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005章.晋江独家

自登基以来,萧瑾殊一直缠绵病榻。近段时日以来,他沉睡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了,每日即便是强打着精神,也约莫只得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即便是醒着的,也是四肢乏力,半年前,便坐上了轮椅。

寥寥看过那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他将那插着翎羽的战报往御案上随手一扔,将手肘支起来,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山根。

入冬以来,北戎南下掠夺的次数越来越多,边境隐隐又有战端。

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萧牧云带着一抹探究的坏笑,未经通传便走进来。

算准了他大概此时会醒着,他这才赶在这个时候来了养心殿。看见齐福跪在外头雪地里头也不敢起身,进门便先打趣道:“哟,这大冷的天,齐公公这是怎么又惹到陛下了?”

萧牧云那一身的风雪气凌然扑到了萧瑾殊身上,那寒意勾得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皇帝病势越发沉重,再这样下去,朝堂里的牛鬼蛇神们怕也都弹压不住了。

萧牧云眉头拧起来,赶紧将大门关了,遮挡住外面的严寒。

因为他这不怀好意的探问恼了他,萧瑾殊微拧了眉头,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更加冷了下来。

反倒是在那边独自玩耍的阿浪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兴冲冲地跑过来。

“吃!”阿浪摊开手掌来。

萧牧云直接忽视了皇帝的面瘫脸,转而逗起阿浪来:“想吃好吃的?那你得叫我叔祖才行!”

“叔!”阿浪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唤他一声。

“那不行,你叫我叔,岂不是跟皇帝一个辈份了?叔祖,你得叫我叔祖。”

说这话时,萧牧云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皇帝,全然无视他此时的不耐。

中山郡王是宗室旁支,他与皇帝俩人年岁相当,不过他的确比皇帝高上一辈。

“哼!”阿浪吹着鼻子,生气地跺了跺脚,趁着他分神的片刻,一个旋身,早已将他腰间佩囊抄到了手里。然后一下子蹦到老远,颇有些得意地解开佩囊,从里头掏出一颗梅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每吃完一颗,他便突突地吐出一颗梅核。

萧瑾殊素来喜静,如今被这一大一小搅扰地头疼,索性将那奏折甩到桌上,似是不经意地对萧牧云讽道:“皇叔顶风冒雪而来,莫不也是受了太后所托?”

他若是真的以皇叔称呼自己,那是真的生气了。

也?看来今日是还有什么人来过了?

能让齐福跟着受罚的,想必是太后又往养心殿塞了人进来?

“咳咳,”萧牧云摸了摸鼻梁,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他的御案,一眼便瞧见了那副卷轴。终于转入了正题:“听说,太后又给你送了画像过来?”

满朝文武,可能也就只有萧牧云这个中山郡王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

如今中宫空虚,六宫更是形同虚设。阖宫里也就只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正经女主子。从萧瑾殊登基以来,太后就张罗着立后一事。可是三年过去,女人塞过几回,画像也递过几次了,偌大的宫殿依然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这立后一事,已经成为了前朝后宫的一件心病。

见皇帝瞪了自己一眼,萧牧云讪讪一笑,带着一股子邪魅的样子。

他本就男生女相有些妖娆气,尤其是那薄唇,比普通的女子涂了口脂还要红些。

手心往御案上一拍,再抬手时,桌面便多了一张黄色的小纸条:“喏,我亲自去替你求的签,问姻缘的。”

“你怎么跟个娘儿们一样,无聊。”萧瑾殊寡然地说。

他向来不信这些,因此便是连眼皮子都没抬。自己转动轮椅,便准备过去那边暖阁。

萧牧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伸手去,将那些堆得老高的奏折都扒拉到旁边,寻摸了一阵,最后方才拿起那副尚未打开的卷轴。

“唷,以往都是送许多幅来让你挑的,今日倒是只送了这一幅。可见这人选,是太后极为满意的吧?莫不是真的像这签文上写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一边说着,萧牧云已经提着卷轴,稍稍用力扯动那绳结,这副小像便“哗啦”一声竖直铺展开来。

“美!”阿浪傻呆呆地凑过来看。

“啧啧”,萧牧云砸吧了两下嘴,见萧瑾殊调转了轮椅准备往床榻那边去,知道他对这画像丝毫提不起兴趣。他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另一手已经拎着画像,故意往萧瑾殊正脸前凑了凑。

萧瑾殊不得不瞥了一眼画像,面瘫脸上,眉心微动。

只见画中那女子一袭淡青色的曳地襦裙,长发如瀑,明眸善睐,眉眼含笑,的确称得上绝色。旁边一列工整的小楷,写着“承恩侯二房嫡孙女林翡雪,臣某叩呈御览”。

原来是她?

几日前,他冒雪从温泉山庄赶回宫里来,路上恰好遇到一辆马车陷到雪里不能动弹,便着人去帮忙推了推车。后来,那马车主人亲自到他的车窗旁拱手致谢,他便隔着车帘看了来人一眼。

那人着了劲装,头发也束在头顶,只不过看那身形,他便知她是个女子。许是为了赶路方便,才做男子打扮。那日她穿着一袭白衣立在苍白的大地之上,萧瑾殊乍然抬眼看见,觉得她身上倒是有些英气。又听她说话声音有些娇娇软软的,像是能掐出水来,让人听着便觉得像被猫爪子挠了心窝子似的,便对她有些印象。

萧牧云还以为他当真是在考虑立后之事。谁知萧瑾殊凝视了这画像片刻,肩头微动,忍不住寡淡一笑。

待他垂下眼帘之时,有气无力地随口说道:“将这画师,砍了。”那语气,仿佛他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而不是砍人。

他早已下过旨的,不许再替他采选后宫,既然这画师敢抗旨,砍了他也算不得冤枉。

萧牧云嘴角微颤:“……”。

他收起方才戏谑,假正经地将那画像卷好收起来,又忍不住从阿浪手里的佩囊中,抢过来一个梅子干扔到嘴里,有些正经的说:“你若……”。

萧瑾殊若有不测,太后必然扶立晋王。

太后想要立一个傀儡皇后,皇帝也可以将计就计。中宫之位,至少在后宫之中足以制衡太后了。

这些年来,太后主理后宫尤未知足,她与皇帝之间本就关系微妙,面和心不和,扶立晋王之心也从未熄灭。眼看萧瑾殊登基后,身子竟然渐渐垮了下来,缠绵病榻良久,近半年来越来越沉重了些,太后已隐隐将手伸入了朝堂之中。

萧牧云顿了顿,终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委婉说道:“还不如索性立一个皇后,大不了,将来你再废后而已。”

中宫废立,兹事体大。

不过以皇帝的性情,已有暴虐之名在外他也依然我行我素,将来废后,无非再多添一个昏聩的名声罢了。反正,史笔如何,他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萧瑾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