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八品兰花

叶儿住的房间不大,如她的人一样,布置得素雅而舒适。

向阳的房间,窗下摆着盆兰草,墙上挂几副她自己画的风景画,油画中有中国山水画一样的韵致。

她是个喜欢旅游的姑娘,书架上摆着几件别致却简单的小玩具,明显是叶儿从各个风景区仔细挑选回来的。

两件挂在正中的面具祝童的注意,一只是凶猛狰狞的蓝色恶鬼面具,鼓眼暴睛眉骨隆起,尖刻的立刀眉,鼻羽阔张且呲牙咧嘴,看上去散出令人生畏的煞气。另一只是白色的,和蔼端庄的神人冠嵌圆镜,留胡须三绺,柔和的蚕形眉下双眼微闭,脸带微笑,一副和气可亲的善良样子。

“这是在凤凰买的,好玩吗?”叶儿看祝童注意面具,取下来,带上恶鬼面具,低吼两声。

祝童兴,即使是在吓人时,叶儿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他拿起另一只面具,入手非想象中那么沉重。

敲几下,应该是木头刻的。湘西是傩戏流行的地方,这两只都是演傩戏时用的面具。

师父也有这样一只面具,那是个由铜或者是金为材料的小玩意儿,被老骗子挂在胸前。整个面具以神鸟凤凰组成。

祝童小时候玩过两次,但是长大后就再没见过;所以他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材料;不过那只由凤凰为图案的面具背面阴刻着不少篆字。两个人仓皇出逃时老骗子身上没有那只面具,想来应该还在山东小镇上。

老骗子常说:如果我不在了,有时间去看看你师妹,如果她们有困难,暗中帮一把就是对我的报答。

祝童答应过,却一直没去过,主要还是因为烟子,师父死后,烟子就一直与他在一起;祝童感觉带着烟子到那个小镇是不合适的,至于为什么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老骗子对烟子的冷淡吧。

在叶儿的笑声里,祝童忽然想到:虽然自己一直对老骗子不太尊重,其实心里把他作为父亲一样敬重着,他说的每句话,都时常在脑海里回响。

这只面具背面没什么花样,前面也没有镶嵌宝石之类的东西。

太阳快落山了,祝童也没发现什么,而渐渐叶儿有些不安,她害怕黑夜的降临。

祝童想到她身体内神秘的蛊虫,突然有个想法,把苏绢叫进来:“我想做个实验,看苏叶小姐身上的病是从哪里发作;所以,今天先不放鸡蛋,等我检查完后再用鸡蛋吸取毒素。”

既然是为了治疗,苏绢同意,叶儿明显的有些害怕,还是咬牙点头了。

“有一点要说明,检查的过程中可能会有对苏叶小姐冒犯的地方,所以。”

“她是病人,你是医生,如果怕冒犯,医院里的妇科就没法开了。”苏绢爽快的打消祝童的顾虑。

“那么,苏叶小姐,我们现在就要把你捆起来。”

祝童说完就后悔了,叶儿眼含泪花乖巧的躺在床上,苏绢从床下拿出几根软带,也含着泪把她的双手双腿都绑住。

看来,以前她就经常承受这样待遇;怪不得叶儿曾经自杀,祝童对于她能承受一个多月的折磨,已经十分敬佩了。

苏绢在火车上就说过:叶儿吃任何安眠药都没有用。

最后一线阳光消失在西边,叶儿微微抽搐着,嘴里发出shen • yin。

祝童握住她的手,低声倾听她的喃喃细语。

“肚疼,下面一点,疼——哦,别动,就是那里,一碰就疼。啊!背后,腰——是,啊,又到前面了,还是那里。”

叶儿不停说出自己的感觉,祝童的左手隔一件单薄的内衣在她身上移动着,感受着。

那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叶儿身体内有一股气息样东西,围绕着带脉快速移动。它似乎有生命有意识,在寻找向上的通道。

带脉附近有三条上升经脉,最后它进入冲脉,升起到胸前位置停滞下来。臭气从叶儿呼吸间涌出,胸急速起伏,苏绢连忙拿个毛巾塞进她嘴里,求情似的看向祝童。

祝童没有再次让叶儿睡去,把一只白皮鸡蛋刺上七星小孔,让苏绢撩开叶儿单薄的内衣,把鸡蛋固定在双ru之间后,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记住所有感受,一会告诉我。很快的,半小时,你能坚持。”这次没给她嘴里塞鸡蛋,明显那会被她一口咬碎的。

叶儿点点头,眼睛里渗出泪珠,与汗水混成一处。

祝童一手放在叶儿胸前的鸡蛋上,一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着气息被鸡蛋吸引,慢慢进入鸡蛋内。这时,他真有做医生的感觉,对手掌下的身躯没丝毫杂念。

气息的源头找到了,正在叶儿小腹部,是个珠子样的东西。祝童把另一枚鸡蛋上扎出七星孔,掀开内衣放到叶儿小腹上,用手轻轻碾压着。做这一切时,他感觉十分正常,放下内衣后,叶儿小腹部洁白的肌肤才使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年轻异性的身体。

三十分钟过去了,叶儿终于恢复正常。

“以后可以省一个鸡蛋了,只在腹部放一个就行。如果怕恶心,就在嘴里含一个。”祝童检查过蛋青后,对有些羞涩的叶儿说。毕竟,被一个年轻的男人抚摩小腹部,是件不无暧昧的事情。

叶儿去卫生间洗澡,祝童站在阳台上,这里安静。

苏绢在厨房做饭,她丈夫接儿子回来了,正在另一个房间里写作业,在阳台上能专心思考。

叶儿还算幸运的,她肚子里的蛊虫看来还在成长中,如果变成活形。

祝童不敢想象那个场面,他对于蛊的知识只在听师父零星提得,至于怎么彻底解决叶儿的痛苦,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东西?怎么会有人能**饲养这样的东西?怎么有人会用它来伤害如此美好的生命?

你这是怎么了?叶儿的生死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你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你的身份是职业骗子,不是什么医生,叶儿不会属于你的。

祝童,在自问自省,叶儿洗完澡,换身衣服出来感谢李医生。

潮湿的秀发散在肩头,不施铅华的脸上如夏莲般娇嫩,似乎还散发着热气;臭味消失了,温暖的女性气息包围着祝童,他紧握双手,才抑制住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这个想法一出现,祝童内心一阵痛楚,才明白:自己是爱上叶儿了。

老骗子说过:什么时候你感到心疼了,那你就完了。

祝童不怕肉体的痛苦,却一直在防备自己动感情。

江湖中人都有些特别的功夫,不然也无法在冷酷诡异的江湖中立足。

祝童与师兄们从小被要求练的蓬麻功,经过师兄弟三人共同以血的代价检验,只有一种效用:抗击打。

这是文雅些的表述,说通俗些,就是练成这个功夫后,皮糙肉厚不怕疼。

祝童去年与二师兄在华山下一座新庙里见面时,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才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会充满暴力,那么多年的棍棒相加,其实是为了帮助三个弟子练功。

有对比才有发现,这是个真理。

二师兄这些年混得不错,在江湖上混出个逍云庄主的称号;手下有几十号人,都是些假和尚假道士。

有些是他从小收养的弃儿,有些是近年投奔到门下的。二师兄性情豪爽大气,本不把自己从小练习的东西当成宝贝,谁愿意学他就教。这使他的手下也越来越多。

他从实践中发现,每次与别人争斗后,有些弟子受伤后很快的痊愈,且下次会越战越勇,承受伤害与痛苦的能力大增。而有些就不行。练习一样的功夫却不一样,除了天分的因素,那些自小跟着他能吃苦的孤儿是最不怕打的。

当两人在月光下把酒缅怀当年的痛苦生活时,师弟最先悟出其中的原委。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与之俱黑。师父经常念叨的这两句话,才是这门功夫的精髓。

前一句还好理解:飞蓬本是矮小的植物,但置身乱麻丛中的飞蓬却与麻一般高大;是因为只有被迫生长出高直的枝杆,飞蓬才能在乱麻丛中冒头,争取到生存的阳光。

师父一生收留流浪儿几十个,最后忍受下来的只有他们三个。

也就是说,不适应师父这团乱麻的,都已经被淘汰了。当时祝童就想到,老骗子是真的要让祝门就此绝迹江湖,他到死也没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白沙在泥,与之俱黑。这就不好理解了,白沙与污泥混到一起,当然就与污泥一个颜色,这与练功夫有什么关系?

门铃一响,苏娟的儿子跑去开门,黄海来了。

骗子总归是骗子,吃饭时,祝童接到青梅的电话,说是王觉非院长这两天安排的很满,只有后天中午有时间,那就是这笔是“生意”的收网时间。不管成败,后天一定要离开上海。

拿定主张后,祝童建议趁这次休假还有时间,陪他们到湘西走一趟。

祝童说:“湘西既然出产这种奇怪的东西,也一定有治疗它的医者,在那里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能接触到这个奇怪病历,对我也是个启发与提高。休假不休假倒是次要的。”其实他想的是:有个警官保驾,即使“生意”失败,至少能安全离开上海。

叶儿是个兰心惠质的女孩子,早就隐约意识到祝童对她的意思;听到这个建议,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在她的心里,祝童与黄海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一个是温文而雅的医生,一个是英武的警官,都是优秀的男士;但祝童放弃休假的时间陪她去看病,谁都会感动的。

大家商议后决定:后天下午,祝童将与叶儿、黄海一起去湘西,按照上次他们旅游的路线行走一遍。

九点半,祝童与黄海、叶儿从苏绢家出来,上海又一次进入灯火世界。祝童说要拜访一个朋友,黄海开车把祝童送到海洋医学院门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个词用到黄海身上不合适,但他的确是想多陪祝童这个大好人一会儿。

叶儿很久没看到上海的灯火了,祝童知道两个人要找地方浪漫一下,识趣的早早告辞。

但是,黄海的警车开走后,祝童竟点些失落的感觉。一想到在某个隐秘的所在,叶儿将与黄海有某些亲密的举动,祝童的心嫉妒的发狂。

他如今热切的想见到秦渺,只有在她身边,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

海洋医学院的夜晚是沉静的,城市的喧嚣被高大的植物过滤;校园里已经是熄灯时分,还不断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

祝童先绕校园的小路走了一段,确定身边没人跟踪,才拨通秦渺的电话。

十分钟后,秦渺小跑着出现在大门口,挥手叫辆的士向市内赶去。

祝童躲在树影里又观察一会儿,才拨通另一个电话。

只过了一分钟,又一辆的士停在祝童身边,开车的就是当过兵的的士司机秦可强。

“这次要去哪里?”秦可强没等祝童坐稳就问,似乎比客户还着急。

“昨天晚上那家酒吧。要快!”祝童说着,递过去一叠钞票。

秦可强开着车数一下,吃惊的说:“先生,用不了这么多吧?”

“从现在开始,你这辆车我包了,时间是两天。这只是一半,另一半完工时付。有问题吗?”

“啊——,没问题没问题,你是要去出。”

“我有问题。”祝童打断秦可强的话,“这两天就在市内跑,你要随时等我电话,尽快到指定地点。如果因为赶路或停车有罚单,我双倍给你。只要求你做到两点:不多话,遵守时间。就是这两天我一次也不坐你的车,钱也照付。”

这笔钱够他十天的费用,秦可强真的没问题了,专心开车,他的技术真不是吹的。

酒吧里一角,祝童喝完一支啤酒后,秦渺才出现在门前。

她穿着那套新装,外面的气温不高,也许香奈儿的裙子有点短,也许是紧张,秦渺坐下后一直在颤抖着,水蜡烛的红光使她比白天更诱人。

祝童自然的伸过胳膊,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食指在她手腕内侧划动。

“喝点什么?美女。咖啡还是酒?”

秦渺“噗嗤”一声兴,身体放松下来,红着脸看祝童:“喝什么都行,只要你点的,我都喜欢。”

“那可不行,夜晚的美人是属于红酒的,来一杯怎么样?”

秦渺点点头。眼睛依旧没离开祝童的脸,里面满是依恋;这个男人展示给她一个陌生的世界,偏又吸引着她去探索,似乎他做的一切都很自然,但是同学都说她入魔了。

眼镜看到那么昂贵的衣服,还提醒她:当心被骗。秦渺却做梦一样的说:“就是被他骗,也是幸福;只怕他不给我打电话。”

酒吧里歌手下去了,换一个白裙女孩上去,小提琴的音乐谩过来,秦渺已经喝完了第二杯红酒。

“会醉的,傻美人。红酒不是啤酒。”祝童提醒一句。

“如果真醉了,你会欺负我吗?”秦渺酒壮美人心,凑近一点问。

“我不会欺负人,更不会欺负美人。”

“不相信,你不诚实。”

“是实话啊,我从不欺负人,只骗人。”

“最喜欢骗美女?”

“是啊,遇到你这样的美人不骗才怪,看!我够诚实了吧?”

“你骗不了我。”

“不如试试?”

“怎么骗?”

“恩?你脸上有块灰。”

“没有,你骗人。”

祝童伸过手去,在她脸上轻捏一下,然后送到她眼前,

果然是块黑斑。

秦渺跑进洗手间,在镜子前怎么看也找不到一点痕迹;回来后佯怒道:“你骗我。”

“怎么了?说过是骗你,你相信我也没办法。”

“李想,你是个魔鬼。”秦渺感觉有些委屈,眼眶一热,掉下两行泪,转身跑进洗手间。

侍者走过来,递过一装纸片:“有位女士请我交给你。”

祝童打开,只三行字:建议:一,不要回宾馆;二,不要欺骗小女孩;三,马上离开上海。

下面没有署名,只有两个字母:LH。

祝童把纸片在蜡烛上点燃,掏出一张纸币递给侍者:“她人呢?”

“没进来,在门口给我这张纸条就走了。是位十分漂亮的女士。”

侍者走了,祝童思索着纸片上的字,还有那个签名:LH。似乎很熟悉。

秦渺在洗手间洗去泪水,也洗去来之前精心上的妆,赌气似的走回来,却看到祝童在翻口袋找什么。

“丢东西了?”先忍不住的还是她。

“是,也许是扔了。”

“什么东西?”

“两张假钞,都是一百的。”

“你又骗人,一百的假钞也是假钞。”秦渺又被逗乐了,她不相信这个叫李想男人会因为两张假钞如此着急。

“假做真时真亦假,谁能辨得清?”祝童停止寻找,看来确实是昨天午夜顺手丢进黄浦江了。

LH什么意思呢?难道是个缩写?LH,李汇、刘红、林海、狼号、兰花!是兰花,八品兰花,名片上也印着一朵兰花,夜女人是八品兰花中人。

祝童兴奋起来,仔细回想着假钞上的数字:752438,他从小练就的记忆力发挥了作用,这组数字其实很有规律,从一到八都包括,没有重复,它是不是暗示着江湖八派?这样排列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有本事把这组数字印到假钞上,八品兰花的实力够惊人的。

祝童握住秦渺的双手,笑着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秦渺乖巧的点点头,站起来;出酒吧后,自然把手放在祝童手中。

“你不怕我欺负你?”

“咱们散散步好吗?这里的夜景好美啊。”秦渺没回答,自顾自的陶醉在淮海路的都市霓虹中。

五星级锦江饭店的历史比它本身更有魅力,虽然三座主楼的轮廓被灯光勾勒的美幻美伦,在周围新拔起建筑包围中,并不显得更出色。

秦可强的的士就停在锦江饭店前,这是老板的意愿。

车门被拉开,秦可强刚想说自己下班了,看到是祝童带着个漂亮的小姐,马上闭嘴,发动的士。

“去浦东看夜景,走最漂亮路线,要快。”

的士在夜上海的车流中穿行,既然老板说走最漂亮的路,作为上海人,秦可强走的是条最繁华的线路。

的士驶上跨江大桥,金茂大厦与东方明珠的流光溢彩,掀起浦东之夜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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