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秋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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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时分,逍遥谷上空雨云密布。
下午四时许,绵绵雨丝降临逍遥谷。
数小时后,蔓溪水流开始上涨,山谷内外飘荡起薄薄的雾气,温度降低了十几度,几许萧瑟寒意悄然而至。
谷口村也不例外,秋雨飘落那刻,赵恩实关上他守望了四天的窗户,对曲老亿道:“这场秋雨来的真是时候,少说也要持续个三五天。曲老板,今天是第一天,该走的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明天,我想进去看看。”
“不可能。”曲老亿冷冷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逍遥谷不是龙潭虎穴,也不是你曲家的私产。我只是想进去见一个人。”赵恩实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地说。
曲老亿没有接腔,看着赵恩实,想着他想见逍遥谷内的哪个人。祝童吗?这个可能性很小,赵恩实不是那样的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们都没离开这个房间。
白天的时候,赵恩实接过几个电话,都是敷衍了事。曲老亿听出至少有三队人马分别守在洛阳、伊川、南阳。可曲老亿并不在乎,他在本地也有朋友,刑贵金通过自己的关系能调动的人手有限。他以为,只要把赵恩实拖在这里两天,祝童与叶儿就安全了。
赵恩实提出要进逍遥谷,这个要求太突然,已经突破了他能的底线。今天一天虽然大部人江湖人士都离开了,可祝童与叶儿还在那里,柳依兰在仙女湖传授叶儿相思红线,祝童在苦竹院与蓝湛江、于蓝、无聊大师、羽玄真人的弟子凡竟等东海投资的管理层开会。
“你要见谁?”
“夫人。”赵恩实庄重地说。
曲老亿摇摇头:“夫人不会见你的。”
“我知道,以前她是不会见我,现在,她会考虑的。我听说向华易向老快不行了,祝童答应尽快去见他。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耽搁不得。可是,向老在澳大利亚。从这里到澳大利亚,这一路,可不好走啊。”赵恩实从脚下拿出个半旧的黑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份地图铺在床上。
“这里是逍遥谷;”赵恩实指着地图中间被红笔圈起来的地方道:“从这里出去一共有三条路,第一条就不必说了,‘神医李想’夫妇只要上了北洛公路就是自投罗网;第二条路其实不是路,进入秦岭谁没办法了,他们去哪里都有可能。可是,下雨了。曲老板,现在是十月份。逍遥谷下雨,秦岭里面有些地方可能已经下雪了。我相信山里的一切对祝童都不是问题,可他们是新婚,苏小姐是位生长在上海的娇小姐,她受得了吗?恐怕受不了。即使受得了,祝童也不会那样做。”
曲老亿盯着这张地图,心里阵阵讶异。这不是一份普通地图,明显是从一份更大的军用地图上节选下来的作战地图。逍遥谷周围百里的山山水水、大路小路、甚至一些人迹罕至的山道都有细致入微的标注。
“最后一条路是这里。”赵恩实用红笔在逍遥谷东南画了一道:“嵩南公路。他只有从这条路才能出去。逍遥谷距离嵩南公路直线距离四十公里,中间全是大山大沟,,没有路对吗?可我断定他们肯定会选择那条路。这里是顾家沟,离逍遥谷不过十几公里。从逍遥谷向南翻过两座山就是湍河,湍河不宽,平时没有船。可我在这里看到了三六舟,还有二六舟和幺六舟。如果瑞河那里有一只药六舟,到顾家沟就很容易了。顾家沟是新开发的旅游,地图上没有显示,但我知道从顾家沟到嵩南公路有一条质量不错的二级公路。曲老板,顾家沟也是您投资的吧?”
“赵警官,这就是你要见夫人的资本?”曲老亿抬起头,略带讥讽地问。
“我觉得足够了。”赵恩实丝毫不为曲老亿的神情、语气所动;“祝童不是个好孩子,可他出了大部分的好孩子都想做却做不来的时。看到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我真的觉得自己老了。事实上,我这次本可以称病不出。那尊佛实在是太过分了,祝童这孩子在我们部里很有人缘,不少年轻人都在暗地里支持他。有些事,都知道做了将来要得报应的,可偏偏还有人做;比如我就接受了刑组长的邀请。想当年,我在他这个年纪做了太多太多没有意义的傻事,最傻的一件事就是……”赵恩实说到这里指指隔壁;“他知道。”
“他?”曲老亿真的疑惑了,隔壁房间里只有一个人,老骗子祝蓝。
“如果不是看夫人的面子,他二十年前就进监狱了。”赵恩实道。
曲老亿这才动容了,莫非,赵恩实与祝红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
老骗子带着祝童浪迹天涯那几年他正与宁无冬纠缠不休,知道他做过不少招摇撞骗见不得人的丑事。以当时的社会环境与治安环境,他很有被抓住的可能。如果说赵恩实在暗中帮助过他……曲老亿觉得赵恩实或许有几分可信度。
“我需要问问夫人的意思。”想到这里,撕下一片地图递过去。
赵恩实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折叠好很郑重地送到曲老亿手里。
纸片被送进逍遥谷,曲老亿顺便把祝蓝从隔壁叫过来。
老骗子现在也是身家数亿的有钱人了,看到赵恩实,神情怪怪的,有点向耗子看到了猫。
“老骗子,坐。”赵恩实指着对面的椅子淡淡地道。
祝蓝果然坐下了,可他马上又跳起来,故作镇静地问曲老亿:“请问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他可说是国内最早的一批赴韩国整容的人之一,现在的身份是韩国华侨,投资者。
“与你的弟子们比起来,你差远了。”赵恩实失望地摇摇头;“你就是去欧洲弄层白皮,我也能一眼看出你你骨子里的龌龊味道。”
“赵公安……这些年一向可好?”老骗子尴尬地缩缩身子,不好意思地说。
“你们认识?”曲老亿问道。
“都是陈年往事了。”老骗子恢复了一些,在赵恩实对面坐下;“赵公安,您这次来是要抓我还是抓我徒弟?抓我的话现在就跟你走,抓我徒弟,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都过去二十年了,我就是想抓你也没用啊。况且,你都快进火葬场了,抓不抓没多少分别。那边,有一群红小鬼等着你呢。”
“鬼啊……”老骗子可算是祝门内最信鬼神那一套的,听到赵恩实这番话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二十多年前,他可是毒杀了一小队害死他师父的红卫兵。现在想来,那些孩子其实并非罪大恶极,他们只是被狂热所控制,不由自主的作出那些近乎疯狂的事来。
这件事已成了老骗子的一块心病,谁也触碰不得。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作出一些不可理解举动。他那些年神情大变、行事乖张,最主要的原因也在于此。
赵恩实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盯上他和祝红,整整追了他们三年。
可奇怪的是,有几次明明近在咫尺了,赵恩实却都有意无意地任凭他们在眼皮子地下溜走。最危险的那次是在巴东,祝红在山城摆了个药摊卖药治病,老骗子每天到附近的山里采药。赵恩实一连三天光顾祝红的药摊,不仅没有抓他们,还出重手将几个对祝红图谋不轨的地头蛇狠狠地整治了一番。
后来,赵恩实消失了,再次出现已经是十二年后。那时,祝红留下与玉影子的孩子远赴国外,老骗子带着祝童漂流江湖。在长沙,老骗子因为行骗被抓进了看守所,就是在那里,老骗子又一次见到了赵恩实。那次以后,赵恩实又一次从他们身边消失了。
老骗子第二天被莫名其妙地放出来,连夜带着祝童远赴山东,再也不敢出头露面了。
“想抓他,老赵,你老了。”老骗子从赵恩实带来的打击与震动中恢复过来,翘起二郎腿得意地说;“我这个徒弟可比我厉害多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这样说十分贴切。”
“只要我想抓,他就跑不了。”赵恩实说到。他的话语很平和,但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自信与骄傲,让曲老亿和老骗子心里心里一阵忐忑。
这时候曲奇回来了,他把那个折叠好的纸条递给曲老亿,曲老亿交到赵恩实手上。
赵恩实站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打开纸条。
时间似乎凝固了,赵恩实盯着纸条足足看了十分钟,才仔细地将它折叠好装进胸前口袋里。
他看看曲老亿又看看老骗子,眼睛深处透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冷光:“如此……如此……曲老板,老骗子,我就在这里再呆一天。你们最好告诉祝童,三天内如果还没有出去,就做好准备,这辈子在监狱里过吧。”
曲老亿缓缓握起拳头,老骗子把他退出房间,哈哈一笑道:“赵公安,你那套已经过时了,这些话吓吓我还可以,对我那徒弟没用。别说你抓不住他,即使抓住了……哈哈!那尊佛已经被推倒了,我徒弟手里还有不少猛料,只怕那个时候,没人敢替你撑腰啊。”
“那就走着瞧吧。他如果拒捕,我有权开枪。那样就没有回说什么了。我已经老了,他还年轻。”赵恩实拉拉衣襟,露出腰里的枪套。
老骗子气急败坏,这次轮到曲老亿进来劝架,把他推出房间。
赵恩实掂掂身边的热水瓶;“曲老板,我想喝茶,没有热水了。”
“没有热水,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曲老亿指着窗外简易码头方向;“那里有只三六舟,逍遥谷不接待你这样的客人。”
“你会后悔的,曲老板。”赵恩实阴恻恻地说。
“夫人说,赵公安如果不高兴的话,告诉他两句话。”曲老亿道。
“什么话?她……”赵恩实激动地问。
“您是个好人,希望您能善始善终,做一辈子好人。”
入夜,蔓溪水流淙淙。
庄建秋撑着一只三六舟离开了码头,船头挂起风灯,舟上只坐着一个人,赵恩实。
夜里的蔓溪甚少行舟,人家出了大价钱,还是曲老板亲自出面介绍,可茶棚里没人肯出船。
庄建秋这个“最年轻的船把式”被曲奇暗示,只好接下这单“大生意”。
三六舟还没有离开谷口村,下游驶来一艘军用快艇,接住赵恩实掉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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