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介错(上)

第二天上午祝童相对清闲。

他与台海言和吴瞻铭分别通过电话,思量着找个什么借口与叶儿聊几句,王向帧的秘书小于的电话先来了。

祝童出来前与他有过约定,每天汇报考察情况。正好借这个时机把史密斯和松井平志成立合联船舶的消息,通过小于传递给王向帧;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王向帧很快接过电话,鼓励祝童不要灰心,一切还没有定局,他尽量在政府层面上为福华造船提供便利。

有了这个承诺,小骗子的心情好了很多。

萧萧进来通报:松井式和松井平志来拜访。

祝童连忙下楼,松井式爷孙俩已在客厅坐着了。

他们都穿着整齐规整的和服,头发整理的一丝不乱,胡须仔细修剪过。

因为是正式拜访,松井式的礼节繁杂而琐碎,祝童知道这个老人已下了赴死的决心,两天后就要切腹自杀。心下佩服又感慨,就尽力陪着他走完这些程序,包括赞美天夜牧场的雪景和感慨人生的不可预料。

十分钟后,松井式才把话题导入正轨。

“李先生,我今天来是向您告别的。首先,谢谢您妙手神医,将我的生命多延续了半年,使我又能体验人生的美丽,有机会对过去犯下的错误尽量做出弥补。”说完,松井式再次站起来深深的鞠躬。

祝童只好又一次搀扶着他落座,客气道:“应该做的当不起感谢,我是医生啊,份内的事。松井先生要远行吗?”

“其次,我正式邀请先生出席元月十五号于濑清寺举办的大祭奠,并恳请先生担任我的介错人?拜托了!”

松井式再次起立鞠躬,祝童连忙再次搀扶着他,小心的说:“介错人是……。”

松井平志这次也在一边搀扶着松井式,等他坐好后对祝童说:“爷爷将在元月十五日大祭奠后,在濑清寺静室切腹成仁,以补偿过去做下的错误。爷爷年老体弱,可能没有力气完成全部仪式,所以,请先生在适当的时候,送爷爷安静的离开。介错人就是这个意思。”

在日本,切腹自杀有一套很严格隆重的仪式。由于切腹的过程太过痛苦,故很多时切腹者也会找来助手帮忙,也就是介错人把切腹者的头斩下来以减轻切腹所带来的长久痛苦。

后来,很多时只是象征性把刀碰到腹部而不需要造成致命伤口就被介错人斩首。也有一些切腹者会以扇子或木刀来代替切腹用的小刀,作为形式上的切腹,实际上是由介错人下刀杀死切腹者。

小骗子搞清楚了介错人的意思,心里不禁痛骂松井式;死就死吧,还要拉自己去垫背!如果担任这个介错人,恐怕这辈子都回不到中国了。萧萧正好过来添茶,吓得手都哆嗦了。

他冷下脸说:“抱歉,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今天下午就会离开牧场,不可能担任什么介错人。松井式先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作为您曾经的医生,请您三思:这样做是否合适。”

松井式失望的叹息一声:“李先生,我并不是要求您亲手杀掉我,而是请先生事前为我实施针灸,封闭住除手臂之外身体各部位的感官。那样,我就能走得从容一些。我知道,先生能做到,只有先生神奇的针灸术,才能达成那样神奇的效果。”

祝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松井式表情如常语调沉稳,似乎在说一桩生意而不是自己的死亡。有一瞬间,祝童想答应这个老人的要求,鬼门十三针确实也有类似的针法。

但是,他极度讨厌与任何一个人的生死扯上关系。白家树昨天晚上来和祝童讨论过这个问题,

“请先生帮爷爷达成这个心愿,平志必有厚报。”松井平志鞠躬,恳求道。

“平志君,松井式老先生是您的爷爷啊。”祝童努力劝解松井平志,眼前说的是一条人命。

“正式因为是的爷爷,平志只能选择尊重。松井家从此可以抛开过去的包袱,挺起胸膛做人。这是爷爷的自豪,也是松井家族的骄傲。”

奇怪的民族奇怪的心理,在日本,没有什么死有余辜的说法,一个人即使犯下天大的罪恶,如果选择切腹自杀,就能洗刷掉所有的污点,甚至还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敬佩。

松井式为松井平志,已经用自己和儿子松井正贺的死把一切作了了结。井池雪美听到松井式要切腹谢罪的消息后,会变得恍然失措,她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去为父亲和哥哥报仇。可以说,支撑她顽强拼搏的一根支柱被抽去了。

“先生答铀吗?”松井式有满怀希冀的问。

“我的做人准则和良知不允许我做介错人,也不会眼看着一条生命由于自己的介入而归于虚无。很抱歉,这次我帮不了您。”

松井平志已经抛出诱饵了,祝童如果答应一定会在福华造船的谈判中得到回报;但是,前有祝门三戒后有自己的心结,祝童不可能答应做介错人。

松井式和松井平志很失望的离开了,祝童呆呆的坐在那里,直到白家树来访才清醒过来;眼里闪出一丝亮光,握住白家树的手说:“我需要见回禾吉大师一面。”

“现在吗?要吃午饭了。濑清寺在牧场外,即使马上通知他,也要一个小时才能赶来。你知道,牧场里不允许汽车行驶。”

“请尽快通知他,我有要紧事。”

祝童坚持,白家树只好匆匆赶去安排。

好吧,就让回禾吉担任这个介错人吧。祝童决定把那种针法教给回禾吉,人家是职业和尚,更适合担任这种角色。

回禾吉没来,井池雪美先悄然走进来,说:“你要帮他?”

一夜没见,祝童感觉井池雪美变得陌生了,她眼睛射出幽幽的暗光,就像夜猫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狂热与愤怒。

祝童知道瞒不了,把井池雪美按坐在沙发上,抽出龙星毫刺入她头顶百会穴,让冷冽使这颗正在发热的脑袋清醒一点。

“雪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祝童对萧萧使个眼色,让她到外面看着点。

“我要看着他在我眼前shen • yin!看着他流血!看着他被疼痛折磨!有什么不对吗?他和他儿子杀死了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难道没有权利报仇吗?”

“你有权利报复,但没有权利让他临终前还要承受那么大的痛苦。雪美,你已经做得很好,松井老先生已经以这种方式承认失败。你应该对他表示敬意,如果有别的想法,会你手下的人心寒的。”

井池雪美冷静了,忽然伏在他怀里失声痛苦。小骗子只能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缓解激动的情绪。

好久,井池雪美才安静下来,抬起头看着他:“李先生,我感觉你……。”

“什么?”祝童问;井池雪美眼睛里的狂热消失了,只是,她又太冷静了。

“没什么,松井平志把史密斯先生也带到牧场了。我想,如果先生真的如此善良的话,也许应该真的回到医院做医生。”

“也许吧。”祝童不在意的笑笑;看来,井池雪美有受虐狂的资质,她似乎不喜欢正人君子李想,更倾心于喜怒无常稍显邪恶的李想。

但是,自己是否表现的太君子了?这个状态可不怎么对头,他的对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回禾吉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他知道祝童来到牧场的消息,却不敢在这个可恶的中国医生面前露面。白家树说祝童要见他时,回禾吉好一阵心惊肉跳。

祝童与回禾吉交谈了半小时,关上门连午餐时间也错过了,松井平志和井池雪美分别遣人来催促都被萧萧挡驾。

谁也不清楚两人在半小时内都说了些什么,反正临走时,回禾吉大师顾不得身份,对李先生连连鞠躬感谢得一塌糊涂。唯一陪在他们身边的白家树,却是一派真糊涂的样子。

下午,祝童关上别墅的门不见客,直到夕阳落山时才走出来,正看到史密斯先生。

“亲爱的李,看来,我拿到了一手好牌。”他倒是满面春风,一派志得意满的样子。

祝童很欣赏史密斯的直接,哈哈笑着招呼他坐下,说:“牌局既然没有结束,就永远不要说输赢。那样毫无意义。”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松井平志先生将要得到福井船厂,他已经答应与我合作。”

“恭喜了,你们一定会合作的很愉快。”祝童懒懒的摆摆手。

“您难道不觉得失望吗?”史密斯眨着蔚蓝色的眼珠;“我要是您,一定会感到失望。您最大的靠山井池雪美小姐已经没有发言权,我的MT船务公司和松井平志先生的福井造船厂联合起来,既有技术设备优势,又有资本优势,您只能选择妥协。我们已经决定成立一家联合公司,以同一个身份进行谈判。”

“这样很好啊,大家都省心。”祝童心里震惊,脸上还是那幅表情。

“我们会要求得到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在福华造船的董事局会中有至少有我们八个席位。”

“史密斯先生,您在做梦吧?我们之间的谈判已经无限期搁置,这些话,您应该对江川造船的董事会说。”

史密斯这才有些紧张了,他仔细的看着祝童:“李先生,您不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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