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变故突生,别说梁渠了,就连阿箴都惊呆了,昏昏欲睡的??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当时就睁大了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努力地从人群中观望着鬼王的情况。
“太好了,鬼王死了!”
“他们窝里反了!”
??几乎想要仰天长笑。
“喂,臭老虎,你不该去看看你们主子怎样了吗?反正我也没有六通烛,你按着我也没用啊。”
阿箴也笑道。
梁渠左右为难,一边看着鬼王那边似乎情况十分严重,而若是他放开阿箴,她定然一溜烟就跑了,一会儿若是殿下责怪起来……
鬼王的心中一片混乱,眼前一会儿是狐泠如惨白仓皇的脸,一会儿是各种各样自己分明熟识却想不起来是谁的脸,他伸手去拔自己心口的那柄剑,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几乎要晕过去,然而他咬着牙,硬是挺了过去。
愈合术很快止住了血,只是被神剑所伤的灵台却无法聚拢灵气,他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流逝,只是那担忧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会消散,即便是自己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轻易就被暗算了,还是被一个没有魂魄的傀儡,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浑身的力量都在不断地流逝,他的心绪也逐渐纷杂。
突然他闻到了久违的那一抹香气,那是雨后的白梅清丽优雅的芬芳,即便知道那并不可能,只是他灵力消散之时的幻觉而已,但是他还是贪婪地呼吸着那气息,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心中那一抹美好的回忆。
“阿危,我们今日就来个不醉不归。”
他幻听了吗?
不,那只是他的回忆罢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眼前曾经难以忘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他以为自己已经全都忘记了的回忆,一起捣乱般地冲破了他的心防,偏要让他一点一点去咀嚼。
月明如画,而他欢快的眼眸却比星辰更闪亮。
西岭山千秋不化的雪,锦官城浮华绚丽的花灯,似乎他心中所有美好的一幕都在这一刻浮现在了心上,回忆往昔,他又何尝能料到今日会有这样一劫。
那双澄澈的眼睛曾经那样纯真地看着他,他曾经那样相信他,只是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时间而变化了,也许这才是天帝真正的惩罚,惩罚他无法忘记从前的一切,一切的过往,只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尤其是美好的东西。
美好的东西存在意义,就在于当它消失的时候,回忆起来时那种无限的惆怅,若美好的东西一直都存在,那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而世上最容易变化的,就是人心。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从来都不曾后悔。
也许是因为虚弱的身体,让他多了这些伤感吧。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他,唯有他自己是他自己的依靠。
心上也曾有过柔软的地方,只是那一切都已经太远太远。
他微微地露出了一抹微笑,却听见狐泠如声嘶力竭的哭声。
“我还没死。”
他皱眉,轻轻地说道。
就算没死也快了吧,狐泠如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恨不能用手把他的伤口堵上,只是即便她伸手去按,也吓得收了回来,那伤口实在是太大,如何是凡人的身体能支持下来的。
“殿下,殿下不如我给您找个合用的身体,您……”
她探询地看着他,面上是真真切切的忧急之色。
“我若多话,您又要骂我,只是奴家方才真的看出来了阴惠君眼神不对,当时您却不让奴家说话,您……”
她也是慌了神了,居然不像从前那般只知道讨好自己,倒是明晃晃地怪起他来了。
他微微弯了弯嘴角,居然没有生气。
“把她找到。”
他淡淡地说道。
“是,是……”
虽然这么说着,狐泠如却连半步都没挪动。
“殿下,奴家,奴家不想离开您,奴家好害怕……”
她抹着眼泪说道。
那泪水究竟是为什么而流,她也迷惑了。
狐狸怎么可能会真心对任何人,只是看着他俊美而苍白的脸,满身满身的鲜血,她真的觉得心中痛极了,恨不能将阴惠君千刀万剐。
她知道自己应该遵从他的吩咐,做一个没有感情不会思考只会听命而行的乖巧手下,她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说不定已经让他不喜,甚至觉得她有轻视他的心,但是,她只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心。
偏偏就是这一刻,她无法放下他离开他,即便他生气也罢,她是一定要陪着他的。
秀美的长发上也沾染到了鲜血,她不去看他的眼神,执拗地抱着他慢慢地为他治愈着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的灵力流入了他的身体,黑气浮动中,他只觉得方才勉力维系的灵力慢慢地聚拢了起来。
她对他,也许也有几分真心吧?
看着她痴缠的目光,他淡淡地想着。
虽然很感动于她的依恋,但是狐泠如于他毕竟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回忆中的他和梦中一样俊美。
为了他,他可以做任何事,何况是区区弑神。
只是他什么都忘记了。
偏偏他什么都记得。
这惩罚并没有给错人,他本就该被惩罚,只是即便是逆天行事,他也要找回那个魂魄,他用了几千年才将自己的魂魄拼凑起来,并不是为了建什么鬼国玩什么过家家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也不例外。
放下两个字很容易,但是真正的忘却却是太难太难。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这时候倒下了,那些人定然会作鸟兽散,即便是狐泠如,也未必会留在他身边。
桃都山,决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睁开了眼睛,不过是伸手在自己心口拂过,便是一片黑色的火焰,如同一张黑色的皮肤一般,将他心上的伤口给掩盖了起来,他扶着狐泠如的手,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稳稳地站起身来。
“孤是神,孤如何会死?”
他轻笑道,伸手为她抹去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