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雪不知齐福心里想了这么多,跟着他进到东暖阁。里头并无宫人侍立,只龙床的脚踏上,萧浪正守坐在那里,蔫蔫地打着盹。
察觉到有人进来,萧浪陡然惊醒,手扣在了腰间的匕首上,用防备的眼神看了一眼来人。
“这位是?”
“阿浪,是陛下的御前护卫。”齐福答着,顺手接过盛着药丸子的小瓷盘,又将翡雪护在身后,生怕这呆子做出上次的举动来:“这位是皇后娘娘!”
萧浪冲着齐福做了一个鬼脸,在看清翡雪的面容时......咦?这个姐姐,不就是画像上的那个美人?
他微张着嘴,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呆呆地站起身来,眼中已没有了方才的敌意:“美?”
这少年看上去有些呆傻,也有些可爱。
“你叫阿浪?”翡雪从齐福身后闪出身子来。
萧浪傻傻点头。回过神来,才想起病床上的萧瑾殊:“七!”
他一边叫嚷着,手忙脚乱地胡乱比划了一通,又上来扯着翡雪的衣袖,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将她拉到床边,指着床上的人道:“七!”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他。
盖在身上的锦被隐约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形,只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着。散落在枕上的长发如同随意泼洒的墨汁,与他病态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得他脸上惨白一片。
浓密微卷的睫毛覆住卧蚕,却遮不住他眼下的青黑。高挺的鼻梁让他的五官立体生动。暗红色略有些薄的嘴唇有些发干,从唇珠到唇角划出分明的弧度,下巴依稀可见稀疏的胡茬。
原本青春勃发、指点江山的男子,竟因着缠绵病榻变得这般沮丧颓废!?
在见到他的那一瞬,翡雪眸中一惊,旋即浮现出意味不明的情绪,方才进来时心跳加快的悸动被钝然心痛所替代,整个人像是被撕裂开来。
她忍不住捧住心口,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无声落下来。
随意用手指将泪拭去,再说话有着重重的鼻音:“阿浪,将陛下扶起来吧。”
“嗯!”萧浪兴奋地应了一声,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让萧瑾殊半靠在自己身上,还用双手将他团团圈住。
萧浪脑子傻呆呆的,以为七哥只是睡着了,一会儿这个美人姐姐喂他喝苦苦的药汁,他肯定像自己喝药的时候一样挣扎的。这样将他圈住,他就不能乱动了。
翡雪坐在床沿,见萧瑾殊头耷拉下来,连将头撑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眼中又是一酸。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扳了扳他的头,让他仰靠在萧浪的肩头。
“娘娘,陛下昏迷已久,似是全然没了意识,这药丸子,他恐怕是咽不下去啊。”
翡雪颔首:“齐公公,劳驾去端一碗温水进来吧。”
药丸吞不下,便只好用温水将它化开了。
白瓷药匙一圈一圈不停地在药碗里搅拌,原本清透的白水变成浓郁的药汁,气味闻起来有些怪异。待药丸融化得差不多了,翡雪用药匙舀了几滴,撬开他的唇缝慢慢喂下去。
可是萧瑾殊牙关紧闭,那药汁只润湿了他的嘴唇,便又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
翡雪并不气馁,替他将嘴角的药汁擦干净,又舀了些,一勺一勺喂下去,直到药碗见底,依然一滴也进不到他嘴里。
她心头堵得慌,揪着那浸满药汁的帕子跟自己生气,金豆子掉下来也顾不得擦,情不自禁地晃了晃他冰凉的手腕,带着哭腔道:“陛下,我该怎么办?您喝一点儿药,行不行?”
萧浪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眼前一幕,嘟起嘴动了动鼻尖。侍立在侧的齐福也陪着抹起了眼泪。
柳芳推门进来,不带任何表情地道:“皇后娘娘,太后临走前交代,已经着内务府备下喜木,也好替陛下冲冲喜。”
陛下好好的,就忙着准备棺木了,还美其名曰冲喜?!太后这是蹬鼻子上脸,欺人太甚!
齐福一肚子气不得发泄,也顾不得其他人,真的哇啦哇啦嚎啕大哭起来,那等撕心裂肺的,如丧考妣。
反倒了翡雪闻言止住了哭泣。柳芳淡淡地瞧着翡雪,等着她做决定。
翡雪面上泪痕未干,原本一粒一粒掉下来的泪穿成了线,到底是将妆哭花了。
她掖了掖被角,努力对着柳芳扯出一个笑容,道:“烦姑姑再去替我端一碗温水来。”
柳芳垂了眼眸,低头行礼以示遵命,在转身出门之前厉声对齐福贺道:“闭嘴!”
齐福的哭声倒是立时收住,但嘴巴没有来得及闭上,嚎啕的表情也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萧浪还以为大人们在逗乐子呢,他最喜欢看柳姑姑凶齐福了,每次她一凶,齐福就被她制住了。他对着齐福露出一个坏笑,将手指放到自己唇上:“嘘——”。
齐福白了他一眼:“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