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普森不安地看看老板尼克斯.布雷斯顿先生,以往遇到难缠的对手,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些暗示,可这次汤普森失望了。
尼克斯.布雷斯顿干咳两声,收回翘在茶几上的右腿,坐直身体盯着祝童足足看了十秒钟,才缓缓开口了。
“汉密尔顿勋爵曾多次提醒过,您是一个敢于孤注一掷的赌徒。我现在相信了,勋爵的判断很有道理。年轻人,我也是赌徒,每各月都会去摩洛哥的金碧大厅坐上几个小时,但并非完全是为了寻找刺激。我发现,在精神高度兴奋的状态下,我的这里或许会迸发出怪异的灵感,一些困扰我很久的难题忽然就有了答案。当然,每次都能遇到那种情况,所以我以‘迸发’来形容它。金碧大厅的主管托雷恩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那里服务了三十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托雷恩还是替我发牌的荷官。十五年后,托雷恩成为金碧大厅的主管。那是个充满诱惑的世界,很少有人能在那里干满五年。
“托雷恩告诉我,如我一般在只玩十元筹码的台子、且能坚持三十年的客人同样稀少,所以,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曾对我说,金碧大厅是全世界最公正的赌场,那里的规则对赌场与客人一视同仁,赌场没有暗手也不会占客人概率上便宜,可盈利状况却一直很不错。是的,我想你知道赌场为什么在那样的状况下还能赚钱,那是因为赌场不是人,永远是冷静而理智的。而客人们却需要面对各种情绪困扰,最主要的当然是贪婪。
“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进入了一个浩大的赌场,谁都有拿到一手好牌的机会,但无论他的运气有多好,如果不知道怎么出牌,不知道适可而止,很可能会……亲爱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祝童很耐心地听完尼克斯.布雷斯顿先生的这番高论后,故作惊讶地说:“事实上,我根本不明白您用如此多的废话要表达什么?难道您在暗示我不该贪婪!”
尼克斯.布雷斯顿先生很认真地说:“如果您觉得受到了侮辱,很抱歉,我可以为我以及汤普森先生的冒犯而向您道歉。事实上,我确实认为签下这份文件是个很明智的选择?它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斯内尔先生已经被可恶的病魔折磨了十年,有超过三十位医生曾为他提供过医疗服务。与您一样,他们都是在签署过类似的文件后才得到了那样的机会。同样的,他们得到了超出预期的、丰厚的报酬。迈克.斯内尔先生很懂得生命的价值,他或许在别的方面有可媲美与清教徒般的节省,可对于您的同行们一向很慷慨。埃米尔博士您应该有所耳闻,他在世界医学界具有崇高声望,恶性肿瘤领域内最顶尖的专家。从斯内尔先生这里,埃米尔博士得到了整整一千万美元。
“这份文件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完美,现在放在您面前的是个很成熟的版本了。这一切都是汤普森的功劳,他是今年美国律师界杰出律师称号的获得者,这份完美而平衡的文件就是他获得如此殊荣的最重要的原因。正如您所说,您的律师研究这份文件需要时间,这是完全合理而必要的。鉴于迈克.斯内尔先生就要到了,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我们可以先签署一个简单的合约……”
“简单的合约,对不起,我没兴趣。”祝童站起身,指指自己的手表道;“您一直都知道,五点钟我必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现在是四点五十五分。尼克斯.布雷斯顿先生,我无意让您难堪,可您确实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对不起,我现在必须走了。参议员先生,请相信,我很尊重您以及您带来的客人。如果他们有更好的建议的话,可以告诉我的秘书西蕾亚小姐。我的时间由她安排。很高兴见到你们,失陪了。”
祝童走了,女主播稍微楞了片刻,连忙站起来追着她名义上的老板去了。出门前,还很有礼貌地轻轻带上门。
布雷斯顿.威达扑瑞斯律师事务所的三位律师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才从震惊清醒过来。
尼克斯.布雷斯顿先生不解地对雷曼参议员道:“难道他不知道……”
“布雷斯顿先生,我提醒过你,收起你的傲慢。可是……”雷曼双手一摊,遗憾地说:“我想,这不全是你的错,勋爵一定没有告诉他足够多的信息。你知道上海的房价是多少吗?这幢大厦的市值可以买下你在曼哈顿的那层写字楼二十次。是的,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他的产业,可现在,他已经把这家医院捐给一家基金会了。一千万美金也许在您看来是笔巨款,可是在他眼里不过是这个。”
“您一定是开玩笑,参议员先生。”尼克斯.布雷斯顿盯着雷曼伸出的小拇指,脸色刷白。
“您的消息如果不是那么闭塞的话,应该听说过去年修伊博士在上海栽在谁手里了。很遗憾,就是您刚才想让他签下八百美金一小时合约的那个年轻人。”雷曼参议员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微笑,他并不怕得罪布雷斯顿.威达扑瑞斯律师事务所的三位律师。
托尼.威达普瑞斯律师说话了,他刚才一直在观察,看到合伙人沮丧的样子,不得不站出来收拾残局。
“很抱歉,参议员先生,史密斯先生。我们并不知道‘神医李想’曾经是这所美丽的医院的所有人。尼克斯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他刚才的行为确实能使一位亿万富翁有被侮辱的感觉。让每一位为迈克.斯内尔先生提供医疗服务的医护人员签署保密合约并不是我们的意思,那是委员会的决定,是迈克.斯内尔先生的合伙人们与继承人们的要求。作为执行人,我们确实把事情搞砸了。可是,我们到上海不过三个小时。您和史密斯先生似乎知道的更多。”
虚伪的背后是无知,托尼.威达普瑞斯律师充分诠释了这句话的内涵。
对于这番推脱责任的话,雷曼参议员懒得理会,仰头叹息道:“傲慢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愚昧。”
史密斯干脆哈哈大笑,用中指点着布雷斯顿.威达扑瑞斯律师事务所的三位律师道:“我很真诚的建议你们放弃这份复杂到极致的合约,如果是一个简单易懂的合约,你们用比较低的姿态进行这次谈话,我相信事情会是另一个样子。另外,别用愚蠢的借口侮辱大家的智商。从迈克.斯内尔先生那里领取报酬的是你们,是布雷斯顿.威达扑瑞斯律师事务所。我和参议员先生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给你们提供一些必要而无偿的协助和建议,你们丰厚的报酬并不会分给我们一分一毫。
“为了签署一项保密协议,两位收费昂贵的顶级律师同时来到上海。可是,你们竟然置客户的生命安全与不顾,因为你们可笑的无知与的愚蠢的傲慢,竟然把事情搞砸了。曼哈顿的聚会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谈资吗?比你们更有资格傲慢的是斯内尔先生。相信,你们很快就会受到一份解约书,以及一份严苛的索赔计划,挑剔而慷慨的斯内尔先生不会再用你们了。先生们,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自以为是。事实上,我很乐意替斯内尔先生打这场索赔官司,我和参议员都是当事人之一,目睹了你们拙劣表演的全过程。参议员先生可以证明,你们刚才严重地损害了迈克.斯内尔先生的利益,以及声誉。斯内尔先生不会喜欢有人把他形容为‘清教徒’的。年轻的汤普森先生,我们刚才看到了您合乎职业规范的表现,作为美国律师界杰出年度杰出律师的获得者,您最好尽快做出选择。您的两位老板就要破产了。斯内尔先也许需要一位有分量的证人出现在法庭上。”
汤普森瞪着茫然的双眼,看看史密斯,又看看自己的两位老板,不知所措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应该不会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吧?”
“迈克.斯内尔先生不会那么做的。相信我,汤普森先生,我们与斯内尔先生的合作超过十年,从你进律师事务所的那天起就负责这个案子,你已经为斯内尔先生以及斯内尔家族提供了十一年值得赞美的法律服务。”托尼.威达普瑞斯律师似乎并不在意史密斯的话,很有把握地对汤普森说;“我很了解斯内尔先生,他不会在意我们为了保护他的利益而出现的小小的瑕疵。”
“真的吗?”史密斯举起双手道:“托尼,收起你贵族式的自信吧。我敢打赌,你一定没办法说服‘神医李想’在你们准备的任何文件上签字。他不只是个敏感而骄傲的家伙,更是一位很有势力的亿万富豪。你们在上海、在他的地盘上冒犯了他,肯定会影响到迈克.斯内尔先生的治疗。”
“沃森,有没有兴趣把您的姓氏放在我们前面。”尼克斯.布雷斯顿先生忽然走到史密斯面前,诚恳地说:“我衷心希望看到曼哈顿出现一家以沃森伯格.布雷斯顿.威达扑瑞斯命名的律师事务所。”
“对不起,我对成为一个将要破产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没有丝毫兴趣。”史密斯冷冷地拒绝了。
“那么,沃森伯格律师事务所怎么样?我们都希望成为您的雇员。”尼克斯马上又退了一大步。
他很清楚这个讨厌的酒鬼在讹诈,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与其成为一个被大家耻笑的破产者,不如接受现实,做一位收入丰厚的高级雇员。以他们的资历,做老板与做高级雇员除了面子上不太好看,收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参议员,您认为尼克斯的建议值得考虑吗?”史密斯快活地朝雷曼眨眨眼。
“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沃森,我想应该是被‘神医李想’感染了,我更喜欢现金,很多很多的现金。”雷曼用嘲弄的语气说。
痛打落水狗是他与史密斯共同的爱好,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把两位美国顶级律师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那样,很可能陷入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官司之中。
迈克.斯内尔先生处于极度危险状态,“神医李想“如果救不了他的命,史密斯所说的一切都无从谈起。他的合伙人与继承人与这三位律师一样,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吸血鬼。
西蕾亚小姐推开门,礼貌地站在距门半米处微一躬身:“参议员先生,老板还要在这里接待一位尊贵的客人,我需要提前做准备。”
这是逐客令了,除了布雷斯顿.威达扑瑞斯律师事务所的三位律师,没谁感觉到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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