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内烘了暖碳,廖文茵冻了一路此时入这殿内,总算是有些缓过劲来。
她本就生的玉白娇嫩,脸上那抹热气熏出的红晕竟显得少女气色姣好。
廖文茵大方得体的回话,叫母子二人都为之侧目。
还是褚后率先回过神来,笑道:“好孩子,上前来叫我瞧瞧。”
廖文茵上前几步,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行了国礼:“臣女廖氏,拜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褚后年纪上来了,年轻时又伤了眼看不大清楚,这会儿凝神细细端详她。
少女年岁不大,举手投足间却是落落大方,那容貌生的雪肌玉肤,仙姿神貌,面盘上一双凤眸微翘,身段更是清丽伶伶,弗胜西子三分。
褚后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这样的气度容貌,不若庄嬷嬷打听来说着廖家姑娘于京城里都是独一份的出名,既恭顺勤勉,又谦和温厚,家室样貌都是个顶个,自她及笄后往廖府去提亲之人几乎也要踏破门槛了。
“来,坐这来。”褚后冲她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今年几岁了,生辰是什么时候的,可有小字?家中姐妹兄弟几个?你父亲有才,想来也教你读书的?”
廖文茵被褚后拉着手说话,有些意外这位皇后娘娘竟这样和气。
她略有些不自在的回话,“过了年三月里正好十七,我家母亲去的早,并未给我取小字,还有一位兄长在家一同读书,不过臣女才疏学浅,略识得几个字罢了。”
少女说话轻轻柔柔,抿着嘴笑得羞怯,褚后她是越看越满意,“我与你母亲也有过几面之缘,好孩子,可怜她年纪轻轻撇下你们两个孩子,你往后也是要随着戎河唤我一声母后的,若不嫌弃,本宫为你取个小字如何?”
廖文茵眼神微怔,不由将目光移向座下的男人。
沈戎河迎着她的视线颔首,替她打圆场:“多谢母后一片心意了。”
褚后略思索一番:“游湖今日清如娮,一树梅花压水开,”
她面目慈悲,目光温柔如水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我观你这孩子动静间当真是温文尔雅,柔美端庄,这‘娮’字又是从女的好字,往后便唤你娮娮可好?”
廖文茵将这字在嘴里默念了两下,娮娮,似玉美石。
她抬眼看着褚后,若是顾霜岚还在世的话,想来也是会带着欣喜期盼为自己好好挑选小字的吧?
沈戎河看着少女不合时宜的出神,轻咳一声。
廖文茵垂下眼,面上那端庄的笑意撤去了些,她站起身行礼,眼里多了些真心实意的郑重。
“娮娮多谢皇后娘娘赐字。”
褚后笑着受了这个未来媳妇的礼,又与他们两个说了些话,眼看外头时间不早了。
“今日家宴,你们不要去得太晚,叫人落了口舌。”
廖文茵跟着沈戎河起身行礼告退,神情平静,好似一点也不觉得身为皇后不去宫中家宴有什么不妥。
出了凤梧宫,外头天已经擦黑,前面宫女举着灯带路,沈戎河默不作声的拉开的距离。
廖文茵:?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母后赐字。”
毕竟廖文茵看起来很在意她的生母。
廖文茵莫名其妙的看了男人一眼,“你也说了娘娘一片心意,难不成我还有拒绝的道理?”
沈戎河忘记了,眼前这少女在外人面前一向是礼数周全,哪怕心理百般不愿面上也依旧做的无辜模样。
他以为廖文茵只是碍于皇后赐字才不得不应下,也不再说什么。
前头重华宫灯火通明,礼乐之声隐约传来,宫女太监一队队鱼贯出入,很是热闹。
廖文茵停住脚步,“殿下,您先进去罢。”
沈戎河皱眉,不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廖文茵无奈,这人远在那边疆之地待的久了,自由自在惯了,她可不能不顾着规矩。
就算两人已经定下婚事,可毕竟尚未完婚,哪里有一道出席宫宴的道理。
旁人可不知两人刚从凤梧宫出来,少不得又是风言风语。
顾着周在还有宫女在,廖文茵轻着声音细细与他解释了,笑意温柔。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最近在京城可谓是大出风头,即便是不与沈戎河一道,进去时还是引来不少注目。
环顾四周,廖文茵出了一口气,还好今日并非只有皇室宗亲,还有许多世家贵族亲眷,自己总算不是那么惹眼。
宫女带着她入席,座位也不很显眼,不多时,昌宁郡主便寻过来。
少女今日穿了有制的宫装,少了份活泼,多了些庄重,只是冠服压的她头疼,又被长公主一直看着不许乱说乱动,看见好友过来,立马寻了个由头求了公主才得以脱身。
没了长公主在身边看着,昌宁塌着肩,低声与廖文茵说话,一边拨弄着衣襟上垂着的珠串。
“你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呢,没想到你的婚事先有了着落,只是三表哥他——”
少女叹了口气,颇有些真心实意的为好友着急。
倒不是她看不上自家表哥,只是沈戎河在外头的名声素来不好听,为人寡言冷讷,又不得宠,她是真心觉得可惜了,也想不通好友为何愿意这门亲事。
廖文茵弯起嘴角,笑着问她:“当真是奇了,这可是陛下赐婚,难不成你还要我抗旨不成?”
昌宁撇撇嘴示意那边,越贵妃在上座与一众亲眷说着话,也不知谁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你可莫诳我,你拒了越贵妃这门亲事,又被赐婚给三表哥,那女人难不成肯善罢甘休?”
她眼睛眯着,鬼鬼崇崇地靠过来,哪里有半分郡主仪态:“我听母亲说了,前些时日越贵妃受了陛下斥责,仿佛是为了雍王的亲事,你说,是不是越贵妃提了你的事情?”
廖文茵目视前方,轻飘飘一句话:“雍王殿下的婚事,我又如何得知?”
昌宁表情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些什么,阶上刘公公一甩拂尘。
“陛下驾到——”
今日家宴,永晟帝身着明黄色常服落座于上座,身边依次是越贵妃母子与四皇子。
沈戎河虽是兄长,座位却落后于弟弟们,只是他自己好似也不在意,雍王眼神轻蔑。
说好听的是听话,说句难听的,真是没一点心气。
“众卿平身罢。”永晟帝声音低沉,“今日冬至家宴,众卿不必太过拘束,御膳房安排了暖锅子,还有进贡的羊肉,最是暖身养气。”
中宫不在,越贵妃乃是当今后宫之首,不可不谓出尽了风头。
女人身着一身近乎正红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头戴七凤金珠的超冠,额前点缀的花钿更添艳色,气势与野心几乎写在面上,她持起酒杯撅起嘴角:“陛下,臣妾等没什么好手艺,略略包了些饺子,也算是臣妾们的一番心意了,只愿我大历永盛昌兴,陛下绵福久乐。”
紧接着,众人起身跟着行礼拜福。
这一番话果然哄得永晟帝高兴,命人在他身旁赐座。
廖文茵收回目光,端坐案几前,宴内歌舞又起,众人也借酒寒暄,觥筹交错。
昌宁被迫回到长公主身边,端着笑应酬来往之人。
昌宁郡主脾气刚烈,性情直率,与那些京城的闺秀小姐秉性全然不同,加之长公主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是以昌宁已经及笄两三年了亲事还未有着落,看着廖家的姑娘都定好了亲事,长公主也开始着急起闺女的亲事。
眼看好友身陷囹圄,廖文茵便也不打扰她,一天下来还真有些饿了,自顾自的吃起东西来。
那边沈戎河也垂着眼,不掺和兄弟们的说笑,四皇子身子不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脾气古怪,眉眼间满是郁气。
他侧身,对沈戎河举杯:“三哥,好久不见,回了京城也不与兄弟们相聚,今日难得一见,弟弟敬三哥一杯。”
沈戎河仿佛刚注意到他似的,也不做声,举起酒杯闷了一口。
沈煜承在一旁嗤笑:“四哥好雅兴,我这边错不开身,不如四哥代弟弟好好陪三哥喝酒罢。”、
说罢,又有人前来对沈煜承敬酒,这些人甚至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只一味的讨好沈煜承,对旁边坐着的二人视而不见。
沈戎河恍若没有察觉,倒是四皇子在他身边暗骂了一句。
男人眉心一动,又低下头去,丝毫不惹人注目。
廖文茵捏着酒杯,觉得今日宫宴这酒当真不错,果香浓郁,回味甘甜。
她叫住添酒的宫女,“劳驾,可否问一下这是什么酒。”
那宫女垂首行礼,低声道:“回贵人的话,此酒名唤雪棠,是用夏季的小梨酿制的。”
廖文茵点点头,凡此宫宴上,为防有人量浅贪杯,于殿前失仪,都是用这些果子酿制的酒,多饮些也无妨。
她笑着道:“既如此,劳烦姑娘再为我添上些吧。”
那宫女规规矩矩的添了酒退下。
廖文茵就着甜酒,夹着面前的炙鸭子,却觉得一阵晕眩,头晕目涨,险些连筷子都拿不住。
她闭了闭眼,又觉得稍缓了些,以为自己是方才多饮了些,便起身想去外头散散酒气。
谁知刚踏出重华宫,一阵风吹来,酒气未散,反倒更昏沉。
眼前一黑,身边有人搀扶住她。
“贵人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