间。
下一刻,叶儿忽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飞了起来。
神传琥珀内显出一只硕大而温顺的虎蜂,叶儿体内的红白蝶神也进来了。它们十分惧怕虎蜂王,现在却在亲热地围着它旋转。
叶儿静静地感受着,这一次,她被祝童引领着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双修境界。
里面有山有水,有她能梦想到的一切。
脚下绿草如茵、百花盛开,数不清的蝶儿和蜂儿穿梭其中。天是幻美的碧绿,一轮朱红色的太阳正缓缓移动。太阳旁边有一枚耀眼的星辰,与太阳同样的速度移动着,不差分毫。
溪水旁有一座白色的城堡,上方飘扬着一面双蝶旗。叶儿认出,那座城堡与旗帜都是她闲暇时随手涂鸦的作品。
“这是哪里?”叶儿欣喜地问道。她太喜欢这里的环境了,虽然明知是祝童演绎出来的虚幻境界。
以往双修时,两人也曾多次进入一种身心融汇的梦幻状态;不为修炼,只为双方的心灵能更好地交流。现在,祝童将那种状态具现化了。
“这是我们的世界。”祝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叶儿惊喜地回头,双唇正好被俘获住。
她的身体开始发热,意识逐渐远去,只觉得自己被放倒在草地上,衣衫不知去飞去那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儿悠悠醒转,发觉祝童伏在她身上,那根讨厌而可爱的坚挺还在她体内缓缓抽动着。
“别丢下我。”她根本无暇分辨此刻是幻是真,只紧紧地抱住身上的男人,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了。
“怎么舍得?”祝童渐进激烈,将她又带进无我无他的狂欢之中。
华灯初放时,一双携手漫步的情侣出现在沱江上游的桃花岛上。
此刻游人已绝,地静人稀,只几只蝶儿在他们周围上下前后飞舞。
祝童随手在空中虚画个“天”字:“记得了吗?”
叶儿点点头,却没怎么说话。
祝童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教导她习练这个祝门术字,现在只是复习而已。
祝门十二术字:灵气天然,凤凰鬼医,贝律圣心。“天”是蓬麻初境中相对简单的一个,叶儿一直卡在那个“然”字上,祝童以前也是这般理解。可牌匾上的那个“天”字彻底颠覆了他之前所理解的一切。
确切地说,牌匾上的“天”并非只是一个字,而是三个字,分别是“天”与“凤凰”。那个字,属于祝门早已失传的高深功法,“叠字术”;并且还是三字叠。
理解了这个字,祝童也一举击破了面前的壁垒,迈入蓬麻仙境的祝门最高境界,可说是玄功大成。
所以,他才能在双修境界中尝试将梦想具现化。他成功了,也就代表着索翁达活佛的印法世界对他已经毫无威胁。再次面对雪坑转那样的世界,本身不会被活佛演绎出的外魔所困扰。
玄功大成的同时,祝童举手投足间空灵自然,有一丝与现实世界疏离的感觉。叶儿正是感受到这种变化,才会表现的那般失措。
虽然已经答应了叶儿,到哪里都带着她,不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祝童心里知道,三个月后的红云金顶之战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已经触摸到了一丝竹道士踏空而去的轨迹,如果在某个时间,那个世界突然向他敞开了大门,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经受得住诱惑。
“我想,去凤凰学校。”叶儿轻声道。
她与祝童心灵相同,当然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迷茫。她刚被祝童硬拖着迈进蓬麻幻境,现在还在适应阶段,很清楚彼此之间差距有多么的巨大。
“也好,只要你高兴。”祝童随口答道。
想了想,又道:“叶儿去做老师,我就去去做校长。”
“好啊,我这就给朵花打电话。”
叶儿马上拿出手机拨通朵花的电话,说自己想去凤凰城的凤凰学校做老师,而祝童希望能做那所学校的校长。
朵花说这是个惊喜,满口答应了,并表示马上要去凤凰城。
祝童连忙示意叶儿不必那么着急,最少也要等到春节后。
叶儿背过身向朵花解释,眼泪却止不住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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