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远哲分手后,高竞就没再进图书馆,他知道莫兰还在里面,因为他就在图书馆的门口,并没有看到她从门口出来,但是他实在不敢见她了,想到自己刚刚对她说的话,他知道见面的结局就只能是冷遇,所以,虽然明知道她近在咫尺,他还是只能带着伤感和无奈黯然离开了图书馆。他决定明天自己再来查一下那条凶手留下的线索。
他回到警察局后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车牌号码已经有了下文,原来一点都没什么可期待的,车牌号是假的,这样看来,凶手故意让他抄到车牌号也不过是想逗逗他,让他空欢喜一场而已,但另一方面,凶手似乎也承认了自己有车这个事实。所以,他决定接下来调查所有蓝色奥迪的车主。
高竞在办公室又磨蹭了几个小时后,便驱车回家。夜晚的冷风吹得他浑身发凉,伤口的疼痛好像已经麻木了,他觉得身体微微有些发烫,他决定回家后好好洗个澡,然后再给伤口上点药,最后睡一觉,他希望明天他能有足够的体力对付一个他一直想见的人,戴文。王义已经帮他跟戴文约好,明天下午三点在戴文的肖邦之恋音乐餐厅办公室见面。冥冥中,他总觉得戴文这个人不可以小觑。
在回家的途中,他又回顾了一下当天发生的所有事,觉得今天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终于把莫兰从他身边支走了,虽然电话里那决绝的忙音声让他感到头晕目眩,绝望透顶,但一想至少他暂时不用再为她的安危而担心,他又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随即他又想起今天凶手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一个大买卖!毫无疑问,他又要杀人了,可是他要杀谁呢?一想到这,他的心徒地缩紧了。
他一边想着,不知这次又会有哪个警察遭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正当他掏出钥匙插入钥匙孔的一刹那,忽然!他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屋里有人!他心中一凛,是谁?!
难道是他?!星光之箭?
刹时,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轻轻地打开房门走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
“谁!”他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
“谁?”他再次问道,同时轻轻关上门,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密林中的罗正平,一样的疑惑和无助,一样是待宰的羔羊。
同样无人回答,他也没看到任何陌生人。他进门的地方是客厅,两间卧室的门都半关着,他无法看清卧室里的动静。也许那人在某间卧室里?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紧张地猜想着,体内的每根神经都崩得格格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接着,他仿佛感到一阵热气吹过他的后颈。
有人在他身后!而且很近。他蓦地明白了,他进门的时候,那人就躲在门背后。
也许,所谓大买卖指的就是干掉他,星光之箭终于要向他下手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枪。
他感到背后那人正向自己移动,他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凶手想干什么?想偷袭吗?还是正在准备箭?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是暗器吗?!怎么没感觉?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紧张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根本无心去感觉,就像上了膛的子弹,他利索地弯下身以防身后的人再度袭击,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背后那个人拦腰一抱,从他的头顶摔出去,由于速度太快太,用力太猛,对方几乎全文招架之力,他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偷袭者便被摔到沙发上后哐地一声滚到地板上,不动了。
居然没有浪费一颗子弹,事情就解决了,这让他大吃一惊。
星光之箭!也未免太不堪一击了吧。
而且,凶手好像太轻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怎么感觉好像刚刚抱住的是个女人?星光之箭是个女人?他再次吃了一惊。随后他对自己说,也不一定,余男不就认为齐鲁街的凶杀案可能有女性参与吗?所以,星光之箭,的确很可能是个女人,所以她很有可能现在是在装死。
为了预防他开灯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凶手会突然跳起来向他的后背发动攻击,他故意没有去开电灯,而是小心翼翼的举着枪挨了过去,他借着窗外的星光,凑近凶手的脸,这一看,真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怎么回事!躺在地上的好像是莫兰!
他连忙丢下枪,打开了电灯,这下他真的是看得清清楚楚,被他用擒拿格斗术一击击倒的“歹徒”就是莫兰。
他顿时手足无措。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把莫兰从他的后背拦腰抱起,从他的头顶甩出去。刚刚那一下,虽然他不敢说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但对付三、四个莫兰也是绰绰有余了。天哪!想到如此娇弱的她被自己重重击倒,他吓得都快发疯了。难道等不到星光之箭暗算你,我就先自己杀了你?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不会死了吧!莫兰,你不会被我打死吧,快醒过来吧,他心慌意乱想着,一会儿抓住她的手测试她的脉搏,一会儿又用手放在她的鼻子下面测试她还有没有呼吸,接着又俯下身听她的心跳,他真是心乱如麻,心急如焚。同时,他又不断地抱怨,你怎么可以在我背后偷袭我呢?你难道忘了我是警察了吗?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吗?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测试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她还活着。她的心还在跳,也有脉搏和呼吸,所以,她只是昏过去了,也许一半还是被吓昏过去的。
他把她抱在沙发上,拨开她脑后的头发,试图寻找伤口,干干的,没有血,他又上下打量了她的身上,除了有些灰尘外,也没有找到明显的伤口,至少看不出有外伤。现在,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内伤。莫兰,你那么聪明的脑袋要是被我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所以,现在得把她弄醒。
他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她没有反应,他加大了力气,同时开始在她耳边呼唤她:“莫兰,莫兰,醒醒,醒醒。”
莫兰“哼”了一声,他又重重地摇撼了她两下,大声叫道:“莫兰,莫兰,莫兰!”
在他的猛力摇撼下,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她醒了,他一阵欣喜。现在,他要测试一下她有没有摔傻了。
“这是几?”他作了一个“4”的手势。
她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
“496。”她说。
知道捣乱,应该没摔傻。
“这是几?”他又作了一个“2”的手势。
“二百五。”她答道。
的确没摔傻,还知道骂人。
“我是谁?”他问道。
她看着他,有一秒钟似乎被问住了,随后眼波一转,朝他抿嘴一笑。
“我儿子。”她道。
确信没摔傻,还知道使坏。
“你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他注视着她关切地问道,他还是很担心她摔伤了。
“我先睡一会儿,等会儿我有话问你。”她摇了摇头,虚弱地说着,便垂下眼睛睡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好。你睡吧。”
他知道她来找他肯定是有事的,要不然她不会不跟他说一声就来。7年前,他搬家到这里的时候曾经给过她一把房门钥匙,但是她几乎从没用过。真不知道她来找他究竟是为什么事。还有,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带着几分疑惑走到厨房,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他的心一动。
他拧开灯,发现案台上放着电饭锅,他摸了摸,还热着呢,打开一看,果然有刚煮的热饭,这电饭锅他都好久没用了,做饭前,她一定先擦过了,看上去比他上次见到它要干净10倍。电饭锅的旁边放着三个用盘子盖的青瓷碗,,第一碗是还冒着热气的糖醋小排,第二碗是凉拌黄瓜,最后是一小碗凉拌海带丝,煤气灶上还有个蒸锅,它以前是放在下面的橱柜里的,亏她找得出来,他打开蒸锅盖,一股热气冒出来,他拨开热气,原来是一碗洒了葱花的蒸蛋。
接着,他又发现冰箱上贴着一张纸条。
“喂,等你很久,你都没回来,我先回去了。发现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就买了点东西塞进去,又随便给你做了点吃的,你别乱想,我只是同情你孤苦伶仃才这么做的,没有别的意思。不用还我钱,就当我捐助灾民好了。尽快跟我联系,我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找你。公事。莫。”
他知道了,他回来的时候,她可能正要回去,所以还给他留了纸条,也没有开灯。不知道所谓“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公事究竟是指什么。对了,是图书馆的线索。他马上想到。
他打开冰箱,原本几乎空空无也,只有几听啤酒的冰箱里,现在放了几盒微波炉盒饭,两听午餐肉以及一袋紫葡萄,葡萄显然已经洗干净了。
望着冰箱里的这些东西,他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击中了,你干吗要这样,干吗要这样,他心里恨恨地骂道,还叫我别乱想,你这样我能不乱想吗?
他默默地给自己乘了一大碗饭,然后把饭菜一一端出来放在饭桌上。
随后,他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白汗衫和运动裤才郑重地坐到桌前。接着,他关了手机,把电话搁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警察是不能关手机的,但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关上了。他对自己说,就给我一个小时的休假吧,只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好,就当我不是警察,我什么都不是,在这个小时里,我只是一个孤单的男人,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次她为我做的晚饭而已,只要一个小时就好。
接着,他开始慢慢地吃起来,饭菜的香味激活了他的味觉,也激活了他的回忆。
印象中,他上一次在他自己家里吃一顿像样的饭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活着,在她还没有生骨癌前,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她总是会给他做很多吃的,虽然她的手艺也许还不如高洁,但是每当他回家看见满桌香喷喷的饭菜的时候,他总是感觉胃口大开,而且他总是吃得很多。其实他并不爱吃,自从父亲死后,母亲的味觉好像就出了问题,佐料总是放得不对头,所以很多菜只能看不能吃,但是他总是假装吃得很高兴,很多次他都吃完后,再跑出去跟哥们重新吃一顿,但是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爱妈妈手艺的乖儿子,他只是想让她高兴,他只是想让这个孤单忧郁的女人知道,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了,至少她还有儿子。
父亲死后8年,母亲被查出患了骨癌,并在他21岁的那年冬天,因为不堪忍受疼痛而从医院的窗口跳楼自尽。母亲去世后的几个月,他都没有去找莫兰,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软弱悲伤的样子。等他再去找她的时候,是这年12月的一个晚上,当时16岁的她看见他十分惊喜。她拉着他走进家门,并且悄悄告诉他,她的父母去看电影了,那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家,她家的豪华精致让他吃了一惊,也让他自惭形秽,想到自己那个简陋寒酸的家,他蓦然感到自己跟她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是个千金小姐,而他只是个从事危险职业的穷小子。
但是她似乎一点都没察觉他的心情,她趴在桌上很温柔地问他,有没有吃过饭。他摇摇头说没有,于是她叫他在客厅里等一会儿。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她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来。
“今天你运气好,我爸煮了牛肉汤,所以可以给你当汤底。尝尝我的手艺吧,警察哥哥?”她笑盈盈地说。
他带着几分不信任尝了一口,忍不住就要骂人了,真他妈的好吃啊,接着,他感到他的眼睛湿润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16岁的女孩子可以做出如此美味的东西来,后来他才知道,莫兰的父亲莫中医是个美食家,莫兰从小就跟着他学做各种各样的美食。我还会做起司蛋糕呢,有一次莫兰很得意地告诉他,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莫兰不知道,21岁的那个晚上,他是含着眼泪吃完那碗面的,就像今天一样。他已经不记得他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他好像从来不流泪,受伤、失恋、面对亲人的去世和朋友的被杀,他从来都没有哭过,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坚强,最能忍耐的人,但是今天,糖醋小排的浓浓酱汁却让他禁不住红了眼圈。他打赢过最强悍的敌人,却输给了最温柔的东西,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并且,一旦流泪就止不住,他一边胡乱地用手背抹去无法控制的眼泪,一边大口吃着美味的晚餐。他觉得好奇怪,他一边觉得悲伤得无法抑制,一边却觉得得到了安慰。
在饭桌的对面就是沙发,莫兰沉沉睡着。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他现在希望她能多睡一会儿,他不想让她看见软弱的自己。
一个多小时后,莫兰终于醒了。
他发现她开始扭动身体,并发出一阵小动物般的轻微哼哼声,连忙蹲到她的身边,他真喜欢看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慵懒又娇媚,可惜他不敢碰她,他现在担心她醒过来后会找他算账。果然,当她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而他就蹲在她身边那么近的地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她猛然就惊醒了。
“现在几点了?”她惊慌地问道,同时避开了他的目光。
“还早呢。”他看也不看钟答道。
“我该回去了。”她说着就准备起来,但一坐起来,似乎就牵到了某个受伤的部位,她立刻痛苦地皱起了脸,看到她这又痛苦又滑稽的可爱模样,他真是又心疼又难受,他忍不住想要去扶她,不料她抬起头就瞪了他一眼。她一定是记起了刚刚他回来时经历的那可怕一幕,她从小到大,大概从未经历过这么猛烈的袭击,而且还是被他从头顶摔出去的,他自己想想都后怕。
“你哪里疼?”他弯下身子温柔地看着她问道,心里已经准备好吃耳光了,因为她看上去真是生气极了。
但她没有打他,反而抬头看着他,茫然地问道:
“高竞,你太可怕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有人在偷袭我,”他说着说着,竟然怪起她来,“你不应该在我背后拍我,幸好我没有用全力,否则……”
“我只是拍了你一下而已,难道我拿刀扎你了吗?”她怒道。
“开玩笑,你用刀扎我,你自己还有命吗?”他的口气居然有点自负,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不对路,所以他马上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接着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她没有让开,反而委屈地哭了:
“我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凶!”
其实他早该料到她会哭,但她真的流眼泪,他还是慌了神。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坏人呢!”他看着她,轻声赔着不是,为自己的过错内疚不已。
“从小到大谁打过我!?谁敢打我?”她终于忍不住大声抽泣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只会说这句话?”她道。
他想了想。
“好吧,我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把你打伤然后把你留在我家。”他真诚地说。
她擦去眼角的泪花,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你快点告诉我,你伤到哪儿了?莫兰……”他真的很担心她,于是,他终于忍不住胆怯地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肩膀,这次却被她一把打开,但有可能是用力过猛,她马上痛得呻吟了起来。
“是这只手吗?”他马上意识到她的左臂可能出了问题,他不顾她的反对,用自己的大手依次按压在她的肩膀和胳膊处,一边问道,“是这里吗?是不是这儿?”
她呻吟着,想躲开他,但已经被他抓住了。
“你可能是脱臼了,我帮你看一看,这个我会治的。”他很有把握地说道,完全一副医生的口吻。
“你也会治脱臼?真的吗?痛吗?”她紧张地问道。
“嗯……有一点。”他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其实看到她那副担惊受怕的表情,他真的还下不了手。
“那我不要了,你家有活血的膏药吗?”她马上道。
“没有。要不要我弄条热毛巾帮你敷一敷?”他问道。
“不用了。”她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现在,他发现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他,显然,她似乎很喜欢他现在白汗衫和运动裤的搭配,眼光里溜过几分赞许和喜欢。这令他想到几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她硬拉着他去她熟悉的一家高级美发店理发,还一定要她认识的美发师给他设计一个“既醒目又内敛,既夸张又深沉,既时髦又稳重的”的发型,当时他、理发师杰米、梁永胜三个人都愣在当场,大家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最后梁永胜告诉美发师,反正就是“帅”,怎么帅怎么来,他对发型好坏毫无概念,但是,当他终于忍受完一个半小时的煎熬后(以前他在小理发店顶多每次只花一刻钟而已),看见她仰头凝神看他的眼神的时候,他知道应该还不赖。
那时候她还轻柔地帮他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说道:“你的女朋友要好好感谢我这个形象设计师。没有我,哪来现在的你。我简直是个天才啊。”她那时候的眼神,就跟今晚差不多。他希望这至少可以帮她消消气。
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的情况跟当年还是有区别的,当年他既没有在言语上如此严重地得罪过她,更没有把她摔伤。他注视着她,发现她已经一改刚刚那伤心委屈的模样,眼睛又开始骨碌碌地转了,他知道,现在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他有些担忧,她该不会是想要惩罚他吧。果然,几秒钟后,他听到她冷冷地摔出一句话来:
“把我抱到桌上去,我有话跟你说。”完全是命令口吻。
有什么话干吗不坐在沙发上说,却要我把你抱到桌上去说啊!他有点不太明白。但是当然,他是很乐意抱她的,所以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乖乖地照办了,抱她过去的时候,他感到她似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脸对着他的胸膛嗅了嗅,她这纯粹动物性的举动搞得他双腿发软,差点把她再次摔下来,但他还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他把她抱到他刚刚吃过饭的餐桌上,现在她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一边用右手揉着脖子,一边冷冷地说道:
“好吧,现在把下午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要原原本本说一遍,可不要把数字说错了,把5米说成3米。”
他吃了一惊。原来果真是要惩罚他这个。他下午说的那些话,的确是不太近人情,但他也是情非得已,现在吃了她那么多好菜,他已经觉得说不出口了。
“说吧,我听着呢,要一字不漏地说哦。”她催促道,一边斜睨着他,好像是在挑衅他。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莫兰……”他开口了,却又停了下来。
“说吧。别磨蹭了。”她再次催促道。
“其实是有个凶手想要害你,我不想你出事,才会那么说的,如果让你感到难过,我向你道歉。”他老实地答道。
她看着他好一会儿,终于莞尔一笑。
“帮我揉揉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他松了口气,立刻帮她揉起肩膀来。
“他为什么要害我?”她问道。
“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你。他想让我伤心。”他平淡地答道。
她注视着他抿嘴一笑,随即换了一个话题。
“你叫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是一张英文字母表。”她平静地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一些你那个案子的信息吗?”
英文字母表?他皱了皱眉头,有些吃惊。凶手给他一张英文字母表是什么意思?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立刻想去研究罪案现场线索的冲动。
“可以告诉我一些信息吗?凶手给你这东西,一定是有目的的。”她充满期望地看着他,好像一个向他讨玩具的小孩。
真为难啊,他真的不能告诉她。他怎么能把案子的内情随便告诉她呢。
“不能说吗?”她继续问道。
见他不开口,她终于露出失望的表情。
“好吧。我另外再问你一个问题。凶手是不是认识你?”她问道。
她的话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知道?”他不由地问道。
“我认出了那幅壁画,记得吗,就是齐鲁街现场的那幅壁画,我用手机拍下来的。”她表情认真地说着,“是你家以前的一张旧照片,照片里的小孩是你家的一个亲戚,但不是高洁,当时这张照片就压在你家的玻璃台板下,我还问过你呢,这小孩是谁,我觉得不太像高洁,你说那是你叔叔的女儿。你记得吗?”
她的话立刻让他豁然开朗,他是有印象的,他的确有印象,他怎么以前没想到啊,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她似乎已经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你送过我你的照相簿,忘了吗?那些旧照片都夹在那里面。”她有些不高兴地提醒道。
对了,他是曾经送过她一本自己家里的照相簿,当时,她说她要留作纪念。
但是,他立刻惊恐地意识到一个事实,……难道说,是这样?不会吧。他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只顾看着她。还没等他想下去,她已经又开始说了:
“那张照片只有在7年前你搬家以前才放在玻璃台板下面,后来你搬家后,这张照片就收进了照相簿,再也没拿出来过。”
他定定地注视着他,他已经知道她要问他什么了。该不该跟她说呢?
“但是凶手却看见过,这只能说明,他以前很可能来过你家,不是你现在的家,而是7年前你的家。凶手故意在案发现场画下这幅壁画,就是要告诉你,我认识你,我7年前就认识你了,我还去过你家。那时候你26岁。高洁16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两只手禁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臂,“告诉我,那一年,你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你为什么要搬家?是高洁出了什么事吗?”
他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7年前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再度向他袭来。
“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死人!”她有些生气地甩开他的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家的事!这是我的事!”他的声音徒地变得又冷又硬,在一瞬间,他好像跟陈远哲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和舌头。
这些话显然把她惹怒了。
“好吧,算我多管闲事。”她点了点头,带着失望的表情自己从桌上跳了下来。他看出她非常生气,并且已经准备走了,他意识到刚刚自己又说了重话,他真的不应该这么说,他究竟把她当作什么人,怎么可以说那些话。
看见她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肩伤似乎让她有些举步维艰,她试图去拿挂在高处衣架上的包,但疼痛让她的手臂抬不起来,他连忙上前拉住了她。
“对不起。”他轻声说。
“不敢当。”她恼怒地说着,似乎在恨自己无法抬起手臂快速拿了包离开,接着她想到了他,“帮我把包拿下来!”
他帮她把包拿下来交给她,但就在她接过去的一刹那,他又把包挂了回去。
“不要走。”他低声恳求道。
她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你从来没经过什么事,我怕你……”他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把往事倒出来。
“喂!”她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我虽然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苦难,但我至少也看过二十几年的电视剧,有什么没看到过啊。”
“电视剧?”他大吃一惊,没料到在他们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如此不严肃的词语。
“你从来不看电视剧吗?”她问道。
他摇了摇头。
“那你看得最多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才回答:
“验尸报告。”
他的答案让她的脸上呆了呆,随后她脸上的表情就软了下来。
她靠近他,仰头看着他,柔声说:“说吧,我受得住,我比你想象得要坚强得多,我什么都懂。”
“你能保密吗?”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问道。
“你不相信我吗?”她反问道,随即脸又沉了下来,“好吧,拜拜。”
她再度伸手去拿那只挂在墙上的包,但她的手立刻被他抓住了,他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他说,说完这两个字,忽然觉得伤口又窜上来一阵剧痛,为什么这么小的伤口会演变成这么长久的疼痛呢?星光之箭究竟用了什么毒药?
他们熄了灯,并排坐在床上,开始谈论往事。
“莫兰,其实事情很简单,7年前,高洁被人强暴了。”他声音低沉地说。
莫兰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吃惊,在梁永胜说,高洁以前曾经有过一段不好的经历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但是她想听听高竞怎么说,她想知道细节,而这些细节她觉得高竞和他的妹妹都是不可能对别人说的。
“那是几月几号,还记得吗?”她问道。
“8月份,8月23日,我永远记得这一天。”他平静地说,“那天晚上,我本来说好要早点回来的,因为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每天都是11点以后才回来的,那天我答应高洁7点就会回家,我们说好等我回来后我带她出去吃饭的,结果我临时有个任务就耽搁了,而且我还忘了给她打电话,她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还发了短信给我,我都没时间回,于是,她就在家一直着急地等着我,有陌生人敲门,她一点都没防备,她以为是我回来了。等我晚上12点回到家的时候……”
他停住了,她回头看着他,发现他定定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一个点。
“你看见什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看见她,”过了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说下去,“她双手被绑在椅子后面,双脚叉开被绑在两个桌腿上,她的头上套着她的衣服,她没穿衣服,全身都没穿,她流了很多血……”
莫兰这下知道为什么回忆这段往事让他那么痛苦了,因为这里面仅包含承受妹妹被强暴的痛苦,还包括他不得不看到妹妹裸体的痛苦。他是一个25岁的年轻哥哥,他为自己不得不遭遇这种尴尬,不得不冒犯妹妹的身体而痛苦不已。但是她没想到,他看到的还不止这些。
“高洁告诉我,罪犯走的时候,给我留了话。他把两个字写在,写在”他闭上眼睛,才满脸羞愧地说出口,“她的大腿内侧。”说到最后那句时,他好像要断气了。
哦。莫兰心中低呼了一声,不由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感到他的手好烫。
“留言是什么?”
“再见,他写了‘再见’两个字”他说着忽然痛苦地提高了声音,“我不想看的!我不应该看的!我怎么能看呢?我是她的哥哥,在那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反正我不想看的,可是,我不得不看!”他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整个人又跌回到了那个恐怖的罪案现场。
在那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这句话让莫兰浑身一震,忽然之间她完全明白了他的困扰所在,的确够受的。不知道这事会不会对他产生阴影,但是她想多多少少是有的。
莫兰心里感到难过,忍不住轻抚他的背。随后她努力把思维转向那个留言,“再见”,究竟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以后还要“再见”吗?那么现在的警察谋杀案跟这个“再见”是否有关系呢?她思索着,听见高竞在那里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人给我留了言,他是为了报复我才这样对高洁的,是我害了高洁,可能还害了她一辈子。我真恨我自己!莫兰,我恨我自己,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没给她回电话,为什么没提醒她关好门,为什么!”他忽然注视着她,伤心地说:“我答应我妈要好好照顾她的,我该怎么向我妈交代?我是个警察,可是我的妹妹却在自己家里被人强暴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蒙了,也快气疯了,可是那时候,我的妹妹,刚刚被强暴过的高洁,满身是伤的她却过来安慰我,叫我不要难过,我觉得真对不起她,听到她那么说,我觉得我的头都抬不起来了。是我害了她!是因为我晚回来才让她遭殃的。而且,那个人是为了报复我才对她做出那种事的。”
莫兰轻抚他的背,觉得他好烫啊。
“你们后来报警了吗?”
“没有。我跟高洁都不想报警。她才16岁,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本来没有父母的孩子就容易在外面被人欺负,我不想她被人瞧不起。我只希望她能尽快忘掉这件事。”
莫兰想,真奇怪,身为警察却没有选择报警,说明他当时有多无助彷徨和愧疚,当时的他一心只想维护妹妹,把什么都忘了。他真是个好哥哥。
“她伤得很重,脸都肿了起来,她那里还流了很多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当天晚上,我就带她到医院去看了看她脸上的伤,她说如果去看那里的伤,医生可能会报警,所以就只有看了脸上的伤,”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们跟医生说,是我干的,是我干的,因为我喝醉了酒,我假冒是她的男朋友,我们用了假名,就是这样,接着,第二天,我就把她送到我同学家去了,没过多久,我们就搬了家。”
等他平静一会儿后,莫兰问道:
“你后来有没有想过去抓住那个混蛋?”
“当然想。我真想拧断那个混蛋的脖子。可是线索不够。高洁说,她一打开门,那个男人就冲进来把她打倒在地,她当场就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绑在那里了,所以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罪犯是用什么写的字?”
“是用刀刻的。”高竞痛苦地再次低下了头,“她真的流了很多血。”
“你怎么知道是用刀刻的呢,现场有留下刀吗?”
“对,现场有把刀,就在椅子下面,我一开始没看见,后来高洁被放下来后,她说她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椅子下面了,我一看是把刀,上面都是血。”
莫兰犹豫了一下,才问道:
“可是她既然从头到尾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她怎么会知道那个男人在她的大腿内侧刻字呢?就算痛,她肯定也只认为那是个伤口而已,她应该只认为那个男人用刀划伤了那里而已,她怎么会知道那是凶手给你的留言呢?她应该不会故意要你看她那里的伤口吧,如果她不告诉你有留言,你肯定不会去看的不是吗?”
高竞被这问题问住了。
他居然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莫兰很吃惊。
“她不可能骗我的,我妹妹不可能骗我的。”他豁然直起身子,茫然地望着前方,但是莫兰从他的表情已经看出,他已经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而他之前被感情蒙蔽了眼睛,竟然什么都没想到。
“她不一定是在骗你,但她肯定隐瞒了你什么。我想那个人一定跟你妹妹说过什么,你妹妹并非从头到尾都是昏倒的,”莫兰用安慰的口吻对他说,“而且发生事情后,你没有报警,也没有带她去验伤,你怎么知道她被强暴了呢?你问过她吗?”
“我问过啊。”他茫然地回头看着她。
“你是怎么问的?你有没有问,最直接的问题?”莫兰冷静地看着他。
“最直接?”
看他的表情,莫兰就知道,他不可能会问“那混蛋是否把他的阴茎插入你的阴道?”“他是怎么干的?用他的阴茎直接插入,还是别的物品?”“有没有射精?放在里面,还是外面?”类似的问题,一看到当时的情景,他一定就吓呆了,脑子里已经有了既定的想法。
“你当时问了她什么问题?”
“我问她出了什么事?谁干的?”
“她怎么回答?”
“她哭了,一直摇头。”高竞难过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真的流了很多血,而且她的脸肿得很厉害。你不要随便怀疑她,她真的伤得很重。”
“高竞,”莫兰觉得跟他谈这个问题很尴尬,但她还是不得不提醒他,“女人并不是只有被弄伤的时候才会流血。你知道你妹妹,嗯……,一般什么时候,每个月……”
“我怎么会知道?!”他吼了一句。
“对,你是不可能知道。”莫兰柔声说了一句,心里想,你没验过伤怎么能肯定,这个血究竟是受伤之后的血还是别的血呢?老实说,如果一个强奸犯在准备强奸的时候发现被害人正在来月经,他很可能因为暴怒和扫兴而痛打她,这样她脸上受伤和大腿内侧被刻字就不足为奇了。
“高竞,这件事发生后,你有没有发现家里少了什么?”她忽然又想到一种可能。
他停了很久才答道:“没少什么,我家没什么可偷的。”
这么说,他的确仔细查找过。
他想了想又说,“莫兰,高洁不可能骗我的,她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我。你明白吗?不可能。”但是他的目光变得犹疑不定。
莫兰真不想仔细去推敲这段令他如此痛苦的悲惨往事。
但她觉得整件事的确疑点重重。第一,罪犯肯定直接跟她接触过,至少肯定跟她说过话,但是高洁却说谎了,为什么呢?第二,高洁为什么不肯去验伤呢?要知道强奸未必会造成大出血,也未必会造成严重的外伤。而且,莫兰以前也看过一些犯罪心理的书,她觉得殴打脸部和在阴部刻字这样的行为模式更像是有性功能障碍的人所为,因为正事干不了,所以只好捞偏门。第三、高洁明明昏倒了,怎么还能听到刀掉在椅子下面的声音呢?就算是朦朦胧胧地听见,可是她为什么能如此准确地指明是在椅子下面呢?
第四,很奇怪,凶手目的既然是为了报复高竞,那为什么不等他呢。他应该在制服高洁后,静静在家等待高竞,然后趁他痛苦万分没有防备的时候攻击他,这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但是凶手侮辱完妹妹就走了。他没有杀人,一个也没有杀,这是一个跟射箭凶手不合拍的地方。难道在那时候,他的犯罪程度还没有达到这个级别,而经过几年的磨炼,犯罪又升级了?这是一个疑问。
莫兰很想把自己心里的疑问一古脑儿都倒给高竞,但是看到他如此困扰,她又犹豫了,最后她决定,还是让他自己去想清楚整件事最好。
“莫兰,高洁真的不可能骗我的,她不是那种人。”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刚刚已经说了,她不一定是在骗你,但她肯定隐瞒了一些什么。”她柔声说,“也可能那件事太可怕了,她根本不愿意再想,这也可以理解,我相信她不会骗你的,我相信。可是,高竞,如果没有那幅壁画的话,你当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现在不可能了,凶手已经自己跳出来提醒你了,所以我觉得你至少应该找高洁好好谈谈,因为有可能当年强暴她的罪犯就是你现在要找的凶手。也许,她还见过他,她还能认出他。”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给他带来力量。
高竞沉默良久,最后别过头定定地注视着她说:“莫兰,这件事让我再想一想。”
两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别过头来,歉疚地看着她,道:“莫兰,我对不起你。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看出她喜欢梁永胜了,她总是提起他,但是我一句话都没说她,也没有告诉你,即使她后来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后,我也没有责怪她,我觉得真对不起你。你还恨她吗?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坏,她只是很想,而且我也……”他说不下去了,可能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多事无法解释。
“你别担心,我已经不恨她了。看见她幸福我也很高兴。真的。”莫兰爽快地说,这是她的真心话,但她转而又对自己心里的高洁说,梁永胜的事我们可以一笔勾销,但如果你在往事上做了手脚,让那么疼爱你的哥哥白白痛苦内疚那么多年,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个死丫头!
“真的吗?”高竞似乎为她的回答很高兴。
“是啊。”莫兰很可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把他当小孩子似的搂了搂他的肩膀,但是,他为什么这么烫啊,“高竞,你是不是在发烧?”
“不知道。”
“你家有体温计吗?”她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在发烧。
“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他茫然地答道。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她担忧问道。
“感觉浑身发热啊。”他忽然笑了起来,“你真是太要命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开玩笑,莫兰忍不住用她那还可以运动自如的右手打了他一下肚子,不料这轻轻一下,他竟痛苦地猛然弯下了身子。她连忙跳下床,打开了灯。
“你怎么了?”她看着他痛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伤哪儿了?”她站在床边严肃地看着他,“让我看看。”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考虑是否向她展示自己的伤口,最后他翻过身仰天躺着,并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莫兰没有多想,撩开了他的汗衫,果然发现两个用创可贴粘住的小伤口,她揭开创可贴,低下头去看,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都化脓了,这是怎么弄的?”她烦躁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太不会照顾自己了,真是让人操心。
“没什么,只不过被那个混蛋射了两箭。”他平淡地说。
“现在怎么办?上医院吧,快点起来,你现在肯定得上医院。”她急急地说着,就想拉他,不料他却拨开了她的手。
“我不去医院,我最讨厌医院了,我家的人都死在医院。”他说。
莫兰被他的歪理镇住了,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她问道。
他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来塞进嘴里,用打火机吧嗒点上。莫兰对他这个行为有些不解,难道抽烟可以缓解疼痛吗?但她没料到,他会把燃烧的香烟递给她。
“干吗,我不抽烟。”她说。
“我知道,你用烟头往我的伤口烫一下。”他平静地说。
莫兰吓了一跳。
“你在说什么?我只烧过饭,可没烧过人。”她恐惧地朝后退了一步,她这辈子还没干过这么残忍的事呢,他是不是疯了,居然叫她做这种事。
“是那个混蛋说的,我想他不会骗我的。劳驾,你就帮帮我吧,现在我的手好像不大好使,”他的头上滴下豆大的汗珠,但声音却还是很平静,“我记得以前你说你给一个叫莫小黑的人打过针,那个是你堂弟吗?”
“它是我爸的拉布拉多犬。”莫兰答道。
他不说话了。
她焦虑地看着他,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很痛,否则不会让她干这种事,但是她真的不敢,真的不敢。看着她一个劲地往后退,他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硬撑着坐了起来,同时把烟放进嘴里,她看见烟头上再度亮起一个火苗,心头一阵颤抖。
“你肯定这真的有效吗?”她胆怯地问。
“外面的五斗橱抽屉里有消炎药和创可贴,你去帮我拿一下好吗?”他说。
莫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是想把她支开,因为他要自己干了。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残忍的一幕,也许,还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她是不想看。
“嗯,好吧。”她忍着眼泪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在破旧的五斗橱抽屉里很快找到了他所说的消炎药和创可贴。
等她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见他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喘粗气,好像快昏倒了。不用说,他已经干完了。
“你怎么样?”她心痛地问道。
“还不错。”他低声说。
他接过她手里的消炎药盒,从里面取出一颗胶囊,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胶囊。
“是不是要把药粉倒在伤口上?”她问道。
“嗯。”他答道。
按照他的吩咐,她将消炎药的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随后小心翼翼地贴上了创可贴。在那之后,她又给他倒来杯水,让他口服了两颗消炎药。
“谢谢你。”吃完药后,他虚弱地朝她笑笑。
她找来一些纸巾清轻帮他擦拭着他脸上、脖子上和身上的汗,这时候,她无意中瞄了一眼墙上的钟,都快11点了,她该回去了,这时候他忽然拉住她的手。
“今晚别回去了好吗?”他轻声道。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反正也没别的事。”他道,“再说我病了,你放心吧……”
她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放下了纸巾盒。
“那么,过去点。”她说。
他惊喜地看了她一眼,连忙往后让出一块空间,她一溜烟地躺到了他的身边。她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挨他挨得那么近,而且还是同床共枕,虽然两个人都是和衣而睡,也明白今晚不会发生任何事,但是那种淡淡的幸福和难以言说的温馨似乎已经超越了肌肤之亲。他慢慢靠近她,眼睛却闭着,好像在梦游,又好像是不敢看她。
“你还痛吗?”她望着他,他仍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撩开他的汗衫,摸了摸他的伤口,那里现在贴着块创可贴。
“有一点。”他轻声答道。
她轻轻抚摸着他伤口周围的皮肤,他的身体仍旧很烫,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谢谢你的台灯,我不知道那么贵。”她轻声说道。
“莫兰,别提那台灯了,别提了。”他轻声说着一头钻进她的怀里,把还在发烧的滚烫的脸贴在她的胸口,依偎着她,过了好久他都没说话,莫兰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