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消息。手机丢回床头。
林京许仰头靠在软垫上。
冰镇过的可乐罐水珠凝结,挂在他冷白的指尖,林京许一口气喝完,捏瘪了丢进垃圾篓。
他今天不住校,林时迁回来了,行李一大堆,东西都多到放他房间。
林京许瞥了眼杂七杂八的奢侈品袋子,闭了闭眼选择性眼瞎。
过了一会,房间门被从外面推开。
周姨探出个头来,“阿许?你醒了。”
林京许站起身:“醒了。”
周姨笑吟吟说:“我还以为要上来叫你呢,醒了就下来吃饭,时迁小姐在楼下等你。”
林时迁凌晨的飞机飞巴黎参加音乐会。
吃完晚饭就走。
林京许下楼,一眼就看到坐在餐桌前吃着牛排的林时迁。
她比林京许大三岁,现在在交响乐团担任提琴手。
虽然两人是姐弟,但从相貌上看是一点也不像,连性格也南辕北辙。
餐桌前的女人穿着一条黑色的丝绒裙,头发也请了造型师来打理过,精心烫成一个个小卷,氛围使然的缘故,她的言行举止都像是丈量过一样得体优雅,从不出格。
她垂着眼认真切牛排,咀嚼的动作也很细致。
林京许忽地想到小时候她打人的情形,不由得嗤笑出声。
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林时迁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视线在他脸上定格数秒,移开。
“咱妈让我问你国庆去不去美国。”
“国庆啊。”
周姨给他端来一份牛排和汤。
林京许拿起叉子固定,餐刀切下去,“再说吧,不一定去。”
林时迁也不强求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
她点点头继续说:“上回在巴黎一个晚宴,Cindy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表示一下?”
林京许皱眉,显然他已经忘记这号人了。
“去年的夏令营,康伯父的女儿。”林时迁提醒。
太久的事情了,不能奢望他记住。
更何况他对什么Cindy、Candy的也不感兴趣。
完全没印象。
林京许三两口吃完,他抽了张纸巾擦手:“不记得,没女朋友,不谈。”
那一小块牛排只是他几口的量,林时迁吃了快十分钟。
林时迁拿叉子的手一顿,继而扫了眼他身上穿着的纯黑短t和同色系的休闲长裤,头发睡得皱巴巴,和她身上一身初秋限定款礼裙形成鲜明对比。
林时迁好整以暇地笑:“我弟可以啊,魅力不减当年,什么Cindy,Tracy,Melody
,你就一个也没看上?”
林京许低头喝着汤,对她的打趣充耳不闻。
林时迁敲了敲他的碗沿:“哎,和姐说说,上回你们学校那个,和你传绯闻那个系花,谈没谈上。”
林京许一顿,没想到她居然会关注这些。
他把碗里的汤喝精光。
拉开椅子起身,垂眼看她,语气很欠:“你猜。”
林时迁的八卦能力林京许在八岁那年就领教到了。
当时他才读二年级,因为班里一个女孩子见他长得帅每天粘着他,被林时迁知道后去他妈那告状,许女士把他抽得可狠了。
自那之后林京许但凡有一点小秘密都得避着她。
林时迁挑眉:“被甩了?”
林京许头也没回,只朝身后摆了摆手。
“没谈,烦。”
林时迁还想继续追问。
林京许很适时地提醒她:“小姐,你貌似得出门了。”
林时迁:“!”
林时迁拉开椅子起身,噔噔跑上楼收拾行李:“周姨,阳台的衣服没干也帮我收进去吧。”
大小姐的东西实在多,早上收了两个行李箱还没收完,周姨也跟着忙上忙下。
林京许见怪不怪地拉开门,林时迁扒在二楼楼梯望下来,喊他:“你这不是刚回来,又去哪?不送我去机场吗。”
林京许在玄关处回头,“不了,明晚有演出,回去排练。”
因为林京许那句晚安。
姜随宜的心被搅动得一团乱。
当晚她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读高三的时候,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
姜随宜和他都是理科班,男生多,体育老师一视同仁地让跑圈。
姜随宜从小体质就差,跑没一会就脸色白如纸,老师看到后让她下来休息。
也是那时,她看见坐在阴凉处没跑圈的男生。
实验高中的校服是蓝白色的,平时一套,运动课一套,所以他们俩今天穿的是一样的校服。
有男生迟到了小跑过来,被罚加跑三圈。
他不乐意地抱怨:“林京许不也没跑,老师,偏心好学生啊。”
另一个男生瞥见姜随宜微红的耳尖,眼珠子一转,忽然说:“你们好学生也早恋啊。”
一句话,让其他三个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姜随宜。
她苍白的脸色瞬间血液涌动,双颊酡红,她瞪大一双惊慌的眼睛,但在男生眼里却变成了羞涩。
她摇头,想说不是。
林京许先开了口。
他坐在比她高一个台阶的阶梯上,长腿伸直,踩到地面。
少年扬了扬下巴,嗤笑的语气很混,“就这么喜欢造谣?哪个班的。”
男生一愣,觉得自己没长眼了。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当着老师的面说出来,学霸要面子的嘛。
他摸了摸寸头,对着姜随宜那双快哭的眼睛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说出来的。”
“老师!我加跑三圈!”
对他来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要紧。
两个男生拔腿就跑,体育老师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流连。
最后意味深长地走了,没再说什么。
姜随宜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只知道林京许给了她一张纸,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擦擦吧,别哭。”
“他们开玩笑的,别当真。”
那个时候姜随宜觉得自己或许永远都走不到他面前。
他也不会记住一个只会读书的乖乖女。
……
清晨的操场有班级在打卡跑操,姜随宜被吵醒之后就睡不着。
她浑浑噩噩地起床,机械般洗漱泡牛奶。
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翻开一本专业书在看,准备待会的实验课。
柳悦宁经过,看她整理的笔记惊叹说:“随宜,你也太认真了吧。”
姜随宜只是笑笑,没太大的反应。
她自读书以来就保持着这种习惯,她的母亲是高中老师,她从小就被要求做到规范,久而久之好好学习就像是刻进骨子里,再加之她所读的高中是省重点,培养的学生不仅要成绩好,更重要是要会学习。
姜随宜也是凭着这份自律和努力,才在人才济济的聆大争取到一席之地。
学习而已。
她也只会学习。
像个机器人一样干巴巴摄入知识,再按照程序输出。
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但她逐渐看入神,直到响起推门声才抬起头来。向萤从操场跑步回来,她看了两人一眼,说:“我刚路过三饭看到新开的一家烤鱼,开业三天都有活动,七八折,有没有人要去。”
柳悦宁说都行。
向萤目光看向姜随宜。
姜随宜挠了挠眼下,软声:“明晚吧,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她还记得和林京许约定好去酒吧拿项链的事。
向萤撇撇嘴,以为她要去兼职,只好应下:“好吧。”
又过了一会,班长找姜随宜聊优秀生的事。
姜随宜拿起厚厚一叠证明材料跟着她出去。
向萤听见关门声扭头看向柳悦宁,“你说随宜家境也不错,为什么一直兼职啊,难道是她爸妈没有给她生活费吗。”
她们这个宿舍四个人家庭条件都差不多,除了柳悦宁花钱大手大脚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其他人都是能偶尔买买奢侈品的小富婆。
可姜随宜也差不多,虽然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没有牌子的,可料子和版型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只是她低调节省而已。
柳悦宁摇摇头:“可能,她有自己想做的事吧,所以在攒钱。”
向萤不理解,但也佩服她在兼顾兼职的同时又把学习搞好,每回都是年级第一。
**
晚上六点。
姜随宜出校门后收到了林京许发来的信息。
是一个地址和一条五秒的语音。
林京许:“七点的演出,待会找不到我就直接上二楼,报我的名字。”
姜随宜只想过去拿项链,但是一想林京许可能在忙,所以才让她多等一会。
姜随宜手指在屏幕上犹豫着,最后还是回了个好。
抵达酒吧,姜随宜一进门就被一个穿着背心的男的请到二楼。
听语气他似乎和林京许很熟稔。
背心男:“我在二楼就看到你,错不了。”
背心男是酒吧的老板,姓季,叫季昭。
林京许只交代他,待会六点半左右他有一个朋友要来,女孩儿,长得很漂亮,其他没说,季昭也一眼就认出来姜随宜。
姜随宜不太适应他的热情,只笑了笑。
季昭又说:“你先在二楼坐,等阿许表演完就上来,他们今晚提前一个钟。”
二楼是贵宾卡座,里头还有一个包间。
开门进去很大一扇落地窗正对着舞台的正中央。
姜随宜进去就发现了桌上准备了很多东西。
一个果盘一份点心还有一瓶格格不入的牛奶。
姜随宜眨了眨眼问:“这包间待会还有人来吗。”
季昭摸了摸短发,嘿嘿笑说:“没有,都是为你准备的。”
姜随宜尴尬地点头,扯了扯唇角说:“……谢谢。”
距离七点还有一刻钟,姜随宜坐在包间等着,她叉了块西瓜送进嘴里,台上林京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姜随宜不期然和他对上眼神。
手一抖,吧嗒,西瓜掉回盘子里,她唇边还沾着西瓜汁的水渍。
她怔怔的忘记移开眼,只见林京许扬了下眉,食指抵了抵唇边像是在提醒她。
姜随宜心口一颤,慌张低下头,抽了张纸巾摁在唇边。
台上的男生黑色短发下的眉眼漫不经心,他扯着唇角笑了一下,紧接着心情很好地别开眼。
这次乐队表演的曲子是串烧。
时长大约有十几分钟。
姜随宜耐心地等着,或许因为二楼的包间隔音效果好,温度也很舒适,恒温空调冷风徐徐吹着,她竟然就那么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她的眼睛轻阖着,微垂的眼睫上透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任凭下面的乐声多大都没能将她吵醒。
林京许垂头扫弦,不经意抬眼看去,就看到女孩靠在沙发上睡着的场景。
他先是一愣,继而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台下的人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却因为这个微表情而炸开锅。
“啊啊啊啊啊啊好蛊!!”
“林京许林京许林京许!!”
他单腿支在地上,扫弦的姿态变得散漫。
他忽然想,她应该是第一个在他表演的时候睡着的吧。
有趣。
可楼上的姜随宜哪知道就在眯的这一会下面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她醒来的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
她一脸懵得揉了揉枕得发酸的手臂,白净的脸颊也被压出一道褶子。
她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还是和上次一样,乐队表演之后就下场了。
气氛高涨,五光十色的灯光轮流打在吧台,掠过二楼的包间玻璃。
形形色色的人在舞池举着手欢呼,嗨得不得了。
她眼睛在下面扫了一圈,没发现林京许的身影。
姜随宜呼了口气,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但可能手机没在身边或者在忙。
姜随宜等了两分钟还没回。
她鼓了鼓腮,看着腕表又继续耐心地等着。
过一会。
姜随宜收到了一条信息。
l:【过来,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