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德太太的汽车把阿里埃尔载到一幢有不少层的大楼前,阿里埃尔走进了豪华的住宅,看见图茨侦探、马克和被绑了票的小萨姆的父亲都在那儿。当父亲的看样子就像个死人,几乎不能自持。他没有从安乐椅上站起,只把手伸给阿里埃尔,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接着,他做了个手势请客人坐下。可以从主人的脸上看出,他本来是一个精力颇为充沛的人,尽管两鬓已经斑白,但头发剪得短而精神。
“谢谢,先生,谢谢您对我们的不幸恩允援手。请您跟他们谈吧,”他指指图茨和马克,“我……我已经没力气了,请原谅。”
“任务很简单,先生,”图茨开始了他的说明,“只不过行动要迅速果断。这是城市地图和大厦的照片。楼层、房间和窗户都用十字标明了。窗子总是敞着的。这是住宅的结构平面图……”
图茨简明扼要而老练地说明了行动方案。
“要是今天不把孩子弄到我们手中,明天就晚了。来吧,我领您看看,您从哪儿起飞……”
沃伦德的屋顶是平的,上面弄了个屋顶花园,阿里埃尔从那里冲天而起。
他已经很久没飞了,此刻重又惬意地体会到那种熟悉的感觉:自由、轻松,广阔空间令人心旷神怡!难道能放弃这种飞行之乐?……啊,要是能带上洛丽塔,飞向一个遍地奇花异草美好的自由王国该有多好……为什么不把她带到莽林里呢?为什么不在枝繁叶茂的树上搭个巢,同她,还有沙拉德生活在一起呢?
不过,现在可无暇幻想。异国的大都会在他身下喧嚣。头上蓝天无垠,星星在宁静地眨着眼睛。
阿里埃尔又往下看去。他看到曼哈顿岛就像是一幅巨大的地图,被住宅分割成一块块正方形,中央公园像一个黑方块,百老汇大街横贯全城。所有的河岸边都有如犬牙交错般排列着一个又一个的船坞和码头。那条黑带子就是宽阔的哈得孙河,水面上映出无数海轮河船上的点点灯火,长岛……自由女神高高擎起手臂,举着彻夜通明的火炬。无数条纵横交错洒满灯光的街道看上去就像个亮晶晶的筛子。
一幢幢摩天大楼宛如黑暗阴森的一道道峭壁。楼里已经下班,一扇扇窗子里的灯光相继熄灭。数不清的职员四散回家。这些摩天大楼和其他楼房的底层纷纷亮起灯光,橱窗和广告牌的灯光照得墙壁显得红通通的。几栋黑黢黢的摩天大楼上盘着蜿蜒如蛇的霓虹灯。偶尔有几栋摩天大楼高层上的几扇窗户里还亮着灯,这些灯光仿佛是自天而降却又尚未落地的大颗大颗的流星。
极目远望,轮船的灯火有如繁星点点,在黑色的洋面上一直排列到遥远的天边。
阿里埃尔感到了来自大洋的清新气息,不由纵情呼吸起高空洁净的空气来。
他既非困难,也不是轻而易举,终于找到了要找的那栋摩天大楼,认准了楼层、房间、窗口,径直向目标飞去。那是靠墙角的第一扇窗子。
图茨没有说错:窗户开着,里面点着灯。
阿里埃尔先在窗口朝里张望了一下,房内陈设豪华,空无一人。
于是,他飞进窗户,落到地板上。他的正面和左边各有一扇门。左边那扇门后想必是儿童室。
闯进去,把孩子一夺,用小被一裹——免得他着凉,再一飞……万一撞上人,也是废话少说,他们由于意外肯定会一时慌乱,那就趁乱一下把事办得。
阿里埃尔朝左边走去,悄悄把门打开。果真是儿童室。只见孩子躺在床上,一个年轻女人温柔地俯身看着他。孩子还没睡,在床上一边翻来覆去,一边低低地哭泣。
“妈妈,”他突然叫道,伸出了一双小手。
年轻女人把孩子抱在怀中,母亲般慈爱地亲着他。小男孩把头偎在她胸前,用小手搂住她的脖子。
“我的小宝贝,别哭,萨姆,别哭,乖孩子!……”
女人背朝阿里埃尔站在那里。
阿里埃尔完全被搞糊涂了,犹豫不决地站着。他毫不怀疑地看出守在孩子身边的女人就是母亲。那么沃伦德太太又是谁呢?她讲的是哪一个萨姆?决不能从母亲手里夺走孩子!女人晃悠着孩子转过身来,看见了阿里埃尔。她露出笑容,信任地朝他走过来,嘴里说道:
“您可来了,我都等急了!……”
阿里埃尔彻底茫然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既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萨姆从早晨就说头疼,”女人说着就把孩子向阿里埃尔递过来,“真是祸不单行……”
阿里埃尔猜到,对方把他当成医生了。为了消除哪怕一点点误会,他嗫嚅着说道:
“对不起,太太,我不是医生……”
女人的脸刷地白了,立即把孩子紧紧搂在胸前,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惊恐地问道:
“您究竟是谁?您是怎么进来的?您是不是从他们那儿来?是不是从那些想抢走我的心肝宝贝的可怕的人那儿来?……”她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用充满惊恐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孩子。
不!阿里埃尔怎么能干这种事!他最好是马上转身跑回刚才那个房间,从窗口飞走,让那个不幸的女人以为所发生一切都是幻觉。
阿里埃尔恍然大悟,他显然是中了圈套,被卷进某一卑鄙罪行之中,他很想知道真相。
“对不起,太太,您用不着怕我……我现在马上就把一切对您解释清楚。看来这里有些误会。”
“乔治!”女人浑身发抖,大叫一声。
她的惊恐传给了孩子,小孩哇哇哭起来。
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男子跑进屋来。他见到阿里埃尔,脸色顿时变得同妻子一样苍白,他站到她和阿里埃尔中间,要护住她。接着就用严峻得近乎于粗暴的口气问道:
“您是什么人?到这儿来想干什么?……”他又瞧了瞧阿里埃尔,突然惊叫一声:“比诺伊先生?!”
“您姓什么,先生?”
“沃伦德。请问您有何贵干?”
“沃伦德?”阿里埃尔也同样惊叫了一声。
他们好长时间就这么互相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后来,阿里埃尔彻底确信自己是上当受骗了,就决定把事情如实告诉萨姆的父母。
“我想跟您谈谈,先生。”
他们走进沃伦德的书房,阿里埃尔叙述了自已被卷进来的经过,只是没有提到自己会飞。
“绑匪想利用我动作灵巧。我就偷偷溜进您家来了……是从着隔壁住宅的房檐上下来的。我很高兴最终没有成为这些可怕的人手中的工具,”阿里埃尔说完了。
沃伦德摇了摇头说道:
“我相信您说的,比诺伊先生。您误中了别人的圈套,但您的行为是出于高尚的动机。请恕我直言,虽说您在体育方面非常有天才,可看起来毕竟是个缺少经验的年轻人,而且对我们的国家所知甚少。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的伎俩太狡猾了,上当的恐怕不单单是淳朴的青年人……
想想真是后怕!万一我妻子不在生病的孩子身边,这场灾祸就注定是难以避免了。孩子一死,我们的生活也就全毁了。而且这些心狠手毒的家伙也决不会放过您,他们的意图是,不管您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参与一次犯罪,您就背上了罪名,百口难辩。从此就会落入他们手心,成为他们的奴隶,成为他们的盲从工具,因为可以随时把自己的罪名往您身上一推,让您去坐电椅——这是我国处死犯人的一般方法。警察早已被他们收买……真可怕!他们这一回是又失败了,但是,明天会怎么样呢?”
沃伦德先生接着告诉阿里埃尔说,他和妻子过着这种恶梦般的可怕生活足足有1个月之久了。并且还拿出几封勒索钱财的匿名信给他看;
“我给的钱已经不少了,但他们得寸进尺,越要越多,还威胁说一定要把我的孩子绑走。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才从独家住宅搬到了这栋大楼里。我以为在这儿只要留神看好门,就用不着再担心窗户。我还雇了几个仆人专门监视到这儿来的人,但谁能担保仆人中间没有绑架孩子的强盗同伙?看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离开这个国家!”他伤心地结束了一番话。
阿里埃尔看了看表。时间已近半夜。他起身告辞。
“我完全相信您,比诺伊先生,”沃伦德临别时说道,“一个绑匪决不会像您这样光明磊落。您可以安心离开我的住宅。但我还是要提醒您,强盗们对背叛他们的人决不会轻易放过。而您则背叛了他们。现在您的生命有很大危险。您最好立即离开纽约,要是能完全离开美国就更好。”
“谢谢您的忠告,沃伦德先生!我正打算要这么做!您说得对极了。在这个国家里,连善行眨眼之间都会变成可怕的犯罪!”
沃伦德先生紧紧握住这个差点儿让他儿子送命的人的双手,两人告别了。
阿里埃尔从沃伦德的书房出来,沉思地沿着长长的走廊出去了。
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上,他的飞行本领竟把他弄到如此地步!对于皮尔斯、拉甲、牧师、切特菲尔德和强盗这些人来说。他只不过是他们谋求私利的工具。他在这世上竟永远找不到一条独立自主的路,没有办法过上一种诚实而平平安安的生活。
人们梦寐以求的神奇本领在这里变成了只能受到诅咒的东西。
不,必须尽快逃离这个城市,逃离那些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人!
以后究竟怎么办?
他的处境岌岌可危。万一沃伦德或他的妻子还是给警察局打了电话报警呢?绑匪和他们的同伙说不定就在大楼附近守着呢。阿里埃尔决定从走廊的一个窗口飞出去。
他从城市上空急速掠过……
他在一个公园里看到一个最黑暗的角落,就迅速落地,然后走上一条林荫道。迎面跑过来几个人,显然,他们刚才看到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是什么人摔下来了?”有个人气喘吁吁地问。
“不是什么人,是个什么东西,”又一个人答道,“您没看见吗,先生?”他问阿里埃尔。
“是的,我也看见了……就在那儿……好象掉在花坛栅栏旁边了,”阿里埃尔胡乱一指,回答道。
他急急忙忙地走开了,轻松地舒了口气。一切总算是顺利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