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荣幸能翻译这样一本内容丰富有趣、感情真挚强烈的博物类著作——画家罗贝尔与作家朗贝尔合作的结晶。
第一眼被吸引的就是那五十幅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图片。我们不是绘画方面的专家,无法从着色、笔法、构图等方面加以分析;我们只知道,在查找资料以助翻译之时,不止一次被网络照片与本书图片的高度相似而震惊,更何况,这之间,隔了一百多年的遥遥岁月。不过,想到罗贝尔1877年和1896年在巴黎国际沙龙和柏林国际沙龙上两次斩获金奖,便也释然了。没有如此高超的技艺,又怎有这流传百年的经典?
至于文字,我们感慨更多。作为译者,日日琢磨、时时推敲的正是这一页页描述鸟儿的奇文短篇。可是,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我们屡次纠结于法语与汉语的平稳过渡和流畅转化,究其原因,如下三项:
第一,古法语的存在。毕竟一百多年滚滚而去,彼时的法语总有些当下法语没有的古风。这个词选用的是它的古义,那句话的结构又颇为奇特,虽然增加了难度,但推敲顿悟后往往有推窗美景现的感慨。
第二,鸟名的翻译。虽然我们努力找到了对应的中文名,但解释名字由来时,深感棘手。有的法文名字来自鸟鸣,比如bruant zizi(黄道眉鹀)就来源于它的叫声zizi,可原文如此理直气壮的解释,到了译文这边却是风马牛不相及。有的法文名字来自鸟的形象,比如mésange grande charbonnière(大山雀)是因为头上有深暗色羽毛,很像煤(charbon),可中文里谁又能看出“大山雀”与“煤”有关?还有的法文名字来自鸟的习性,比如rossignol de muraille (欧亚红尾鸲),与rossignol(夜莺)一样爱唱歌,但两者的中文同样差之千里。我们只能一一加注说明,只是终究失了鸟与鸟名最初的因缘。
第三,鸟名及分类的变化。一百多年的山高水长同样让鸟名及其分类经历了漫漫演变。比如,现在的“白鹡鸰”“灰鹡鸰”和“黄鹡鸰”都属于鹡鸰科鹡鸰属,地位平等,法文名也都是统一的名词bergeronnette加不同的修饰语。但从本书看,黄鹡鸰是用bergeronnette这一属名直接指代,而白鹡鸰和灰鹡鸰则选用了另一个名词lavandière(浣衣女)再加修饰语,而且在具体叙述中也往往同黄鹡鸰分开比较,似乎属于单独一属。这种古旧的名称及分类给翻译工作带来了很多困惑,最终还是依靠强大的网络搜寻和精妙的图片佐证基本确定这三种名称(这也再次验证了罗贝尔画作的惟妙惟肖)。还有不得不提的“北灰鹟”一词,原文是19世纪的俗名,早已不用,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对应的拉丁学名,却又线索中断,只好继续求助于网络。很多鸟类爱好者虽然素未谋面,却慷慨相助,第一时间给出了专业可信的资料来源,从而让我们知晓这个废弃不用的拉丁学名对应的现代名称。其实“北灰鹟”文中只提到两三次,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但我们背后依然默默付出了辛苦不懈的努力。也借此机会对曾经相帮的朋友表示真诚感谢!
抛开这些翻译上的难题,回到文字本身,不得不感叹:叙述方法丰富多样,叙述语言生动优美,叙述情感饱满真挚。
朗贝尔不是千篇一律地先谈样貌、再讲歌喉、最后说习性,而是不断变化叙述方法,有时前一种鸟的样貌直到讲述后一种鸟时通过对比才举重若轻地描绘出来,有时明着是人类辩论、暗里却点出了这种鸟的爱好特长,还有各种娓娓道来的实例、各种切中肯綮的点评……就像移步换景,每掀开一篇,都是绝不雷同的新鲜气息。
语言的丰富优美同样毋庸置疑。这位集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艺术评论家及博物学家于一身的才子费尽心力写就的篇章又怎么可能不使人惊艳?细绘鸟儿的盛装华服时让人心生向往,描写鸟儿的生活环境时让人身临其境,叙述鸟儿的小小伎俩时又让人忍俊不禁。他时而雅致、时而朴实,时而平和、时而激越;他不吝形容词,也不惜响声词;他择词准确、用语丰富——他把自己的文学造诣体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说,这部作品能够流芳至今,除了它画作与文字的出类拔萃,更在于它袒露出来的情怀:对生命的尊重,对自由的向往,对乐观的歌颂,对平等的追求。朗贝尔不是以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自居,他把每一只鸟儿都视为平等的灵魂,随着它们的悲欢离合而喜怒哀乐:他赞赏鸟儿的勇敢与乐观,哀叹它们无法躲避的厄运,尊重它们选择栖所的自由,更显著的是,谴责人类疯狂无情的捕杀。他如此小心翼翼、又温柔深情地对待着每一只鸟,所以,跃然纸上的,是满满的爱!
看到灰白喉林莺的结尾:“生活是什么,如果不是爱、歌唱、还有飞舞?……都说林莺变得稀少,但这逐渐远离的一族可为此歇曲停歌?若,因上帝不悦,它必须彻底离去,末了的那只林莺也会鸣着它的终曲而消逝。”你会潸然泪下吗?
看到欧柳莺的结尾:“远方复何求?……何处微风呢喃更细密,何处阳光身影更斑驳?何处又可寻到更妙的猎场,四周围绕着更宜飞舞与跃动的篱墙?巢,为生地;树,即世界。远方复何求?”你会唏嘘感慨吗?
正是这一处处真诚热烈的直抒胸臆让这本介绍鸟类的博物书籍上升为视角广阔、心胸广大的情怀之作,从而任岁月悠悠,它独自留香。
由于我们终究能力有限,翻译之中应该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还望各位读者不吝赐教,批评指正!
中央编译局 高璐 侯镌琳
2015年11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