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韵睁开眼睛。
脑后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僵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智。
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发现自己现在正躺在一间病房里。
这里应该是间单人病房,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风将白色窗帘吹得不停摆动着,阳光被窗户玻璃切割成四四方方的两块,投在深绿色的地面上,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岁月静好感觉。
周知韵盯着那块地面,有些出神。
“吱呀”一声。
病房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周知韵回过神,转头看去。
她弟周绥安拿着一个水壶从门外走了进来。
“姐,你醒啦!”
见她醒了,他的眼睛瞬间变亮,忙放下了手里的水壶,转身就往病房外跑去。
“你等一下,我去喊医生过来!”
周知韵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过了大概几分钟,周绥安回来了。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护士。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医生检查了一下她后脑处的伤口,问道。
周知韵答:
“还行,就是感觉还有一点疼。”
医生点点头,又问:
“那你现在有恶心想吐的感觉吗?”
周知韵摇摇头。
医生举起放在病床旁的片子,对着光仔细地又看了一遍,道:
“一点轻微的脑震荡,现在已经没事了,为了保险起见今晚再住院观察一晚,明天早上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周知韵点点头。
“谢谢你。”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医生带着护士离开了。
周绥安把两人送出了病房,转身一屁股坐在了病床旁的凳子上,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准备削皮。
“爸妈听说你出了事,已经在往回赶了,估计今天下午就能到。”
他削苹果的手法明显很生疏,苹果皮削得歪歪扭扭的。
周知韵盯着他的脸,问:
“我这是睡了多久啊?那几个男人呢?”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语气变得急切了些:
“那小孩呢?他怎么样?没被那些人抓走吧?警察后来赶到了吗?”
周绥安笑嘻嘻地抬头看着她:
“问题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周知韵白了他一眼,催道:
“快说!”
周绥安切了一小块苹果递了过去,见周知韵不接,他自己塞进了嘴里。
新鲜脆甜的苹果被他咬得咯吱咯吱响。
“你被那些人打晕了,昏睡了大概半天的时间。那几个人跑了,现在还没有抓到。警察说他们可能是外地流窜来的专业团伙,现在已经逃到别的城市了。”
周绥安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十分耐心地一一回答道:
“那小孩家人来了,把他接走了,后来就没见过他了。对了,你住院的钱是他们付的,他们还托警方给你留了这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她。
周知韵伸手接过那个信封,打开一看——
里面装着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出手还挺阔绰。
周知韵拿出那张支票,把信封口朝下倒了倒,里面空荡荡的,再没别的东西了。
“那小孩就没什么别的话留给我?”
她问。
话一问出口,周知韵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那小孩不会说话,当然也不会留什么话给她。
果然,周绥安耸了耸肩。
“没有。”
周知韵把那张支票塞回信封里,丢在了一边。
她本来就是单纯出于好意救了那个小孩,并不求什么钱财回报,再说了,周家富裕,周知韵也不缺钱,突然被这么塞了一张支票,她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
毕竟为了救人家挨了一棍子,一句谢谢都没有听见,醒来对方人都直接不见了,周知韵有点郁闷,又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过,那小孩能安全回家,也算是一件好事。
“对了,姐,你是在哪里捡到那个小孩的啊?”
周绥安见他姐不说话,又塞了一小块苹果过去。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小孩。”
周知韵以为他指的是小男孩沉默的性格。
她伸手接过苹果,塞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嗯,他确实怪怪的,不过还好,人挺乖的。”
周绥安看了周知韵一眼。
心想他姐还真淡定。
都拿着刀割人家喉咙了,这叫“挺乖”?
他还要再说点什么,见周知韵已经顺着枕头侧躺了下来,一脸疲惫的样子。
周绥安收回了要说的话,他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了床头,轻声道:
“姐,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说完,他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的门。
周知韵确实是累了,头也有点昏。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感觉像是一场梦,但是后脑传来的疼痛又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翻了一个身。
窗外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进了病房里。
明晃晃的光线里,一颗糖果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床头。
在洁白的床单映衬下,那颗糖果看起来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气息。
周知韵愣了一下。
这是她今天早上在便利店给男孩买的那种水果糖。
周知韵拿起那颗糖果对着窗外的太阳。
彩色的包装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了好看的光晕,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庞上,看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周知韵剥开糖纸,将那颗糖果放进了嘴里。
甜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开。
她的嘴角勾了勾。
四月即将过去,天气越发热了,转眼夏天就要来了。
周知韵这些日子忙得厉害。
一忙起来,她很快就将男孩那件事忘在了脑后。
那个雨夜就像是一粒小石子,投进她的生活里,掀起了一圈淡淡的涟漪,但很快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上周周知韵的画被吴教授选中,跟他自己的画一起参加了市立图书馆的展览。
展览当天,来了不少媒体和业内人士。
周知韵和吴教授一起接受了采访。
她那优越的外形和那张独特的画摆在一起,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展览结束后,后面又有很多媒体和一些独立公众号找了过来想要采访她。
眼看着马上就要毕业了,周知韵还要准备毕设,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忙完了这段时间。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她约了好友刘乐怡一起出来逛街。
逛了半天,两人都有些累了,就随便找了一家咖啡馆进去休息。
此刻接近晚饭时分,咖啡馆里没有什么人。
周知韵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打量着室内的装修。
“这家咖啡馆的装修还挺别致,就是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有点跟整体风格不搭,要是换成新古典风格的会好很多。”
这是她的专业习惯,每到一处总是喜欢四处打量。
对面的刘乐怡白了她一眼,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忙完了毕设是不是就要准备出国的事情啦?”
周知韵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
“嗯。”
她双手撑着下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表情有点纠结。
“你说奇不奇怪,之前申上学校的时候高兴得不行,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毕竟那可是巴黎耶,多少艺术生的梦中殿堂。但是现在马上就要出发了,我竟然觉得有点害怕。”
周知韵今天穿着一条红色的长裙,鲜红鲜红的颜色,衬得她皮肤很白。
乌发红唇的明艳大美人此刻做出了这副忧愁的姿态,看起来有一种西施捧心的美感,这种美里含有一丝脆弱感,但偏偏她的神情又带着少女的天真。
这种矛盾的感觉如此奇异又和谐地出现在那张美得让人惊叹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
刘乐怡一向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友长得十分出色,但还是经常不可避免地被她这张脸蛋惊艳到。
“这也正常,人家结婚前还有婚前恐惧症呢,你就是从小到大都在父母身边生活,离不开父母,等你出去就好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念叨想出去游学嘛,说什么想去看法国看卢浮宫,想去荷兰看风车下的花海,想去意大利看海滩上的帅哥。你这次出去可以一次看个够了。”
她安慰道。
周知韵垂下了眼睛,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也是。”
“就凭你这长相,到时候可不得把那些外国的小帅哥们迷得神魂颠倒啊。”
刘乐怡用手肘轻轻抵了抵她,悄声道:
“你看,现在后面就有个帅哥在看你。”
周知韵懒得理她。
“什么帅哥?秃头大叔你都觉得帅。”
刘乐怡却很坚持。
“那个帅哥真的长得挺好看的,你回头看看嘛。”
周知韵拗不过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家咖啡馆内的顶灯是暗调的暖橙色,看起来像是夕阳将要落山的颜色,靠着墙角的位置打着几盏很有情调的氛围灯,古铜色的灯具后是一整面贴着暗绿色墙纸的装饰墙,墙上挂着几幅装帧精致的油画。
那副油画的正下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似乎是刚落座,正在低头翻着菜单。
男人的气质很出众,明明是在翻菜单,却有一种闲坐在书房里翻阅古籍的优雅和从容。
陆朔?
周知韵愣了一下,察觉到对方有抬头看向自己的趋势,她飞快地回过头。
陆朔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这么巧?
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姿态有些僵硬。
“你认识他啊?”
见周知韵的反应有点奇怪,刘乐怡表情狐疑地问道。
周知韵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呃……不太熟。”
周知韵没说谎。
她和陆朔确实算不上熟。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点心虚。
周知韵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可是他好像还在看你耶。”
刘乐怡指了指她身后的方向。
周知韵的心跳得更快了。
糟了,刚才陆朔肯定是看见她了。
怎么办?
他不会要过来跟她打招呼吧?
但很快周知韵就暗笑自己实在是想太多。
陆朔那种人怎么可能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呢?
再说了,他现在不是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嘛。
周知韵猜得确实没错。
陆朔确实没有过来。
反倒是刘乐怡好像对陆朔很好奇,见周知韵表情不对,她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一直在朝周知韵挤眉弄眼问东问西的。
周知韵实在是坐立难安,咖啡没喝完就拽着刘乐怡离开了那家咖啡馆。
走出咖啡馆,两人又去逛了一家女装店。
从女装店出来,刘乐怡说要去洗手间,周知韵站在外面等她。
周末商场里的人很多,周围很吵闹。
一楼大厅里似乎在举办什么促销活动,悠扬的钢琴曲伴随着主持人说话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过来。
周知韵靠在玻璃栏杆后,低头无聊地滑动着手机页面。
突然,身前笼罩了一片浅浅的阴影。
“知韵。”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周知韵抬头去看。
陆朔正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商场里的明亮灯光落在他肩头,沉静又温柔。
她就这么倏然撞进了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中,一如三年前的那场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