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急了

来人是Payson,宋时书认识。

这个外国人掌理奢侈品珠宝品牌Nour,时常活跃在市场前端,红毯晚宴或拍卖场,宋时书见过几次,但并没有真正接触,不算认识,楼蒙曾悄悄跟他讲过,这个外国人相当傲慢,不喜欢翡翠,且在任何场合都明目张胆拉踩,之前也不是没批评过宋时书的作品,说小件高价,根本不值。

但是在最近,不知怎的收了脾气,对他的翡翠作品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厌恶了,至少在公共场合上是。

宋时书不理解,楼蒙一副高深表情,让他别管了,说有高人相助。

他不能理解这个外国人之前的举动,更加不理解现在,凑上来跟自己说话是什么意思?

Payson不应该是讨厌他的吗?

还有那句话……

“合作案……没有定下?”什么意思?

宋时书从来没有问过关格的工作相关,公司的合作项目,肯定有非常多的因素考量,Payson轻轻巧巧说因为一个什么人不能定下,好像在点他的样子。

但Payson并没有回答他,淡绿色的瞳眸看过来,笑的亲切极了:“你的雕刻作品很不错,就是有些难买,我有一件,想看看是哪件吗?”

宋时书感觉这个人非常奇怪,讨厌他,讨厌翡翠,却买了他的翡翠雕刻件?

“哪件?”

怕不是骗人的。

Payson滑开手机,还真调出来一张照片,的确是宋时书的作品,去年雕的小件,净瓶观音。

他微微一笑:“我的珠宝品牌,你知道的,不会辱没你的身价,现在市场蓬勃发展,我们也需要考虑各方面的合作,我想代表品牌向你约一件翡翠雕刻件,不知道你没有意向?”

宋时书对这个人存疑,但对于合作,一向持谨慎欢迎态度,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恶,直接接受或拒绝:“这个需要考虑,你可以联系楼氏拍卖行,那里有我的对外联络渠道。”

这样都没有套到联系方式,Payson有些遗憾,但仍然大方伸手:“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突如其来的邂逅实在太让人惊喜,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Payson,Nour品牌的亚洲区执行总监。”

宋时书伸手:“宋时书。”

两只手即将握上……

下一刻,一只大手伸过来,拉住了宋时书。

“关格?”

宋时书看到关格,很敏锐的感觉到他现在的情绪,不怎么正面,好像有点低气压?生气了?谁气到他了?

再看远处,已经没有了安嘉茂的身影。

“关总,”Payson泰然自若的收回手,“今天还真是巧啊。”

关格抓着宋时书的手,没有放开:“我还以为,Payson先生是识实务的人。”

Payson笑着耸了下肩:“关总没必要这么大反应?我只是看到机会,过来寻个合作而已,小宋先生没有签约任何集团,是个自由翡翠雕刻师,接些工作,应该也不需要经过你同意?”

关格眸底霜色寂冷:“Nour也只是Iveta的子品牌,集团总部的人事调令,似乎也不需要问Payson先生的意见。”

“虽然总集团的事,关总你并没有资格插手,但今晚月色撩人,该要好好享受,我不太想和人闹情绪, ”Payson朝宋时书快速眨了下左眼,“我会再找你的。”

宋时书:……

他就是反应再慢,也知道这两个人有过节了。

“我没事,”他试图安慰关格,“我没有答应他的合作邀约,也是才刚刚认识他。”

关格看着宋时书:“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随意聊天?”

宋时书笑了,气笑的。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什么人?我没有和人说话的自由,还是没有基本的安全知识?”

他并不是对谁都亲切和蔼,像个不设防的小兔子,他对陌生人有自己的基础判断,也会特别注意环境和周边安全,他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危机并不少,但他还不是长到了这么大,没有被谁欺负?

关格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非常冒犯。

“……对不起。”

关格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了,急起来有点口不择言,过分了:“Payson在业界口碑非常不好,喜欢追逐所有长得好看的人,男人,女人,得到后就抛弃,弃如蔽履,不念半分情面,经常得到一个人后,还把人家的事业毁掉,他自己也不避讳,自称情场浪子,被他盯上的人,鲜少有好结果,我才……”

“我为我刚才的失言道歉,我承认,看到他出现在你身边,我着急了。”

原来是这样。

宋时书想了想,如果换他是关格,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看到对方可能遇到危险,非常大的危险,也的确容易着急,口不择言。

他别过头去:“我又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没有人跟我说过。”

“嗯,”关格垂眸,掩住眼底情绪,“最近不要再一个人了。”

宋时书知道对方并没有责怪自己,只是在提醒,还是忍不住有情绪:“这么大的公园,这么多人,我一个人又怎么了?你刚刚不还是一个人在跟别人聊天,怎么到了我就不行?”

“你看到了?”

关格沉默片刻,解释:“我并没有和安嘉茂聊天,我是在找你。看不到你,我有些着急,安嘉茂走过来,我甚至没有察觉,他说什么话我都忘了,他似乎陪我走了一段,但我嫌他吵,把他赶走了。”

宋时书抿着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么多,我也不想知道。”

他顿了下,抬眼看关格,整个人沐在月光下,散发着和月光一样的疏冷:“我们的婚姻关系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我的生活和工作,并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我有能力应对一切,任何人都一样,我不是傻子。”

关格心中一震。

这话在他耳中就是五个字:我不需要你。

宝贝一直都很倔强,看起来温柔乖巧,实则有一股子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工作是,生活也是,像一朵带着刺的小玫瑰,有自己的成长逻辑。

宝贝就该盛开在春风雨露里,不需要他刻意搭建花房,它很顽强,会漂亮的绽放。

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很欣赏,懊恼自己说错话的同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犯错了,既然并没有那种意思,就不要表现的让人误会。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宋时书已经继续往前走:“哦,那多谢你关心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月光还是温柔的月光,公园还是热闹的公园,他们两个却再难找回之前的气氛了。

关格:“我刚才……只是想保护你。”

宋时书:“我知道,但我不需——”

“不是因为你需要,不是因为你不厉害,没能力保护自己,只是——”关格看着宋时书,“我想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需要,你很厉害,但就是忍不住,想要保护你。

宋时书垂眼:“谢谢,但不必了。”

他感觉今天的散步可以结束了:“我累了,但时间并不晚,你可以自己——”

他刚提出离开,就突然被关格扣住手腕,拉到了一面装饰墙后。

“你干什——”

“嘘——”

关格大手轻轻按住他的唇:“你看那边。”

宋时书看过去,是时妍歌和冷宵!他和关格被人流冲散,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两个人,且非常感兴趣!

这两个人之间气氛有点怪,之前只是在一个画面出现,稍微有点距离,并没有聊天,像是前面的时妍歌在快走,后面的冷宵在追,现在这个画面明显是追上了,但是吵了架?气氛不太和谐的样子。

“他们好像认识……”

这下宋时书不急着走了,不但不急着走,情绪还很高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和关格距离有多近,多暧昧,在远处人眼里,他们两个也是在公园昏暗角落里,忍不住拥抱的有情人。

关格并没有放开宋时书的手,也并没有看向远处的人,目光所及,一直都是怀里的人:“应该……不仅仅是认识。”

宋时书不太想做偷听这种不君子的事,但好像这个时候跳出去也不太合适,坏了别人的聊天气氛,就……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

关格眼底荡出笑意,替他拂去墙边垂落的花叶,让他能看的更清楚。

前方偏僻角落里,夜色掩映中,冷宵好像吵不过时妍歌,猛地拉住了对方的手:“……你不准走!”

“他急了他急了啊!”

宋时书看得出来,冷宵情绪好像到了临界点,整个人都蠢蠢欲动,不仅仅是拉住,他好像想狠狠把这个女人拽进怀里抱住,用耍赖的方式不让别人走!

时妍歌情绪却似乎没什么波动,甚至没有用力甩开冷宵的手,只是疏冷视线下移,看着用力握着自己的手:“你还是这样没有礼貌,到现在都没有变。”

冷宵:“我要是有礼貌了,你刚才就跑了!”

时妍歌:“你这样,我就不会跑了吗?”

她神情并没有讽刺,话音也淡淡,不像在嘲讽,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对比冷宵的表现,不是嘲讽也是嘲讽了。

时光流淌,事易时移,是谁还在天真?

冷宵执着的拉着时妍歌的手,就是不肯放,想也知道,一个女人的力气,终究不敌。

“你到底想怎么样?”时妍歌看向他的眼睛。

冷宵抿着唇:“给你个机会,向我道歉。”

“嗯?”时妍歌抬眉,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让我,向你道歉?”

冷宵绷着脸:“当年的不辞而别,现在的不闻不问,装不认识,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你不该向我道歉了吗?”

时妍歌:“我认为一个人基于未来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十分私人的事,我的过去与未来,和你无关。”

与我无关?”

冷宵似乎气极:“你们学校条件不好,门口排水沟每到下雨天寸步难行,是谁来回背你的?你爸爸出去进货,让你看店,有小混混过去捣乱,是谁帮你解决的?考试你身体不舒服发烧,谁盯着你吃饭谁给你买的药?你月经初潮自己都不知道,谁给你买的卫——”

时妍歌:“够了!”

“怎么,说别人那么多理,到自己就不能被说了?”冷宵紧紧攥着她的手,咬牙切齿,又理直气壮,“时妍歌,你现在才说你的人生与我无关,是不是晚了点?”

时妍歌:“你放开。”

“我不放!”

冷宵手不但不放,脚还往前走了一步:“你那个时候就怕人知道,我这么高一个大个子,还得随时找躲的地方,不让人看到,保护你脆弱的自尊心,到现在仍然还是,连帮你处理黑料都悄悄的,不敢叫你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承情,是我自己找虐,心甘情愿,但是时妍歌,你能不能差不多一点,见好就收,行吗?”

时妍歌垂眼:“所以我能好好活到现在,都是你的功劳,对吗?我从来没有好好努力过,不配得到现在的工作,拥有现在的生活,都是因为你的恩赐,才能勉强苟活,对吗?”

冷宵闭了眼,有些无力:“我就知道会这样……你还不是一直没有变!时妍歌,你为什么总是记得年少无知时一两句气话,为什么不肯放下一点点心里的骄傲,我在你心里,真就这么一无是处吗?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想向你彰显什么,只是想帮你。”

时妍歌:“所以感谢你的恩赐和帮忙,我已经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活周围,总是围绕各种不实流言了。”

冷宵:……

“我本来以为努力工作,赚取报酬,我现在的生活和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没必要对不实流言上心,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时妍歌抬头,看向冷宵:“谢谢你做实了这些流言,原来我的确是有点背景的,原来我的努力,还真没那么值钱,我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不可能有那么高能力,不配走到这个位置的。”

冷宵咬牙:“我不是这个意思……”

时妍歌已经抽回自己的手:“回去吧冷宵,不要再找我了。”

冷宵:“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你都找上我家了不是吗,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我就不行!时妍歌你敢不敢说一句你不喜欢我,只要你敢说——”

时妍歌已经转身,背对着他:“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合适。”

冷宵:……

“你总是这样,我每一次靠近,都是自讨苦吃……”

“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是一个骄傲的人,没必要为我这样的小人物走下神坛,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不该相遇,现在不该重逢,以后也不该再认识。”

远远看到两个人时,宋时书猜测她们可能认识,万万没想到,是比认识更深的纠葛。

他看到冷宵困兽似的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想要撕碎一切,又不得不强行忍住的难过,也看到时妍歌身上极具有悲剧色彩的破碎感,她们都很痛很痛。

宋时书看到冷宵气到顶点的时候,狠狠往草地里摔了一样东西,可不到一秒,他就扒开草叶,心痛又珍惜的把东西找回来,握到了掌心。

东西很小,但这时月光很亮,宋时书看到了这个小物件,像是一枚山水牌。

翡翠雕刻件里常见的尺寸和款式,但看起来并不是很值钱,种水颜色都算不上好,可它在月光下特别光润,明显是经常被人带在身上,从未丢开。

冷宵家世显赫,自己又很能赚钱,想要什么东西买不到,为什么会这么珍惜一块不值钱的翡翠牌子?

这牌子哪来的,不要太明显。

宋时书瞬间想起了前几次见面,时妍歌或是带在包上,或是带在身上的红绳,也是很旧,很有年月感,但却洗得很干净,一直都带在身上,从没有丢。

那个绳子挂这个牌子,岂不是刚刚好?

可他并没有时间想太久,就看到了有大量人群往这边来。

冷宵可是影帝,所到之处都是焦点,尽管他穿着尽可能低调,对身材容貌遮掩的尽可能多,之前在公园里的身影还是被拍到了,很多人闻风而来,都在找他,现在终于找到了,怎么可能放过?

随着人群来的,就是大量的闪光灯,所有人都在拍照。

冷宵闭了眼,深深呼吸。

他连调整自己情绪的时间都没有,就得赶紧离开,是为自身安全着想,也是为了现场人群,谁受伤都不是好事。

其实按地理位置,公园俯看地图分析,刚刚时妍歌离开的方向最容易脱身,可他并没有选择那个方向,而是转回身,跑向了完全相反的地方。

这条路无比漫长,又拥挤,拥挤的并不是人群,而是公园的各种设施,给人们健身的器材,特意做的曲折隔断观景,凹凸感过于明显的鹅卵石小路,想要直线快速通过,至少得有点技能在身上,比如跑得快,比如跳的高,比如忍的痛……

追过来的人群就这么碰巧的看了一段影帝神级表演,带特殊技能的那种。

冷宵也以全新的姿势上了热搜,引来哇声一片。

他的身影表情迅速被制成各种表情包,被大家调侃使用,自从参加《我们的珠宝》节目,他的高冷形象越发摇摇欲坠,大家都说怪不得他很少参加综艺,现在更是,影帝还是那个影帝,看作品千万不要和真人对上,否则会大开眼界。

大家热情之余,还纷纷解读他在偷拍照片上的各种细微表情。

有人说他哭过了,眼角微红,证据确凿,可这天明明没有拍戏,为什么会哭?难不成受了情伤?

有人说他是演的,直到正在被追踪偷拍,干脆就演出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情,误导媒体,以免误伤别人。

这个影帝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过于好奇之下,有人开始编五花八门的小作文,有人开始扒拉影帝那些不知道真假的陈年花边,说他讲不好,还真是有什么爱情故事在身上的,别看现在这么狗,实则年少时期曾经轰轰烈烈喜欢过一个人,但是别人没要他……

不过很快有人出来辟谣,说是影帝同学,说影帝家世好,人又是学霸,优秀,从小就有点骄傲在身上的,怎么可能主动追人,都是别人追他,中二那段时期,简直目中无人,王霸之气侧漏好吗。

但也有人证明这件事,说是影帝隔壁学校的,那时真的看到过影帝在追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家世不太好,好像是个小卖部的女儿,别说日常生活了,就算成绩再优秀,也没办法和影帝上同一所学校……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可惜,更可惜的是,大家好像都认为,影帝并没有追那个女生,只是在使唤她,跟逗小狗狗似的,短期兴趣使然而已。

然后就有更多的影帝粉丝发‘翻牌警告’,劝大家小心说话,不要被影帝本人回@攻击。

但是这一次很奇怪,影帝本人没有任何动静,一声没吭,没回应这些猜测是真是假,也没有翻牌讽刺攻击任何人。

宋时书一路看着热搜走向,都忘了关格在身边,不知道被关格拉了多少回躲车躲人,更没有了什么生气不开心的情绪。

他实在太好奇,任关格拉着,翻完了网友们的小作文,和那些爆料的校园恋情,然后发现除了那些明显不靠谱的东西,竟然能组织出一个甜蜜又苦涩的初恋故事,年少的人各自有各自的骄傲,各自有各自的苦恼,有些东西就是紧紧压在心里,说不出来,有些人就是会错过,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些情感就是很容易淹没在红尘,很久很久开不出花。

“我知道雕什么了!”

宋时书不但忘了关格,连自己都忘了,回家就投入工作,开始了新的雕刻。

在他整个人沉浸进工作的这段时间,外面也并不安静,翡翠市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位雕刻大师,一个消失四十多年,叫蝉丰的名字出现,一出现就刮起了巨大浪潮,说他技术精湛,雕工出神入化,和这几十年同样少有出现的那位,姓宋的老爷子齐名,是翡翠界遗留的瑰宝。

他消失了四十多年,一件作品都没有问世,一经出来,立刻放出十来件佳作,拍卖行都因为这个名字疯了,全部在祈求这位老爷子别玩失踪了,快点来振兴翡翠雕刻市场!

所有人都在猜这位老爷子是谁的时候,安宅,安嘉茂站在父亲跟前,眼底惊讶之外,全是感动。

安父老神在在,慢条斯里捧着一盏茶:“节目最后一场,尽力去玩吧,输赢都不重要。”

安嘉茂:“爸……”

安父抬手:“一家人,休戚与共,风雨扶持,你是我儿子,有些话我不用说,你也应该懂。”

安嘉茂目光隐动:“……是。”

作者有话要说