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0号房间。
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将外界的光线遮蔽得密不透风。
房间被浓郁的黑暗吞没,伸手不见五指。
花言惬意地窝在单人沙发里刷手机,两条长腿’交叠,抿了一口高脚杯里冷藏过的动物血。
他嫌弃地品了品,不太满意地皱眉,舔了舔尖牙。
管理局会为白名单上的超自然生物协助提供正规渠道的“血包”,为避免血族喝腻一种血液后忍不住跑去猎食,会尽量变着花样来:这次是猪血,下次是羊血,再下次是鸭血,再再下次是牛血。
花言想到这里稍显暴躁地磨了磨牙,想告诉他们别白费力气了:因为这就好像让人类吃完鲱鱼罐头以后,又试图用黑色的鱼子酱薯片来安慰一样——本质上都很难吃。而管理局隔着物种误以为前两者等同于卖相不佳,但令人欲罢不能的螺蛳粉和臭豆腐。
花言:无法沟通,累了。
他勉强忍耐着鸭血的这股土里土气的怪味,继续刷手机。
身为一名与时俱进的血族,他完美融入人类,没有物种隔阂或代沟。
比如现在,花言正在愉快地刷短视频。
作为当红团体skye的成员之一,粉丝大概万万想不到,花言已然将他各平台的账号,包括但不限于tiktok、b站、小红薯,在大数据的加持下,全平台成功刷成了“柏林app”。
他优雅地品着红酒,昏暗的房间里,瑰丽诡异的血红瞳孔如同流光溢彩的红宝石,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的五官上,仿佛古堡里苍白矜贵的幽灵。
花言指尖下滑,新的视频出现。
[@被我一口吃掉的甜筒冰激林:#柏林十五秒不心动挑战[小林蓝色针织衫]]——
花言以人类难以达到的0.00001秒的速度,毫不犹豫地点击了赞。系统的处理反应速度没有花言快,卡壳了半秒才显示点亮了红心。
二十秒的短视频循环播放了三遍后,花言熟练地点开评论区,查看评论里顶着柏林头像的粉丝留言,边看边愉快满足地点头。
[每日一吸小林:呜呜呜呜呜可爱晕了,手里的麻袋蠢蠢欲动(探头]
花言:点赞。
[地球没了小林索然无味:啊啊啊新鲜的小林!太太选的图都是我的心头好5555,动态小林比精修还要无敌,看了就心情无敌螺旋好~]
花言:点赞。
[愣着干什么呀吃小林呀:是毛茸茸的小林!是穿软乎乎的蓝色毛衣的天使小林!被我一口吃掉!诶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痴汉笑.jpg]]
花言(手比脑子快):看完第一句,点赞。看清“天使小林”,取消点赞。
他不高兴地抿了一口鸭血,本来是想排解不悦的心情,然而再次被土里土气的味道难喝到深吸气:“……”
花言报复心理极强地给这条评论点了踩,冷笑了一声:柏林是独一无二的,跟天使这种垃圾根本扯不上关系。
天使也配。:)
他继续往下刷视频,柏林的产出每天都有很多,花言从昨晚回房间刷到现在,通宵看剪辑也依然翻不到尽头。
只是好的产出是不嫌多的——花言不但不会跳过看过八百遍的物料,反而会每个视频都停留至少三遍,目光从头发丝慢慢转移到眼睛再到鼻子嘴巴锁骨等等,任何地方都不放过地欣赏一番,才会恋恋不舍地跳转到下一条视频。被他收藏过的列表,时不时的还会翻出来复习一下。
当然,刷柏林用的是小号。他除了会看柏林单人的剪辑以外,也会看一些柏林和他的cp视频。
花言认证过的大号不常更新,他没有隐藏主页的点赞记录,每一条都贡献给了柏林的个人抖音账号。
他乐在其中地往下滑,指尖一顿,微微眯起眼睛:“……”
[@小狗小狼今天一起干饭了吗qwq:#一起尧柏#猫猫狗狗[视频]]。
花言表情不爽地看着屏幕上略过的蠢狼。
照片是以路人视角偷拍的,画面中邬珩尧跟柏林正在吃炸鸡柳,一人拿着一个小纸袋子,正在傻笑着对视,同时露出很享受的幸福表情。
他暂停这一幕看了半晌,思索邬珩尧什么时候背着他们跟柏林一起出去吃过东西。
记不起来了,花言面无表情地长按屏幕,自动弹出系统提示。他正要点“不感兴趣”,又停住了。
紧接着,花言冷着脸完成了“截图”——“裁减掉邬珩尧只留下柏林”——“保存到系统相册”这个流程,然后才安心地点了“不感兴趣”。
他这一番操作完,才算是满意地吐出一口气。
没料到下一秒,一道声音从身前不远处传来:“原来是你干的。”
花言缓缓抬头,撑着侧脸不悦地冷冷盯着突然出现的韩宇哲:“谁准你直接进我的房间。没人告诉你不知道敲门是没礼貌的表现吗?”
韩宇哲敛眉嗤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装人装久了,居然跟我提’礼貌’。”
他漆黑的眼底幽深如墨,慢悠悠道:“要说不礼貌的话,也是你先不礼貌。”
花言皱眉:“?你什么意思。”
韩宇哲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现在却看上去隐隐露出了獠牙:“我给柏林留下的灵魂印记不见了。是你干的?”
花言:“……”
他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先是暴躁地将高脚杯搁在了茶几上,随后身体前倾,危险地沉沉凑近了韩宇哲:“你不守规矩。”
花言的尖牙闪过寒光:“说好暂时都不动手,你不遵守诺言,是想开战吗?”
韩宇哲似乎没料到花言是这种反应,下意识皱起眉。
他自言自语:“也对。我的印记刻在灵魂上,理应只有我自己能够察觉到这种联结……你发现不了。”
花言仿佛被气笑了:“韩宇哲,我听得到。”
“哦。”在排除了花言的嫌疑后,韩宇哲又恢复了平常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懒样子,他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我没有违反诺言,你知道的,恶魔的诺言是绝对的。”
花言周身的危险气息一滞,瞬间熄火,不太感兴趣的放松坐了回去:“那你说的灵魂印记是什么?”
韩宇哲手抄在大衣口袋里,随口道:“他想让我帮他避寒而已。”
“但是问题在于,”韩宇哲抿唇垂眸,“我留下的印记被人抹去了。”
花言险些笑出声,丝毫不在乎对方失落的样子,没有任何想要安慰的意思:“所以呢,你怀疑是我?”
他抱着胳膊嫌弃地看着韩宇哲:“很显然不是我。如果被我发现你动了手脚,我肯定不会抹掉就算完事,你肯定要挨一顿揍。”
“……”韩宇哲淡定地用一种不赞同的眼神跟他对视,“你怎么会这么想。”
花言冷笑:“你以为我会因为’队友情’对你手下留情吗?”
“不。”韩宇哲慢吞吞地摇头,眼神毫无波澜:“你打不过我。”
花言磨了磨尖牙,一点就炸:“……你哪来的自信?要试试吗?”
韩宇哲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花言满意地靠回沙发上,挑眉挑衅:“怕了就直说。”
韩宇哲缓缓摇头:“不怕。没意义的架不打。太累了。”
花言:“……”
恶魔这种跟树懒一样的东西,到底一天到晚都在累些什么啊。
他对这种没有血性的对手失去了兴趣,重新端起高脚杯:“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去找天使?肯定是这个垃圾干的。”
出乎他意料的,韩宇哲竟然摇头了:“不是他。”
花言拧眉:“你信任天使?”
韩宇哲仿佛受到了严重冒犯。他表情淡淡地看着花言:“不,他是我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我刚刚去见过他。”
他没有说的是:但是过了今天之后,天使可能会因此对柏林产生兴趣了。
那张总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种吃了苍蝇般的难看脸色,硬邦邦地道:“……确实不是他。”
花言闻言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他对韩宇哲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起手机继续刷柏林的短视频:“没事就离开我的房间。”
韩宇哲擅闯私人领地在先,也不介意花言的态度。他只是回想起花言的房间号,慢吞吞地扔下一句:“你挑选房间的癖好还是那么无聊。”
1260,又是一个“吸血鬼数”。
谁都知道数学家以“吸血鬼”命名只是基于“尖牙”比喻,跟真正的血族本质上毫无关系,但花言依然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每一家酒店都会挑选符合条件的房间号。
比如0,所以选择1260号房。21和60,就是新的尖牙。
花言对算数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学,每次都会提前利用互联网百度。
“无聊?”花言似笑非笑,反唇相讥:“总比你每次都要666号房间好,私生都知道你对666情有独钟,提前知道下榻酒店就等于知道房间号,被偷偷装过多少次摄像头不清楚吗?少给skye添麻烦。”
韩宇哲淡淡瞥他,纠正:“六的确是属于恶魔的数字。”
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嫌弃的沉默了片刻,韩宇哲的身形在房间内骤然消失。
他去找下一个嫌疑人。
韩宇哲起初认为是天使,因为他的能力跟恶魔刚好相克。
证明的确不是他后,韩宇哲转而怀疑是队友们干的——因为他没有在柏林身上感知到任何多出来的陌生气息。
除非对方的力量远超于他,否则没有不被察觉的可能。
韩宇哲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塞西尔是柏林在梦里见到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是因为他从未在现实世界出现过。
韩宇哲找不到是谁,就挨个敲打队友。
鉴于刚刚花言对他直接穿墙而入表达了不快,韩宇哲在江枢苒门口顿了顿,抬手敲门。
韩宇哲悠悠地想:先礼后兵。一旦确认是江枢苒干的,就不用客气了。
他等了五秒钟,面无表情的意识到自己的耐心只在面对柏林时存在。
于是韩宇哲毫不犹豫地瞬移到了房间内。
浴室里传来水声,韩宇哲在百米以外就听到了。
他看了眼时间,并不评价江枢苒这种除工作外都在泡浴缸的行为。
毕竟他是一条鱼。
“韩宇哲?进来吧。”江枢苒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韩宇哲懒得抬起手按一下门把手,他慢悠悠地跨出一步,下一瞬就已经到了浴室内部。
一进门,他就被氤氲如大雾般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江枢苒的银发变长,甚至从浴缸里延伸到了地面上,金色的鱼尾在鱼缸里悠闲地拍打了一下。
他伏在浴缸边上,握着一只酒杯,礼貌中隐藏着小小的不快:“能从我的头发上挪开吗?”
韩宇哲低头,发现自己的落点刚好踩在了江枢苒的一截头发上。
他毫无抱歉之意的微微点头,缓缓往旁边挪了一步:“啊,抱歉。”
江枢苒甩了甩鱼尾,漫不经心地轻轻吹了下指尖上的泡沫,没有多说的意思:“有事?”
韩宇哲执着的慢慢发问:“我给柏林留下的印记被抹掉了。是你吗?”
江枢苒吹气的动作一顿。他用一种幽幽的眼光和善地看着韩宇哲,气温却隐约仿佛低了好几度:“不是我哦。”
“你擅自跟小林建立联系,偷跑可耻。这算不打自招吗?”他垂下眼皮建议,长而锐利的指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可怖声音:“但是你为什么不去找天使?多半是他。”
韩宇哲:“……”
他本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算是偷跑这件事。
但是他一想到要将同样的话复述一遍,就很累。
于是他没什么表情的沉默了片刻,确认江枢苒不会是他要找的人后,就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了原地。
被打扰了美好的泡浴缸时光、还被人无视了的江枢苒:“……”
他无比温柔地微微一笑,周身的气息却极为可怕。
江枢苒:很好,今天也是充满团魂的一天。
韩宇哲来到了他的最后一站。
这一次他连门也懒得敲,径直进了邬珩尧的房间。
邬珩尧正在加餐,餐桌上整齐摆放着酒店送到房间的一分熟牛排,共有二十八份。
两分钟后。
邬珩尧大怒,手中的叉子都被一瞬爆发的力道捏成了一团:“什么?你竟然私自在柏林身上留下了印记?你这个叛徒!”
韩宇哲:“……”
邬珩尧神经慢半拍,他紧接着再次大怒:“你来找我干嘛?肯定是垃圾天使干的啊!”
韩宇哲:“……”
该说不愧是一个团出来的吗?在这种方面体现了绝对的团魂,和不必要的默契。
他原本应该替天使澄清,但首先他懒得解释,其次他觉得天使的名声越臭越好,为什么要澄清?
于是韩宇哲干脆地点头:“你说得对,肯定是他干的。”
邬珩尧凶狠地咬了一口牛排:“这个活该上天堂的垃圾!”
******
自助餐厅。
柏林边吃边看电子书,直到感知到了熟悉的视线,抬头看到了韩宇哲。
韩宇哲身后还跟着邬珩尧。
自从落座之后,韩宇哲就处于阴云密布的忧郁中,连鸡尾酒也不喝了。
而邬珩尧正在神色紧张地对他进行全身扫视,仿佛在确认他有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的定’时’炸’弹。
柏林:“?”
五分钟后,柏林从邬珩尧口中,得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只不过他省略了一些不想让柏林知道的部分,比如他们之间的约定。
总之就是,队友们都不承认抹去印记跟自己有关系,甚至反过来认为韩宇哲不讲武德。
柏林心想,确实不是你们干的。
他的视线转而落在韩宇哲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柏林仿佛看到了一只被雨淋成了落汤鸡的大猫,挨家挨户的锲而不舍执着询问:我的小鱼干被人偷走了,是你拿的吗?必须要有人对此负责!
柏林:“……”
怎么办,罪恶感在上升了。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戳了戳韩宇哲的胳膊:“阿哲?”
韩宇哲慢吞吞地转了转脑袋,默默看过来。
柏林想了想,不如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告诉他不就好了,反正韩宇哲也找不到塞西尔在哪。正想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个梦时,有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柏林身边的位置,拉开了椅子。
他抬头,就看到两个从来不参与早餐时间的队友,正一左一右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江枢苒隐约带着杀气的笑容温和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噙着笑隐含深意地瞥了一眼韩宇哲,转头看向柏林:“早呀。”
不知道为什么,柏林感觉周围空气流淌的速度都变慢了。
韩宇哲面无表情地望天。
啊。本来是懒得多说一句话解释,现在看来,要扯出更多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