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衣冠禽兽(下)

井池雪美说得对,事情发展到现在,再一味的忍让躲避只能更加危险。

祝童不怕衣冠禽兽,怕的是衣冠禽兽退下衣冠变成真禽兽。

祝门和朋友们聚集起来的量有限,对手已经疯狂了,他们不顾一切寻找机会,甚至在临死前发动残酷的报复性杀戮。那样,不止祝门承受不了,江湖道也承受不住这样严重的后果。

他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帮自己,江湖人情终究是要还的。

“该你了。”蝶姨轻呼道。

祝童打起精神走到黄海身边屏息打坐;果然,黄海的身体投射到他眼前;胸口处果然有两枚青蜂针。他抽出龙星毫,小心的刺进黄海胸口,避过一条条大血管和神经束,探到青蜂针旁边。

第一枚青蜂针被龙星毫吸引,贴在针尖位置被顺利带出体外。

祝童长出口气,调整好状态才再次下针。

黄海感觉到痛楚,呼吸稍一急促;筋肉紧绷血流速度加快,青蜂针的位置再次下移,距离心脏更近了。

祝童不敢冒险,抽出龙星毫;再次运转蓬麻功调整内息。他的右手在微微抖动,有乏的感觉。今天晚上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争斗,又抱着叶儿走那么远被积雪掩盖的山路,身体的消耗太大。

蝶姨看出祝童的吃力,伸出右手握住他的左手;神传琥珀在两人手心。

黑红蝶神再次会合,一股清澈的溪流顺经脉淌进他体内,与印堂穴内的黑雾融合,于是,黑雾翻腾激荡。祝童感觉全身充斥轻灵的能量,不止疲惫全消,胸部病灶霍然消失,感官也分外灵敏。

细察,蓬麻功的修为没什么变化,只是,黑雾已然变成浓重的青色。

祝童感激的看蝶姨一眼,她把修炼多年的“神力”借神传琥珀传给他,不止为了救助黄海,对小骗子的身体和修为大有好处。这样的神传是不可逆转的,蝶姨将永远失去这部分“神力”。

龙星毫再次探入黄海胸口,祝童这次根本没有刻意作为,几乎刚开始引导存想,针体的黑晶内就充满青色雾气,浓重的几乎要化为液体。青蜂针很容易就被龙星毫扑捉,紧紧贴附在针尖;祝童也不用费力保持这种状态,抽出龙星毫,青蜂针很自然的随之离开。

“蝶姨,你不必如此。”祝童爱惜的为蝶姨拭去额头汗滴;她脸色苍白,似乎衰老的十几岁。

“我自有道理,朵花和我都多承你照顾;这是你应得的回报。”蝶姨勉强微笑着,起身去洞内一角取出个竹筒吞下一把蝶蛹,就在那里躺下;她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朵花连忙到帐篷里拿出毛毯去照顾蝶姨,祝童抬起黄海手腕,为他对上断骨、贴上狗皮膏药,然后用木板包扎好。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等待。

祝童和井池雪美走到蝴蝶洞外,乌云散尽,璀璨星河深邃无尽,满目星光灿烂。

“雪美说的对,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我们回上海。”

小骗子终于拿定主张,经过自我检讨,感到自己确实太保守了。他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向帧身上,也不能坐等田公子自乱阵脚。

“这样才对啊。”井池雪美拍手欢呼;“李先生,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英雄。”

“别取笑我了,雪美小姐,回到上海后我们该怎么办?”

“先请平志君召开记者会发布消息,说我邀请先生做私人顾问,全权负责与福华造船项目。后面的事就凭先生作主,只要不损害井池家族的利益,保证这次合作能进行下去,雪美全力支持先生。”

“啊!”祝童大吃一惊,没想到井池雪美打的是这个算盘。

“先生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井池雪美俏皮的笑着,很为自己的安排得意;“先生有了这个身份,就没人敢再伤害你;那样不止你我都安全了,黄警官和叶儿姐也安全了。我信任先生,福华造船的事就拜托先生了。”

“我要对付田公子,雪美小姐不是要和他合作吗?”祝童搞不懂,田公子如果倒台福华造船应该就宣告破局,井池雪美的意思似乎要把这个项目继续做下去。

“即使没有田公子福华也一定会继续下去。”井池雪美傲然一笑;“先生啊,我们是和中国的两家上市公司合作不只是田旭洋先生个人合作。福井船厂已有百年积累,中国需要我们的技术和经验,中国需要更先进的舰艇。福华造船的最大阻力不是钱的问题,是日本政府的态度。松井式先生为了说服议员们同意这个项目花了好多钱。比较起来,田旭洋先生得到的是一路绿灯,中国政府对这次合作寄予厚望,根本不可能看着福华破局。史密斯先生曾说过,田先生没有实力与我们合作福华这个项目,但先生知道吗?现在正是史密斯在背后支持他。”

又要牵扯到巨大的利益漩涡,小骗子本能的拒绝。

“我不接受。”祝童摇头道;“雪美,我不能接受这个身份,我不懂你们的生意,只懂做医生。”

“先生太谦虚了,你比任何人都高明。现在,先生还说自己是医生?”井池雪美话里有话,小骗子没辩解,他根本不怕自己的身份在井池雪美眼前穿帮。

“先生啊,野村老师早就说先生不是寻常人,是他让回禾吉来上海撒布消息,早有人告诉回禾吉说先生是江湖骗子。嘻嘻,先生这样的骗子实在很少见啊。我们早就知道江湖道,雪美一直很羡慕那些江湖好汉,没想到先生就是七品祝门的掌门啊。”

祝童恍然,回禾吉原来是野村花海故意丢出来棋子,可叹金佛的高僧们如此轻易就上当,还想借回禾吉揭穿自己的身份,离间他和井池雪美的关系。如此说来,回禾吉大师不过是井池雪美养的家犬啊!怪不得野村花海这次如此信任自己,原来他信任的不是李想医生,是江湖道。

“让我考虑几天,这件事等回到上海再说。”小骗子有点沮丧的说。

“好啊,回到上海再说;先生啊,雪美有几句话要劝你。我和叶儿姐接触几天了,她确实比雪美优秀。只是,叶儿姐冰雪聪明,你不可能瞒她一辈子。先生应该早做准备。先生啊,金钱能改变很多事,甚至倒转乾坤颠倒黑白。”

“雪美要说什么?”

“先生难道真不明白?你在钻牛角尖,你在骗叶儿姐,也在骗自己。这件事拖得越久,无论是和叶儿姐将来承受的痛苦就越深。其实有更好的方法解决,比如说为李想准备个不可冒犯的身份……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机立断。”

祝童摸出五枚三棱针,指着水边一块卧牛石道:“如果五枚针全部射进石内,此话再不要讲!如有一枚不入,世间再无李想。”

“嗤!嗤!”几声破空之声,五点寒芒射向卧牛石,祝童已转身走进蝴蝶洞。

井池雪美俯身卧牛石,借清冷的月光仔细看;五枚三棱针都只针尾在外,针体深嵌卧牛石内,成五角星形排列。正中间是一株娇嫩的苔癣花。

“先生太自信了。”井池雪美失望的叹息一声。

第二天清晨,黄海和叶儿先后从昏睡中醒来,他们的第一反应无一例外是询问井池雪美小姐是否安全。

井池雪美诚恳的感谢两位警官对自己的保护,并对他们的勇敢和表示崇敬;这让黄海很不好意思,连袭击者都没看清楚就被打倒了。但是,黄海毕竟主持过对大火轮的抓捕,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很疑惑的问小骗子:“你遇到他们没有?”

“没有,我追到山顶,只看到叶儿倒在树下;没看到别人。也许他们发现叶儿不是雪美小姐放弃了。山上积雪太深,他们不可能带着个警官逃走。”大火轮手臂的枪伤是黄海留下的,他自然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叶儿醒来时已是半上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想呢?”叶儿听罢朵花按照小骗子的嘱咐说的那番解释,询问吊着胳膊的黄海。

“李医生上山采药了,昨天晚上为了找叶儿姐跑了半夜,都快急疯了。”朵花小心翼翼的看着叶儿,问;“你还好吧?”

“李先生说叶儿姐姐身体虚弱,要静卧休息。”井池雪美端来一碗米汤,里面有淡淡的草药味儿;“这是先生为你准备的,先生还说叶儿姐不能吃荤,连鸡蛋都不能吃。昨天晚上山上的雪那么厚,先生的鞋子都湿透了。还好,总算把姐姐找回来。先生说姐姐是在雪地里受了风寒,静养一段就好了。”

叶儿端起米汤一点点喝下,喝着喝着就抽泣起来,眼泪儿顺着眼角滑落到碗里。

黄海关切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不舒服。”叶儿举着空碗犹豫,井池雪美一把抢下来。

叶儿强笑着拭去眼泪:“雪美小姐没做过伺候病人的活吧?我可承受不起。”

“如果不是姐姐,现在躺在那里的应该是我啊。该雪美谢谢姐姐才对。姐姐还要吗?”井池雪美乐呵呵的要去添饭,叶儿摇摇头:“不要了,胃里不舒服吃不下。”

井池雪美快乐的笑着说:“外面太阳很好,我去准备一下,扶姐姐到外面晒太阳。”

黄海等井池雪美离开,低声说:“她要回上海。”

“谁?”叶儿茫然地问。

“井池雪美。首长让我们躲十天,现在才是第七天。”

“李想知道吗?他怎么说?”

“李医生没说什么。叶儿,你怎么了?这是我们的事。”黄海感觉叶儿怪怪的,诧异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李想既然认为没什么,我们就回去吧。黄海……。”叶儿说到一半,表情复杂的望着外边。

“怎么了?”

“没什么,你已经受伤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昨晚的事再发生怎么办?李想只是个医生啊,我想首长会理解的,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们冒险。”

一缕阳光穿透石壁的缝隙,在两人眼前投下一道明媚的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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