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在苏家老宅子,依然是从街上菜馆订来酒席,宴请两家“长辈”,算是致谢的意思。
二十万在上海连卫生间也买不到,在这里却是一大笔钱。苏家的老宅子值这个价钱,即使在偏远的小镇如此讲究的宅院也不多,怪不得叶儿当初听到姐姐卖掉它很是伤感。
三间砖木结构的转角房子临河而建,砖雕门楼隔出一片私密的清静;前院的天井被原来的主人精心布置成小花园,被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短径隔开。
天井正左右各有一株石榴树,鹅卵石小径的中间以青石围出一个圆,以前大约也有棵什么树木。祝童问叶儿那里曾经种着树木,却没得到答案,很落寞的样子。
中秋节,一轮明月早早的挂上石榴树,吃完饭后又在院子里拉开小桌,摆上水果、干果,拿出紫砂茶具,赏月饮茶。
如果只是走马观花般的旅行,江南小镇不外小桥、流水、人家;吃的喝的玩的都差不多,看多了也没太多的意思。
但如果能融入其中,自能品味出浓浓的水乡风情,感受到悠远的人文气息;那一座座小桥就成为赏月的最佳去处,天上人间相映成趣。
小镇的中秋必须要饮桂花酒、吃月饼,还有烧香斗祭奠月神。苏家老屋天井内没有桂花树,但不远处既是小桥,吃酒赏月时就敞着门。不断有镇上人路过,孩子们接过一枚月饼或糖果,女人会进来与苏家姐妹说几句祝童听不懂的话,末了接过一点小礼物都会笑着说声谢谢。男人接过一根烟就在门楼旁蹲下,有的还会讨杯桂花蜜酒。至少在这个晚上,人们之间完全没有都市里互相的防备与算计,能回乡团圆的都是亲人。
长辈们一直夸奖李想是个难得的才子,前途似锦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堆。类似的恭维每天都能听到,但是听这些淳朴的老人说了一遍又一遍,小骗子感觉到脸上发热,夜幕掩映下,脸红没红就不清楚了。
叶儿大部分时间在摆弄那只香斗,看样子也是个老物件,斗面蒙的沙绢已染黄,却没破。沙绢上绣着嫦娥奔月图,有两行诗是毛笔写上的“月圆焚香斗,牵手意缠绵。
香斗里燃着的薰香,叶儿用一枚银铲,小心的伺候着,袅袅香烟浓时,驱散了河边的蚊虫。
祝童很享受这样的中秋,坐在石榴树下,听老人讲小镇往事,遥望夜空中的明月,桌子下牵着叶儿温软的小手,小狗阴阳在桌下钻来钻去,他以为,这就是生活。
中秋历来也是江湖人物聚会的时间,所谓的江湖酒会都是选在中秋佳节召开。今天会有好多江湖高人聚集在山水道观,参加道宗举办的盛大庆典。祝童虽然婉拒了羽玄真人的邀请,心里其实也有点愧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山水道观等于是竹道士的道场,据说凡星也会参加这次开观庆典。
月过头顶,不知不觉小宝睡在苏娟怀里,长辈们告辞离开;叶儿引祝童才走进临河的房间。这
是她小时候住过的,现在房间里的家具还是老样子,只有两张窄窄的单人床。
老屋条件简陋没有热水器,五个人只能轮流梳洗,冲凉用的井水,要用煤气一锅锅的烧。
木窗外潺潺流水,祝童欣赏一会儿回头看时,叶儿正在支起两张蚊帐。小镇临河,蚊虫就是多。
“挂一张就可以了吧?”祝童坏笑着走近,叶儿红了脸,低声道:“就要挂两张,你别想使坏。”
“我很坏吗?”祝童环住叶儿窈窕的身子,左手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
叶儿摇摆低头就是不看他,如果是以前,她的长发会散过来替主人遮羞;但现在她是一头短发,祝童已经习惯了,而主人还不很习惯。
“李想,我不希望你为了钱做太多的事,很多人没有房子也能结婚。”
祝童没想到叶儿还在想着昨晚的事,爱惜的说:“放心吧,这是我第一次炒股,也是最后一次,回去我就把帐户注销。”
叶儿终于抬起头,开心的兴;祝童心里却越发寒冷,抱紧软玉温香的身体,寻求醉人温暖。
最近一段,祝童时常有危险的感觉,那是从小磨练出的本能在提醒他:离开上海、离开叶儿、离开现在的一切;piàn • jú早晚有破产的一天,与其未来后悔,不如现在当机立断。
但是,祝童知道离开容易死心难,他不能想象那样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义,只能尽量维持这个piàn • jú。
与叶儿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都有难言的温暖,他享受着、感受着,把它们埋进心里、融进血中。他想:如果真的没有永远,至少能多一点记忆。
想起这些,祝童就开始颤抖,胸口憋闷,汗水从脸颊、前额渗出。
他咬着牙坚持着,暗暗吞下两粒止咳药,勉强控制住呼吸,等待这次发作尽快过去。
月亮照进河水,透过纱窗把一片光亮映进房间。
叶儿觉察到爱人在出汗,移开一些担心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什么,天热。”
小镇的中秋夜是闷热的,老屋没有空调;叶儿把他按到床上,找出一把蒲扇也坐进蚊帐,轻轻为他扇动着。
“你的身体还没好,先睡吧。”
这样的情境下,谁哪能睡得着?
但祝童还是闭上眼,勉强自己睡去。
十五的赏月十六团圆,第二天一早,祝童随苏家姐妹到父母坟前祭拜。
宝宝不懂事,看到墓碑害怕,被上海男人带到一边放炮。
叶儿被苏娟拉着跪在碑前,烧着纸哭起来。
她一哭,叶儿也跟着哭,两姐妹从小相依为命,吃的那些哭,都化为泪水洒在父母跟前。
祝童没去劝,他也想哭,甚至很羡慕苏家姐妹。
从小他就没有父母的概念,不知道他们的死活也没有兄弟姐妹,就是想哭也不知道到那里去哭。
祭完父母,乡下之行就算告一段落。几个人回到老屋收拾东西,新主人也在,他是来送行。
叶儿在曾经的闺房内抚摸着每一件家具,新主人在外面正与苏娟商议如何修缮老屋。祝童看到叶儿眼眶微红,毕竟她在这里的时间比姐姐要长,老屋代表着她生命中的纯真时光,每一片瓦、每一块砖都饱含记忆。
“我们现在的钱够用,不如我和他商量一下,把老屋再盘回来。这里到上海也没多远,风景好人也好,闲时来住一段比在上海惬意。”
“不用了。”叶儿抹去眼角的润湿,感激的望着爱人;“你能这么想……我很感激;只是我们不会有那么多时间。老屋已经好多年了,就像人一样,没人关心老的会很快。与其看着它荒废下去,还不如让用得着的人来照料。”
“说的也是。”祝童点点头,大家真得都很忙,确实没太多的时间来照料老屋;叶儿还是很理智的,只是太理智了。
苏娟带着叶儿到几个亲近的亲戚家告别,十点多,雷诺车开出小镇返回上海。
音响内响起朵花的歌声,车内的气氛轻松下来,苏娟又开始为妹妹操心,建议他们快些买一套房子。
现在的房价一天一个样,半年前两万一平方的房子如今已涨到两万四。苏娟当然知道祝童炒股票也赚了一大笔钱,昨天还埋怨自己的老公没抓住机会,如果当初听祝童的把那些看似绩优就是不涨的股票卖掉全仓买进,至少也能赚百十万。
上海男人又要说投资的风险,车内没人会听他的,连最小的宝宝也不想听。
祝童就说节后开市就把股票全卖掉,腾出钱买房子。
苏娟满意了,叶儿高兴了,上海男人却开始担心,连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就吃了好几个白眼。
晚上,祝童与叶儿早早的来到金茂大厦,朵花的前天从日本回来,黄海今天在这里为朵花接风。
史密斯就在这里,祝童走进电梯装作随意的四处瞟一圈,这里大部分电梯内都有摄像头,也许史密斯正在屏幕前盯着呢。哈,祝童嘴角露出微笑,有点诡异。
叶儿捧着花,看到小骗子的诡笑碰他一下:“笑什么呢,真难看。”
“没什么,想起朵花以前的样子了;你能猜到她现在的样子吗?”
“还能是什么样?”叶儿也兴,她是为朵花高兴。
走进包间,不止叶儿吃惊,祝童也一样,他们几乎认不出站在眼前的美少女,就是曾经的湘西女孩、凤凰仙子朵花。
朵花以前就很漂亮,但是如今她根本就不是漂亮或美丽能形容的,简直就是个天使,美丽得不真实,可以说一塌糊涂。
祝童皱皱眉头:“朵花,你怎么整容了?”
“今后我叫凤凰雪,蔡老师给我起的艺名,好听吗?”朵花不只是人变了,连名字都改了。
“好听啊,不过没朵花亲切。”叶儿送上鲜花,拉着朵花左右上下看着。
朵花以前鼻子稍矮,颧骨稍高,脸盘圆润;现在,鼻子高了,颧骨曲线柔和,眉毛被精心设计过,整张脸看去也瘦了一圈。重要的是,她的皮肤雪样晶莹,那不是自然状态下的皮肤。
“我在日本吃了好多苦吆,每天都排的满满的,学歌、录音、跳舞、拍片累死了;还要做手术。公司说,过了这个月,我就没机会在外面逛街了。明天我要去片场,人家已经等了我几个月,要抓紧事件呀,导演催过好多次。还有演出,宋小姐已经邀请我上她的晚会,在……。”
朵花已初步具备明星的派头,开口闭口都是那些事。她揽着叶儿的肩,拿出一套高级化妆品:“这是我送你的,叶儿姐一定要收下。瞧你的皮肤……是不是最近太盟?这一款啊是专为亚洲人设计的……。”
叶儿收下了,北京风沙大空气干燥,她自感憔悴了许多;其实有女儿玉护身,她还是她,只是头发短了,整个人看起来干练了不少,温柔不足当然水分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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