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语是在第二天去医院值班的路上看见微信通知消息的。
昨天太晚她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着凉还有点咽痛。
看见消息的时间她注意了下上面的时间，发现商驭是在昨天晚上快凌晨的时候才通过她的验证消息的。
他一句废话没多说，直接给她转了钱。
林温语看着上面的转账数字，没有立刻点接收。
只在早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问了一下同办公室的同事，
“如果给一个人转完账后再删掉微信她的好友，那对方还能接收转账吗？”
同事似乎有些懵，也摇摇头说不太清楚，不知道这种情况。
林温语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但依旧没点两个人聊天框的那笔转账。
其实林温语高中的时候有过一个微信号，是用当时的手机号注册的，她很清楚的记得那个微信号是加了商驭的。
但后来她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完全断掉了跟国内的所有人的联系，当初的那个微信号，也没再找得回来了。
但不管能不能找到，商驭肯定也早已经删了她。
——
下午换班结束后林温语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休息，但临时忽然接到徐女士的电话，说正好在医院附近跟朋友逛街，让她一起吃个饭。
林温语回国这半年跟她没见过几次面，上一次见面还是两个月前顾叔叔在医院这边动了场小手术，徐蕴过来照顾他，顺便跟林温语一块吃了几次饭。
林温语原本想拒绝，但想到刚好周日顾叔叔生日，她不打算过去，可以趁今天的机会选好礼物让徐蕴带过去。
林温语在手机上回了好，问了徐蕴的地址，很快开车过去。
徐蕴逛街的地方离医院不算近，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她说的那家餐厅。
林温语把车停好，进餐厅上二楼。
徐蕴是南方人，订的是一家粤菜厅，餐厅人并不多，林温语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位置的人。
徐蕴穿一件蓝色裙子，乌黑长发盘起，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很显眼。
她也看见林温语，有些挑剔的蹙了下眉。
林温语走上前，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将包放在一旁。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徐蕴给她倒了杯参茶，推到她跟前。
“最近工作有点忙。”林温语敷衍地说。
徐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圈，像是有些不满，“女孩子出门吃饭都不好好打扮一下。”
林温语喝了口她刚才推过来的茶水，不太想跟她讨论这个，只看了眼桌上的菜单，问，
“有点饿，先点菜吧。”
徐蕴摁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往窗外又看了眼，温柔地笑了下，说，“再等等，还有人没来。”
林温语蹙了下眉，意识到点什么。
很快，徐蕴看向她身后，露出个非常热情的笑容，
“泽川，这边。”
“徐阿姨，不好意思，工作的事情耽误了点。”
一道沉稳温厚的男声从身后响起，穿着黑西装的年轻男人走到旁边。
徐蕴起身，脸上笑容带着点讨好，也朝林温语使眼色，
“温语，这是泽川，你项叔叔家的，小时候见过。”
“泽川，这是温语，我女儿，在市医院当外科医生。”
林温语已经完全猜到今天这场饭局的用意，她很想马上就走，但也了解徐蕴的个性。
她起身，看向跟前的陌生男人，“你好，林温语。”
“项泽川。”男人也礼貌的朝着她微笑。
他长得很英俊，个子高大，气质也沉敛，透着股礼貌的疏离，并不让人讨厌。
徐蕴见状立刻笑笑，“我正好跟温语在这附近逛街，想到先前你爸爸跟老顾一块吃饭的时候说泽川你的律所就开在这边，想着一起吃个午饭。”
项泽川在对面位置坐下，笑了下，“公司有些忙，让阿姨和林小姐久等了，今天这顿我来请，阿姨和林小姐都喜欢吃什么？”
“我都行，你们年轻人口味点就好。”徐蕴笑着看林温语。
林温语面色冷淡，手中扣着茶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温语。”徐蕴在桌底用力踩了下她的脚，冲着她笑，“吃饭了，发什么愣？”
林温语抬头，对面项泽川朝着她投来一个礼貌的笑，将菜单推给她。
一顿饭林温语吃的很难受。
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徐蕴在从中促进让两个人沟通，好在项泽川似乎也是临时知晓这事，有些意外，对她态度也不过分热情，始终保持着礼貌疏离的态度。
吃到最后，项泽川工作那边还有事情，结完账将两人送到楼下后匆匆离开。
“你刚才吃饭全程什么表情？”
项泽川一走，徐蕴面色立刻变了，转头看林温语，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你知道项家什么身份吗，你顾叔叔跟我都得哄着，你正脸都不给人看？”
林温语站在餐厅外面，看见玻璃门上倒影出来的她跟徐蕴的身影。
林温语从小就被夸漂亮，很多人都说她跟徐蕴长得像，母女两就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蕴年轻时候是剧院跳芭蕾的，林温语的父亲是剧院的钢琴师，两个人相爱后很快就有了她，但当时徐蕴事业正值上升期，生孩子对于一个年轻的舞蹈演员来说无异于是自毁前程。
但徐蕴还是生下了她。
生下林温语后，徐蕴没有在家休息多久，为了重新站上舞台，她需要比一般人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以至于没有办法照顾小林温语。
后来是林父辞掉工作，选择牺牲事业，回家照顾林温语。
记忆中林温语很少见到母亲，林父总是告诉她妈妈很忙，是很厉害的舞蹈演员。
直到十二岁那年，林父车祸意外去世，徐蕴也因为脊椎受伤从舞团首席的位置退下来，她才开始渐渐跟母亲多了相处。
但也没多久，因为徐蕴很快就再嫁，带着她到了顾叔叔家。
这些年，林温语一直在想，徐蕴当年选择生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后悔。
“林温语，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或许是察觉到林温语的走神，徐蕴脸色更难看了点。
林温语回过神，她表情平静的看徐蕴，“今天如果知道你是让我来相亲的，我不会来。”
徐蕴看着她，似乎是又被气到了，但控制住了情绪，只沉默了片刻，问她，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
林温语不知道徐蕴口中自己不该惦记的人是谁，但她也不想过多解释，只否认，
“不是。”
徐蕴盯着她，看她的表情，
“那为什么这么固执，你是在跟我怄气还是在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林温语对这样的对话感觉到疲惫不堪，她不想说太多，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
“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徐蕴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没有理会她的话，只继续说完，
“晚点我会让项泽川加你微信，过几天你们两单独约会吃个饭，不管好不好合不合适，先接触了再说，否则你只会让我跟你顾叔叔不好做。”
她说完，不等林温语再说一句话，转身先一步上了私家车离开。
林温语看着车子消失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会儿，头顶的太阳照的让有些晕眩，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暑假。
在母亲眼里她始终没有长大，还是当初那个可以被随意支配人生的高中生。
从餐厅这边开车回家的时候有一段路有些拥堵，因为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就是江城附中。
林温语打开车窗往外看过去，想试试能不能看见学校，但路段上车辆太多，视线完全被挡住，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
她感觉很闷，转过头却忽然注意到另一边的几栋有些老旧的建筑物。
她愣了愣，记忆仿佛一瞬间被带回到过去的很多时刻。她原以为这里应该早已经被拆除重建了，很难想象在江城的繁华市区里还会允许这样的烂尾楼存在这么久。
前面车辆缓慢的往前移动，林温语将车转了个方向，往另一边开过去。
两条路虽然隔得近，但却好像天差地别两个世界。
林温语将车停在路边，一下车脚上就踩了一脚泥巴。
她没怎么管，只简单将泥巴蹭掉，继续往前走。
这边的地面建筑很差，但好在走过一段路，路段上都被居住在这附近的铺上了细沙石子，要好走不少。
几栋烂尾楼建筑挨着，楼上有晾着的衣服和被单，里面住着人。
一楼是一排有些破旧的商铺，基本都是一些卖文具和零食的，还有很多小吃店。
林温语记得她还在对面上学的时候这里好像就是这样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点没变。
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基本没什么人，但商铺门口也都已经在开始准备着开火。
林温语沿着路段走到最里面，她记得那边有一个废弃的铁皮仓库。
以前商驭的乐队就是在每天在那个仓库里面训练。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她有一次月考只考了年纪第五，徐蕴知道后很生气，认为她让自己很丢脸，没有办法在顾叔叔和她那些朋友们面前引以为傲。
林温语伤心之余感觉到有些迷茫，也不太想回家，因为她始终不认为那是她的家。
晚上放学后，她没有离开，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待了很久。
学校因为知道有些住宿生可能会在放学后仍旧留在班上学习，所以没有对教室的门窗进行定时关闭，但却会在每晚八点准时熄灯。
林温语第一次留校，也没任何准备，只在八点的时候发现周围瞬间陷入漆黑之中。
那天整栋楼几乎都没什么人，她一个人在教室待着很害怕，才摸着黑想离开，走到外面走廊的时候，却忽然闻到有烟味，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显得极为明显。
林温语什么也看不清，整个人吓得怔愣在原地不敢动。
直到过了很久，她看见那点火星朝着自己靠近，最后停在她跟前。
商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温语，你是个傻子吧？”
他举起手中的手机手电筒，刺眼的光亮一瞬间照亮在侧上方。
林温语抬头，看见商驭正垂眸看着她，狭长漆黑的眉眼里带着极度无语的不耐。
被商驭从学校带出来后，林温语依旧不是很想回家，但也无处可去。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商驭身后，一直跟着他到学校外面的小吃街，看他点了两份牛肉面。
林温语身上没有带钱，只抱着书包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商驭像没看见她似的，往其中一碗牛肉面里倒了很多醋和很多辣椒。
林温语光是看都觉得受不了，她口味偏清淡，属于是一点辣都吃不了那种，第一次看见人几乎把整罐辣椒倒进碗里，完全忘记把眼神移开。
直到商驭重重的把另一碗面往桌上一推，掀起眼皮睨向她。
林温语当时已经跟他同桌有一段时间了，但关系也只是一般同学而已。
她并不认为商驭会请自己吃面。
但商驭却开口叫她名字，
“林温语，吃面吗？”
他表情依旧很冷，不太友善的样子，“点多了。”
拙劣到不加掩饰的方式，林温语当然看出来了，但她可能却是是饿了，所以当时也没任何推辞，上前跟他一起吃完了面。
吃完面后林温语还是没有离开，商驭也没赶她走的意思，任由她跟着一起去了那个废弃的铁皮仓库。
那是林温语第一次来到这里。
时隔多年，林温语再一次站在仓库门口，只看见周围堆积的废弃建筑材料。
仓库的大门还是当年喷刷的涂鸦颜料，只是门上被上了重重的锁。
看上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林温语在仓库前站了会儿就离开了，回到那条小吃街的时候不少店铺都已经营业了。
刚才在餐厅她并没有吃多少，肚子已经有些饿了。
林温语沿着小吃街往里走，在一家面馆门口停下脚步。
店面不大，但很干净，门口挂着的招牌有些年头，里面只有一位四五十岁的阿姨在忙活。
看见人进来，阿姨很利索的出来又擦了擦干净的桌面，问要吃点什么。
林温语看了眼跟记忆中差别不大的老板娘，只开口，“一份清汤牛肉面。”
老板娘似乎没认出她来，笑着说好，很快进后厨。
这家牛肉面馆就是当初商驭请自己吃的面馆，后来商驭也带她来过很多次。
很快把面送上来，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上去应该是老板娘的女儿，林温语记得以前来的时候就知道老板娘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
小姑娘带着耳机在听歌，把面放上桌就又进去了。
林温语吃完面，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忽然送了她一包糖，林温语愣了下。
老板娘看着她笑眯眯道，
“你以前来我这儿吃面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吃这糖吗？”
林温语愣住，意识到她是认出自己来了。
“谢谢阿姨。”她声音有些哑，伸手接过糖。
老板娘笑笑，拿起放在收银台上的一个日历本，上面是商驭的海报照片。
她压低声音，
“你是好久没来了，他可还老是过来，”
“前两天就刚来过一回。”
林温语站在收银台前，没有说话。
老板娘笑笑，“下次有机会你们再一块来吃面，阿姨请客。”
说完后厨又叫了她一声，像是有急事。
林温语看着她，朝她笑笑，点头，“您先去忙吧，下次我再过来。”
老板娘诶来声，没再多说，转身朝着后厨跑过去。
林温语捏着手里的糖，又看了眼海报上面的商驭，转身离开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