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用喙梳理梳理自己的羽毛,晒晒太阳取取暖,合着眼睛做做梦,打打瞌睡。
它像河岸边的孩子一样,成为沉思者。
如果必须从这些众多的介绍中总结出些结论,那么便是地球表面各物种据其天然属性或后天习性而形成的布局值得关注。当我们将树上的鸟儿与那些定居在地面上、牧场里、麦田中、欧石楠丛生之地、平原沼泽等所有可以活下去的地方的鸟类进行对比的时候,这种分布安排就更为惊人。诗人曾如是言:各有其适宜宝地,其庇护之所,其隐居之处。
苇莺(Phragmite)
此时,我们介绍的这位的名字便已经指明了该去哪里寻找它。法文中,phragmite一词有两层含义:这是一种叶子尖长、大大的穗状花序呈赤褐色羽绒状的芦苇名称,我们的池塘边或湖泊畔常种满了这种芦苇;这也是一种体型很小、红棕及栗色的背部正好是上述湖边植物花序色彩的鸟儿之名,而且春天时,人们会在那里看见它飞舞,听见它歌鸣。所以这是位湖滩的客人。它需要水,需要芦苇的点点颖果、香蒲的彩色条段、黄色的鸢尾花、睡莲的白色花朵、丛丛坚韧的薹草、几株垂枝拖入湖底淤泥的矮柳树,或者干脆要一棵桤树,那是景色之冠,细长的柔荑花序垂挂在不甚稠密的枝干上。
苇莺将巢安在矮粗的柳树丛中,或是在水中萋萋草丛之间的相对较高处,以免水浪淹没了它的蛋。周围,猎物多多。色彩缤纷的蜻蜓颠簸飞行着,黄足豉虫反射着钢板的光泽,滑过黏腻的池塘水面,还有地面潮湿的热气引来的苍蝇,盛满水的坑穴里或游着、或匍匐、或陷入泥泞里的昆虫——这些便是它盛宴的食单。这附近飞来飞去靠捕虫而非捕鱼为生的鸟并不太多,因此,它没什么竞争对手,生存于它来说便简单起来了。苇莺可不会放过这一享受。它东逛西逛,游手好闲。它想要昂首而行,像鹪鹩一样。可它那通常低垂的尾巴,终是给了它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它会在某些钟爱的地方停留许久:它用喙梳理梳理自己的羽毛,晒晒太阳取取暖,合着眼睛做做梦,打打瞌睡。它没有住在林中或流水旁鸟类那惯有的欢快。沙岸的忧郁、湖水单调的浪潮声、湿热腐朽的池沼中升腾起的沉沉雾气,似乎都影响了这个生就为啾鸣跳跃、拥有翅羽的生命的性格。它像河岸边的孩子一样,成为沉思者。
只要它愿意,苇莺是知道如何灵敏行动的,因此这份对遐想的爱好更加惹人注目。人类甚少能打扰到它的清静。它对此无须更多自信。人们一旦接近,苇莺便以鹪鹩之迅敏逃开去了,和后者一样,它也喜欢隐蔽之处,还有那草木丛生的地方。用餐时间一到,它便成为灵活的猎手,来来回回,跑跑找找。所经之处,薹草和芦苇颤动战栗着:一时间,它身在四处。昆虫们无一行动够快而能躲避开来。当它要突袭一只飞蝇时,只见其高昂着小脑袋、前伸着细长小喙疾驰而去,榛子色的双眼闪着狡黠的光芒。这是种可爱、纤长又优雅的鸟儿,再不会让人联想起鹪鹩。可以说,它是林莺的微缩版。
在短暂的交尾季节里,它不再那么敏捷,但在可能的情况下,会变得更为活泼机灵。这是我们有最多机会来接近它、观察它的时候。它放弃了藏身处,冒险飞到最高的草尖上,甚至突然跃起,在空旷之处向前方冲去。大部分鸟儿的爱情都是冲动冒失的:它们若不向每一位来宾宣布消息,便不晓得怎么恋爱。共有的天性让它们挺立高唱喜歌。不像斑鸫有冷杉可用,苇莺时而在因叶多而略弯的茎秆上歌唱,时而在香蒲的彩色条段上、在筑巢的柳树枝条上、或在桤木或旁边桦树的细长枝干间歌鸣。同遐想一样,它唱歌也有青睐的场所。它从一处换到另一处,在高处跃冲,每一处停留一会儿,恰好是唱完一支歌的时间。这曲子并不长,却充满活力又均匀清晰:一首短小而如笛声的莺歌,为它永恒伴唱的是那芦苇幽怨的微微簌响和那湖滩砾石间前仆后继消失的波浪的低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