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连环套(上)

祝槐把烟袋放在小摊上,接过破旧的饭盒,巴拉着里面简单的饭菜。

金蝉本有几分姿色,虽然装扮的很土,也让刘馆长多看了两眼。那个孩子真的是祝槐的孩子,四、五岁的样子,躲在金蝉身后怯怯的不敢说话。

刘馆长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典型的老夫少妻组合,山里有些地方很穷,女子却生得水嫩嫩的;好多在外面跑半辈子的人,会拿一笔钱到山里寻个媳妇。眼前这个小家庭应该就是这种类型,看孩子的胆怯劲,也许这个半老头子是钻进山里收文物时拐出来的俏寡妇。

刘馆长在心里叹口气,山里人出来挣钱不容易,多是下煤窑卖命;如果煤窑不幸出事,最可怜的就是这些寡妇;钱都被爹娘和兄弟得着了,女人在山里是没多少地位的。

这样想着,刘馆长拿起烟袋。

他眼力确实不错,祝槐抛出的这枚翡翠烟嘴货色上好,至少价值万把块钱;如果找到合适的主顾,一转手挣个几千不在话下。

“看孩子可怜的,这样吧,我出五千。”刘馆长开始喊价,他认为对方不是不卖,是没遇到合适的买家。

祝槐把饭盒撂下,劈手夺过旱烟:“前天还有人出到五万呢。不是价钱的问题,这是祖传的东西,再多的钱也不卖,没得商量。您老如果看不上小摊上的玩意儿,请让几步到别家看去,俺还要吃饭呢。”

“五万?!好大的口气,如果是翡翠戒指或挂件,五万不算贵,翡翠烟嘴本就被烟熏火燎的,水色能不能保养回来还不一定,谁能出这样的价钱?想钱想疯了?”

“不卖就是不卖,看您老也是个斯文人,别耽搁俺吃饭。”祝槐吃完饭把旱烟袋塞进怀里。金蝉接过饭盒,抱起孩子走了。

临走前,孩子把那枚银币攥在手里,被祝槐劈手夺下,丢在显眼处。

下面就是漫长的拉锯过程,刘馆长耐心不错,祝槐的耐心更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整整拉扯了两个小时。到后来,刘馆长蹲在祝槐身边,两人象一对好伙计;刘馆长时常还帮着招呼顾客。那样子,就像一贴膏药贴上来,摆出不达目的不收兵的架势。

用这一招,刘馆长曾经多次以低价买下些不错的小玩意。但是今天似乎失效了,直到快收摊时,翡翠烟袋再也没被拿出来,刘馆长兜里的一包红塔山却被两人抽光了。

刘馆长终于恼了,指着祝槐道:“你这个小摊上东西我全要了,只要把烟袋让给我。八千已经不低了,你就是等到天荒地老也没人能出更高的价钱。”他已经把那枚银币看了多遍,心里颤抖,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熬这一下午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翡翠烟嘴。

“此话当真?”

“我老刘说话算话。”

“只要你有本事把这些东西全收下,俺把烟袋送给你。”祝槐精神了,刘馆长谨慎了;想到罕见的太平银币就咬牙道:“你说个价钱。”

祝槐伸出五根指头,刘馆长笑道:“五万,你疯了吧,这些破烂最多值两千。”

市场里的摊档已收了不少,几个同行围拢过来,有认识刘馆长的跟着起哄:“老刘的眼力大家都是知道的,谁也别想蒙他的钱。”

另一个跟着说:“那是,在这里混这么多年,没见那个在老刘身上挣过钱。”

“五十万。”祝槐慢慢的吐出三个字,收回指头拿出旱烟点上。

这三个字让周围静下来,大家都仔细看着小摊上的东西,想找出哪样宝贝能值五十万。

刘馆长知道遇到老玩家了,也不在遮先拿起那枚太平银币,如果说有什么能值五十万以上,只有它了。

老家伙来这里不为卖烟嘴,是为了卖这枚银币。为了仔细,他拿出放大镜,迎着夕阳仔细查看着。慢慢的,他的手哆嗦了,眼也直了。

“太平银币。”懂行的人叫出来,他们也和刘馆长一样,被这枚品相完好的太平银币惊住了。

按照文物行的习惯,这样的东西很少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所谓财不漏白,现在的社会多乱啊,在卖主懂行的情况下,为了安全都是私下交易。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吗?”刘馆长冷静下来,他确实想收下这枚太平银币;只是价钱吗肯定不会是五十万。对方在漫天要价,他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讨价还价。

半小时后,两人换了两辆的士,辗转来到距古玩城不远的一座城中村,祝槐与金蝉带暂时的住处。

鱼既然上钩,后面的事就简单多了。

刘馆长看到祝槐一家三口简陋的生活,还有屋子里随处摆放的小玩意,彻底相信这个半老头子是个钻山沟淘山洞的小文物贩子。

经过四个小时的缠磨,刘馆长终于以十二万的价格买下太平银币和翡翠烟嘴;他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场收购战从中午开始一直到半夜一点才结束,两人商定,明天中午之前在这里交易。

第二天一大早,刘馆长逼着儿子陪他银行取出十二万现金,不到十点就来到祝槐的住处;他生怕这笔生意飞掉。这一段钱币在不断升值,刘馆长早想好了该如何操作,只要这枚银币在专业杂志上量个像,转手至少能赚个五万。

刘馆长看到祝槐三口,一直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他又仔细检查了太平银币和翡翠烟嘴,感觉没什么问题就爽快拿出钱。

祝槐让金蝉到门外看着,一叠一叠把十二万全点一遍,脸上才浮出一点苦笑;依依不舍的把太平银币和翡翠烟嘴递过去:“这次生意没赚到钱,如果不是孩子急着等钱看病,俺才不舍得把它们出手呢。”

“是啊是啊,我理解;干咱这一行遇到个好玩意儿不容易,那真比孩子都亲。”刘馆长笑眯眯的拍拍祝槐的肩膀,随口问:“孩子什么病?”

“说是什么白血病,我不懂,医院说要十万。唉!如果不答应给孩子瞧病,她也不会跟俺。早知道孩子是这个病……。”祝槐摇头叹息着把刘馆长送走。

得到想要的宝贝,刘馆长一天没出门,在书房里反复把玩着这枚太平银币。晚上喝了几杯小酒,回味着得到这宝贝的过程,忽然感觉到这个半老头子话里有话,他身边应该还有什么宝贝!

于是,第二天一早,刘馆长又一次赶到祝槐的住处;可是房东说,他们已经搬走了,说是到医院看病。

接下来的一整天,刘馆长跑遍了太原的大小医院,一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在人民医院的住院部看到祝槐,他正坐在走廊的尽头发愣,金蝉低着头站在十多米外。

“这里的大夫说治不了,让到北京去,说是要骨髓移植。他们不是骗钱吗?治不了还收好多钱,才两天就要三万多,孩子用的药比金子还贵?说是到北京还要百十万。不治了不治了,抢劫也没这么厉害。”

远远的,刘馆长听到老头子在大声叫嚷着,那个悄寡妇只会低头哭。

刘馆长连忙上前拉住祝槐,好说呆说把他拉到医院外的小酒馆里;半瓶酒下肚,两人的关系就如知心朋友一般,刘馆长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与他判断的差不多,老头年轻时就跑出去闯荡,老了回到故乡养老。妇人不是寡妇,她住在邻村,男人以前跑运输,后来出车祸残废了,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他们唯一的孩子也病了;余下的情况祝槐装作喝多了,说得很含糊。不过以刘馆长的精明,大约猜到一个乘虚而入或趁火打劫的香艳故事。现在,应该是花心老光棍没想到孩子的病会花那么多钱,后悔了。

接下来的时间,刘馆长发挥自己的长处,对老光棍进行了一场生命与金钱的思想教育,把老光棍听得泪流满面。

“老哥哥,您说的太对了,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孩子才是希望,只要对孩子好,女人才会对咱贴心。”一瓶酒下肚后,老光棍拉住刘馆长的手,从腰里摸出个锦囊:“这是俺从山东收来的,有人出五百万俺都没出手。俺知道老哥哥是个好人,就请您给找个下家,俺们一家不会忘了老哥哥的好。”

刘馆长已经习惯了老光棍的喊价方式,他既然敢喊出五百万,这东西至少要价值百万以上吧?

可是,打开锦囊后,刘馆长只看到一枚貌不惊人的玉印;看材质,这么大小的玉印,就是顶级的梅花玉也会超过十万。如果是田黄石,或许还有可能。

刘馆长生怕再在行家面前露怯,仔细把玩端详着玉印,最后断定:老光棍喝多了,这枚玉印的价值不会超过五万。

本着人道主义博爱精神,刘馆长答应为老光棍试着找找买家,至于价钱问题还要双方具体谈;按照惯例,刘馆长能收取一成的佣金。

一晃又是十多天,老光棍带着俏寡妇和病孩子到北京看病,刘馆长把这枚玉印的照片发古玩杂志编辑部,随时与老光棍保持联系。刘馆长掌管着文化馆的专业相机,照相时,老光棍只同意他拍一个侧面;即使真是一枚明代古印,也不会超过二十万。

杂志发行后,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曲老亿,这可让刘馆长狠狠的骄傲的一回。为了挣那份佣金,以前都是他打电话找曲老亿,听到最多的是对方略带嘲讽的哈哈声。

这次可不同,曲老亿细细听完刘馆长的介绍后,马上要求他赶到北京,尽快和老光棍取得联系。

曲老亿说:“东西我要了,价钱就按他说的,五百万。”

电话挂断后,刘馆长还恍然在梦里;这枚玉印真的值五百万?早知道,自己该出一百万买下来。后悔已经晚了,如果能促成这笔交易,佣金就是五十万啊!

刘馆长马上赶到车站,找熟人赶上最快一班开往北京的快车,心里还扑嗵扑嗵急跳。混迹这个圈子半辈子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大的买卖。原来,值钱的东西只有遇到识货的才能体现到它的价值,自己的眼力还是嫩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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