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回家

到达上海虹桥机场,已是午夜过后。

祝童被曲桑卓姆搀扶着走下飞机,坐在甬道边休息一会儿才恢复大半,嘱咐女活佛与自己分别出关。

叶儿说好要来接机,蝶神感觉到一个黑点,应该是小狗阴阳。

走出机场,果然看到叶儿抱着阴阳,还有黄海。

叶儿穿的是便装,今天好像还特意装扮了一下,亚白的无袖丝裙软而体贴,清爽的披肩发,清澈如水,温婉如花,有洁净的脸和单纯的心事,如海边夏日的凉风,令人心旷神怡。

黄海还是一身威武的警服,手捧一束鲜花。看到祝童迎上来接过行李,把鲜花递到他怀里:“欢迎归来,我还以为李医生怎么也要再呆上几个月。哈哈,日本女孩子肯定不漂亮。”

祝童接过鲜花轻轻说声谢谢,眼睛已经与叶儿纠缠在一处。

从四月到六月,三个月的时间恍若隔世,祝童从鬼门关打个转回来,心里好多事都看开了不少;见到朝思暮想的叶儿含着泪花迎上来,忍不住也眼角泛光,等拥住叶儿温柔的身体,才在她发间试去泪滴。

“好了,我说不让你来,不哭了。咳咳!”祝童压抑住由激动引发的咳嗽推开叶儿,用手擦试着她的眼角;一手接过小狗,暗中塞进嘴里一颗止咳药。

在牧场养伤期间,他只对叶儿说自己受了点轻伤,每天都坚持着发短信或打电话;但是叶儿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这也是祝童着急赶回来的原因之一。

“我说李医生没事吧,看看,这不是好好的?”黄海走上前拍一把祝童,如果不是刚吃下止咳药,差点又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陪叶儿跑来接我。”祝童当然要表示感谢,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一副名牌太阳镜。

晚上和松井式吃饭时接到电话,叶儿说要来接机,祝童当时就想到黄海会来;真看到黄海、特别是看到他们如一双璧人般站在面前,祝童即使明知道叶儿的心思,心里还是有微微的醋意。

好在他很快就放下了这点轻微的别扭,叶儿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夜半时分机场的人不多,但仍然能感受到周围的注视。叶儿一直没说话,只仔细着他,眼里储满深情与牵挂,似乎要看到他身上的少了根汗毛没有。阴阳蹙着小鼻头,使劲在他身上拱着,欣喜的嗅着,一点也没感到陌生。

这就够了,取出随机托运的行李后,他才知道黄海不只是为接自己而来。

“警方接到情报,有个来自西域的shā • rén犯可能潜逃到上海附近,他是个毒枭,手上有三条人命。我们缉毒处负责盯着上海的两个机场,这是照片,看到他赶快躲开,别忘了给我打电话,悬赏十万呢。”

黄海笑嘻嘻的把他们送到停车场,雷诺车停在那里。

“你也小心点,犯不着和一个亡命之徒玩命。”祝童接过黄海递来的通缉令,果然是个满脸络腮胡的西域人,鹰钩鼻那双阴冷的眼眸发散着凶光,他的名字是阿西亚提。

那么,周围那些穿便衣的应该是黄海的同事了;黄海穿一身警服是为了引人注意。真是个好主意,祝童想,如果我是阿西亚提,看到黄海一定会被吸引大部分注意力。只是,这样太危险了。

“没关系,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啊。我这一段就住在机场,等忙完这阵再给李医生接风。”黄海全不在意,呵呵笑着催他们离开。

叶儿也嘱咐黄海小心,黄海挥挥手,满不在乎的样子;祝童想问问朵花的事,感觉时机不对,点点头上车。

“车是你开来的?”雷诺车开出停车场,祝童才握住叶儿的手问。

“是啊,不相信吗?”叶儿歪着头自豪的笑着。

“相信。”祝童知道叶儿早就有驾照,却一直没见她开过车;想来是这一段练的。一想到练车,就想到黄海,脑子里怎么也摆脱不了某个画面。

“这个月我一直开车上班,刚真开始吓死我了,后来就习惯了。”天黑,叶儿没察觉到祝童的变化,说着说着就要上高速了。叶儿的手还握在祝童手心,挣脱出来反握着低声道:“李想,靠边停会儿好吗?”

祝童把车停在一片阴影下,刚拉上手刹,两个人就紧紧的抱在一起,饥渴的嘴唇互相寻找着、迎合着。

“李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好久,外面的车渐渐稀少,叶儿才仰起脸,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祝童心里有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想着自己到底哪里露出破绽被发现了。

叶儿幽声一叹:“看到你我才放心了,我一直做梦,梦到你浑身失血;那几天又一直没你的消息,我怕……。又怕打扰到你,李想,别再走了,好不好?”

“不走了,叶儿别乱想,我不是好好的吗?”祝童暗自侥幸,日本的报纸上只说井池雪美遇袭,没说伤者的姓名与伤势轻重,当时情况突然,那条街也算安静,看到自己受伤的没几个人。

马上,小骗子就是感觉到有什么事发生了,叶儿有事瞒着自己。

“叶儿,是不是……?”

“啊,你知道了?”叶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知道什么?祝童快速整理下思绪,吃惊的问:“你把房子退了?”

叶儿点点头,脸都快埋进胸前了。

祝童抚上她的秀发,笑道:“退了也好。”

原来她真的把紫金豪苑的房子退了,那自己住哪里?怪不得叶儿说开车上班,来机场还带着小狗,以前她虽然对阴阳也很宠爱,却没有带它出门的习惯。

“我想,每月房租花不少钱,就让黄海把房子退。我和姐姐商量过了,今后你就住我们家。对不起,没和你商量。李想,委屈你了。”

叶儿顺势倒进祝童怀里,低声抽泣着。在她想来,李想为了她来上海已经付出很多了,还要和姐姐一家挤在一起,生怕他不高兴。怎么说,现在的李想也是海洋医院的主任,还是刚从日本归来的访问学者。

“没关系,我从小没有父母,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过。人多点好,热热闹闹的才是过日子。”

祝童安慰着叶儿,心里却很不痛快;他早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与叶儿厮守还没什么,与苏娟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挤在一套一百平米的小三居内,简直就不可想象。

他有太多的秘密要保留,身处江湖与现实之间,需要与身边的人保持一点的空间。上海人据说是最仔细的,小骗子骗过叶儿已经很困难的,骗过苏娟夫妇,实在是太累了。

“都是因为我啊,李想,你说过钱能解决的问题对我们都不是问题,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为了我们的将来,现在受点委屈是值得的。既然已经决心要牵手要下去,对我而言,你的爱比什么都重要。”

夏季的上海闷热而潮湿,雷诺车内开着空调,听着叶儿的喃喃情话,祝童慢慢冷静下来。

这一段他不是没想过离开叶儿,倒不是感觉到多大的危险,只是对自己扮演的这个角色越来越少把握;他怕最后会核叶儿,耽误叶儿一生的幸福。

看到叶儿祝童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心软,上海的女孩子太物质、太虚荣,稍微有点姿色的就以找个有钱的男人作为第一选择。这其实也无可指责,现在这个世道,互通有无已经成为人际交往的基本原则,女孩子以自己为资本去换取更好的生活是本能,也是正常的。

爱情也一样,不能怪她们把爱情物质化了,因为物质本就是爱情的基础前提之一。

比较而言,而叶儿这样的女孩实在是少之又少。如她这样把爱情神圣话的女子,以前祝童没有遇到过,所以才感动、才珍惜。小骗子所有的精明算计在她的纯净面前,都变成苍白的飞絮。

但是这里是上海,不是安静的世外桃源,他不能也和叶儿一样做梦。钱对于他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为这些钱找个叶儿能接受的名目。这次去日本做访问学者,大面上他能挣到三十万左右,五十万应该是叶儿能接受的最高额度了,她是专业会计,财务上的事不好骗的。

“好叶儿,这次到日本治好了松井先生的病,他们给我五十万。我想用这笔钱炒股,现在股市低迷正是可以进入的时候。等我赚够了钱,买一套大大的房子把叶儿娶过去。”小骗子开始忽悠。

叶儿瞪大眼睛:“五十万?”

“是啊,你不相信?”

叶儿摇摇头:“不是不相信,是,李想,你太苦了。”她是以为自己爱人为了省钱,在日本每天吃方便面吧?

“不苦,叶儿是最好的补偿;我们回家吧。”

叶儿红着脸低下头,抚摸着阴阳的皮毛再不说话;祝童说的补偿其实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彼此境界不同,多解释反而不好。

祝童好容易把叶儿哄高兴了,发动雷诺车向市区驶去。他从日本带回来了三十万美金,回禾吉大师十万,松井平志给了十万,另外十万是井池雪美硬塞给他的;当时,雪美小姐表现的很不好意思。

其中松井家的十万祝童是不能收的,他在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为这笔钱找个适合的地方;叶儿说过,凤凰城那边又很多学校……。

就这么想着,雷诺驶进市区,苏娟家到了。

今天苏娟休班,叶儿与祝童进门时,看到她正坐在客厅内;暗淡的灯光下电视的声音被放得低低的,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

“回来了,快去洗洗。也真是……。”

与黄海一样,苏娟也夸奖祝童不贪恋日本的风光和优越生活,在上海,曾经有很多人打着访问学者的招牌出国,一去就不回来了。如果说以前苏娟对小骗子还有些疑虑的话,看到他提前回来,只能为妹妹找到这样一位痴情郎而高兴了。

叶儿的房间被重新布置过,最令人瞩目的是那张双人大床,以前,那里摆放的只是一张单人床。

墙壁上新帖上米色墙纸,灯也换成华丽的水晶串灯;长长的双人枕被套上桃红枕套,粉红色的床罩和被褥,床头挂一副火红的中国结,使祝童恍然间感觉走错了门。

叶儿红着脸把他推进去,低声说:“都是姐姐准备的,我说不用这样……都是你。”她到底脸嫩,打开衣柜找出祝童换洗的衣服,跺跺脚跑出去了。

祝童嘿嘿笑着换下身上的衣服,这一套是井池雪美小姐挑选的,虽然不起眼,但祝童知道不是一般货色;只那条皮带也要几千块吧。

梳洗完毕,祝童穿上叶儿给买的新夏装坐在桌前,才有时间与苏娟姐妹边吃边聊。

反正真正的经历是不能说的,编点好玩的异国故事,哄她们高兴而已,对一个专业骗子来说难度不算很大。

吃完宵夜,夜深了,明天苏娟不上班,但是她儿子和老公还要上班上学,叶儿也要上班,所以,小骗子就被赶去休息。

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叶儿还和苏娟在客厅低声说话,祝童呆坐在床边望着墙壁上的中国结发愣,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就等于结婚了吗?不知道,最少能证明他已经被这个家庭接受了。小骗子从未经历过类似的情形;以往的岁月里,他没有过进入任何一个女友的家庭的经历,他从内心里抗拒这种情况的出现。不知为什么,叶儿很自然的把他带进来,他却没想到抗拒,只是鼻头有点发酸,是被这种家的感觉感动。

叶儿终于走进来,轻轻带上门;房间里更静了,只能听到空调的声音。

她刚洗过澡,已经换上轻薄的睡衣,曼妙的身体在门边轻轻发抖。

祝童伸开手臂,叶儿就扑进来,把头埋进他肩窝低低shen • yin一声:“李想啊。”

毕竟已经分开三个月,这里曾经是少女的闺房,祝童想象着叶儿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岁月,一天天成长为软在自己怀里的美丽女孩,呼吸急促,寻找到她的嘴唇。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倒在床上;叶儿的睡衣歪斜,根本遮不住白皙的肌肤,她眼睛紧闭,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湿热的唇热烈迎合着,丁香微吐双拳紧握在祝童胸前。

咦?她为什么把拳头握的那么紧?以往在这样的情形下,叶儿的手总要与自己的手交叉相握,或者勾在自己脑后。

祝童握住叶儿的拳头,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赫然看到手心的两个彩色塑胶带。

“都是姐姐啊……。”叶儿羞得躲进他怀里,祝童呵呵笑着。苏娟对妹妹真够操心的,连避孕套也准备了。

不过也情有可原,叶儿曾经多次在紫金豪苑留宿,虽然叶儿不承认,但是谁也不会相信李想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事实上,连小骗子自己也不相信,叶儿本就没多少抗拒的意思,如果不是凤凰面具,两人早就突破最后那道底线了。

“咳咳!”祝童笑着笑着,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了?”叶儿挣扎着钻出来,轻轻为他捶打着后背。

“没什么,最近有点感冒。”祝童吞下一粒绿色丸药,舒缓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

老骗子说的对,以他如今的身体,别说做那样的事,稍微激动一点,脆弱的气管就要抗议了。

“最近朵花怎么样?黄海和她……?”祝童看叶儿羞得厉害,忙转移话题。

爱人的善解人意果然使叶儿轻松了,倚在祝童胸前说:“我好久没见到朵花了,最近的一次是两个月前,有家楼盘开盘,萧萧叫我去替她看房子,看到朵花在为那家楼盘做宣传嘉宾。她穿得很……,朵花的照片印在宣传册上。萧萧很羡慕朵花,她拜托朵花为她找老板说情,便宜了不少钱。后来听萧萧说,朵花似乎和那个公司闹得很不愉快,照片也撤了。刚才我问黄海,他也很久没见朵花,开始朵花没时间,最近朵花换了家公司,听说在哪里进修。黄海很苦恼,朵花是为了他来到上海,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无能为力。”

田公子果然插手了,看来他还是很讲信誉的;朵花应该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萧萧买楼了?”祝童有点吃惊。

“是啊,萧萧送我个戒指,我没要。她说不想再挤在家里,买了套二居室。”叶儿微微有点羡慕,他们如果有套二居室,就不会如此尴尬了。

最近萧萧一定挣了不少,祝童暗自叹息一声,吴瞻铭吴助理八成被萧萧套牢了。

“李想,你说要炒股?”叶儿扬起头审视着祝童,似乎在考量自己的爱人有没有炒股的天份;“不如先把银行的钱还上?等我转正了,让黄海……。”

祝童不会同意这个建议,欠银行的五十万他根本就没打算还;案子还没破,在有结论之前,银行也不能怎么着他。所谓炒股,他也根本没打算在股市上挣钱,只是为了在叶儿面前洗出一笔卖房的钱而已。

“我们能做到的,不用麻烦别人。”

敏感如叶儿感觉到祝童的不快,黄海正逐渐成为两人间的禁忌;她虽然问心无愧,却也不想爱人误会自己,轻声道:“我知道,我只是怕再受骗。”

“受骗?”祝童低笑一声,他以前就是职业骗子,如果不是有所顾忌,那家铸石房地产公司也许已经被他搞掉了。

“叶儿,我答应过你就一定能做到。”小骗子不敢再逗叶儿了,故作高尚的躺进大床内侧,把叶儿轻轻揽在怀里;“你明早还要上班,早些休息吧。”

“嗯,李想,你真好。”叶儿满脸幸福的在他嘴角吻一下,枕着他的胳膊躺下;却没睡去,两只黑亮的眼睛盯视着小骗子。

祝童承受不住这样纯净的眼眸,伸手为她合上眼:“睡吧,明天醒来我还在这里。”

说完,自己先闭上眼睛;运转蓬麻功内视涵养,收拢平复激烈跳动的心。

醒来时,叶儿果真上班去了;苏娟在家里忙碌着,看到祝童出来连忙要去准备早餐。

“绢姐,不用盟,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洗洗,等他们回来一块吃。”祝童连忙客气。

“没人回来,我老公单位有餐厅,孩子学校离他那里近,中午去找他一起吃。唉,小学马上就要毕业了,中午有时间还要多看点书。叶儿上班也不近,来回跑时间不够。中午就咱们两个。”说着话,苏娟已经麻利的端出一杯牛奶;“也是啊,快十二点了;先把它喝了,我去准备午饭,马上就好。”

祝童梳洗完毕,端起牛奶走进厨房:“绢姐,你们想让孩子上哪个学校?”

“当然是好学校了,就这么一个孩子。”苏娟正收拾一条鱼,回头笑着道:“先让孩子考考,实在不行再麻烦你。”

“考试太辛苦了,绢姐,你就说那所学校合适,我去问问。如果不用考试就能上,让孩子轻松点多好。”这是早晚的事,祝童不忍心看着孩子每天那么吃力;才十来岁的小孩,每天一脑门学问。

苏娟停住手,迟疑一下:“如果不用考试就能上当然好,按照户口划区,小宝只能上普通中学,太好的学校也上不起……。”

“上不起?”祝童只知道很多学生上不起大学,以苏娟家的条件,还有上不起的学校?

“是啊,国际学校就不说了,好的私立中学一年要几万呢。我们家小宝如果能上师大附属外语实验中学就好了,听说有外教。如果小宝能考上就好了,每年一万多还能负担的起。”苏娟满怀希望的看着祝童;“那里你能说上话吗?”

“师大附属外语实验中学,我问问吧。”祝童转身回房间,拿出手机。从日本上飞机起他的手机就处于关机状态,开机后,马上收到一串串短信。

祝童没功夫细看,拨通王觉非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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